《月亮的城》南国子先生

8、第八章 你在哪里

　　乾歌被人扛在肩头昏昏沉沉地走。四周是空旷的寂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像是往常一样，她可以轻易忘记不想记得的事情，感激地趴在那人肩膀上，颠簸，前行。

　　“带的人手够吗？”是个熟悉的声音，沉冷。又有些不像自己见到的他。

　　“队里只能调来十个，目标太大也不好。”

　　“让坤哥找个医生，给疯女人看看。”

　　“坤哥已经赶来了。”手下犹豫，“队长，死的那个女人有问题。”

　　“说清楚。”

　　“她是黑.手.党的一员。不知道这次死是不是旧仇。”

　　十几秒的沉默后，“有没有可能是‘猎人猎手’，毕竟疯女人现在是一个人。”

　　“如果是‘猎人猎手’，他们会追寻她，不会开.枪后就离开。”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关门声，很轻。紧接而来的，是一个人在木地板上的徘徊，思考时才会踩出的脚步声。关窗帘，调暗屋内的亮度，谨慎而小心。

　　电话响起，五声后他才接通，没有注意躺着的女人已经睁开眼睛。他就那样回答着一个人的问话，好像自言自语一样。

　　“坤哥，我现在不方便说这些。”

　　“不，是个可以让人放心的疯子，我决定要她。”

　　“逃得很快，一点儿也不犹豫，她可能没看清狙击手的位置。”

　　“那个死掉的女人是她的母亲，看样子是养母......是个有犯罪前科的人。”

　　“初步判定是仇杀，毕竟没打听到疯女人得罪过谁，又不是‘猎人猎手’干的。”

　　“......”尹洛呼出一口气，和他往常的样子很不同，这样幽闭的空间下，更像是他真实的样子，“坤哥，我说过了，申言的‘小众组织’归你，女人给我。”

　　“对，很坚决，我要她。”

　　浅笑，“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欠了她，她很计较。我又不喜欢这种欠人的感觉。”

　　挂了电话，将屋内亮度调制最低，尹洛走到窗户旁，推开一半儿的帘子。西西里，陷入了夜的宁静。月亮那样高悬，是一半的光亮，一半的暗。

　　转身，看仍然闭着眼的人，他垂目想了想。抓起床角的深棕色皮衣走了出去。

　　卷着细风的街道，夹着几声犬吠。普通公寓楼下还留着警戒线，吉娜的尸体已经被抬走，调查没有了后续的声音，怕是警局也认为是旧日的仇杀，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的夜色中，三楼只有一盏亮起的灯，就在吉娜的房间正上方。

　　敲门，尹洛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做好随时掏枪的准备。

　　开门，是戈桑，眼角有红痕，他哭过。盯着一米八八的高个子愣怔，那人黝黑的肤色在昏暗下辨不出脸部轮廓。

　　“家乡在哪？”尹洛像是前来盘问的警察。

　　戈桑害怕地回，“内蒙。”

　　这个地方尹洛听过，他打量一眼规矩又弱弱的男人，“和吉娜什么关系？”

　　“他是房东。”

　　“这些天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

　　你算吗？戈桑摇头，“我总在店里，很少回来。”

　　“和乾歌什么关系？”

　　“吉娜想要介绍给我的漂亮女人。”

　　“不许这样叫她。”

　　“她也这样说。”

　　尹洛嘴角挑笑，“以后小心点儿，房门锁紧。”

　　他转身离开，进入吉娜的房间。里面有些凌乱，绝对和乾歌见到的不一样。墙壁上吉娜最喜欢的挂盘已经破碎，墙纸也被揭去，裸露着白漆和几处潮渍。

　　墙壁被刷过，可能白漆下会有血迹。警察已经懒得去管。吉娜，一个有生活和过去的人，死了更让他们省心。

　　尹洛的电话再次响起，依然是五声后接听，“坤哥，我一会儿就到。”

　　屋内空旷，听筒有回音，微弱传出，“在哪里？”

　　“在看疯女人的生活环境，毕竟我要她，就要了解她。”

　　“小心点，了解过猛了会变质。”

　　“放心，只是普通了解，不会陷进去，我不是随便的人。”

　　尹洛转身离开，没有发现有关乾歌的用品，可见有人在他来之前已经搜查过。那些人，看来不是针对吉娜，目标是乾歌。

　　明明调查过这个女人，她虽然不正常，可是没招惹过什么麻烦，怎么会有人跑到这里来追杀她。倒地是谁？这样有目的有组织的行动。

　　西西里纳布宾馆，五十多岁、黑色风衣的人盯着尹洛走来。

　　“坤哥。”尹洛招呼一声。

　　陆坤身后的两人恭敬一句，“洛哥。”

　　尹洛点点头，神色微冷。

　　陆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听说你出来旅游一趟，还抓了一个‘猎人猎手’。怎么发现他的？”

　　没有回答，尹洛喜欢提问，不喜欢在很多人面前回答问题，像是审讯，他才可以做的事情。

　　“坤哥，我先去楼上看看。”

　　“去吧，听你手下说那个疯子醒了，好像要出门。”

　　大步跑走，第一次这样。陆坤蹙眉转身，盯着已经消失的身影挑挑眉，“臭小子。”再询问身后的人，“他这样是不是没见过？”

　　两人笑着点点头。

　　尹洛一把拦下电梯口的乾歌，她披头散发的样子真不像个女人。裙子上全是污渍，还有一股酸臭味。

　　拽着她的一条胳膊甩入屋子，尹洛将她扔进浴室，“洗澡去，臭死了。”

　　想要确定她现在的情绪，尹洛倚靠着浴室的门追问了句，“兄弟，你得罪谁了？”

　　水声传来，没有回答。

　　尹洛低头沉思，脸型是刻刀般的俊美，垂目时，有长而卷的睫毛，是映在灯影下才能看得清的深沉眸波。似是想到什么，他笑了笑，左脸是一道浅窝。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是提醒乾歌仔细听的意思，“这个时候考虑一下，‘月亮的城’和我，你选哪一个？”

　　是预想中的沉默。

　　这时，手下推门进入，手里是一份资料，他，神色慌张，“队长，坤哥带来的医生和这里的一个医生很熟，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份病例，是......”

　　听着水声，尹洛接过资料，看到了‘乾歌’的名字。

　　初步判定：双重人格症。

　　“队长，这就是他们叫她疯子的原因吗？”不会喜欢她，不跟她计较的原因。

　　“这件事只能你知道。”尹洛警告一句。

　　“我明白。”手下低头走出房间，关门时看了看眉头紧锁的尹洛，那副样子，不再是对乾歌的好奇，而是疑惑。

　　看了看手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仍有水声传来。尹洛察觉到不对劲儿，撞门而入。

　　浴室已经空荡，没了乾歌的身影，窗户敞开，她顺着墙壁爬了出去。

　　“该死。”这个不要命的女人。尹洛立刻从楼上冲下。

　　这样一座西西里的城，找一个刻意消失的女人很不容易。

　　尹洛，迷茫的站在带有水渍的街道上，盯着越来越浅的水印，直到消失。

　　“队长，四周的人都没有看到她。”手下跑来，“你要见的医生已经找来了，正在房间里等着。”

　　穿着浅灰色尼龙衫的老者捧茶而坐，看向走来的尹洛，点了点头。他身边，是陆坤带来的医生，两个老者很熟悉的样子。

　　“这份病例是你写的？”尹洛直奔主题。

　　“是。”看了看尘封多年的病例，医生仍然记忆犹新，“这种病很少见，我印象深刻，这个孩子，我也记得。很冷，有些可怕。不过，是善良的。”

　　“这种病，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女孩，叫做‘乾心’。至于这个‘乾心’和她的关系，我认为是姐妹。或许是她意识里的一个姐妹，或许是她曾有一个姐妹。总之，她潜意识里一直带着‘乾心’生活。”

　　“那个‘乾心’什么样子？你见过吗？”

　　“曾经的一次催眠治疗，我见过这个女孩儿。是突然形成的一种意识状态，有些迷茫、害怕地看着我，问我这是哪里。我告诉她这里是可以保护她的地方，她表示不相信。她说，只有乾歌可以保护她，她要见她。那是个很温顺的孩子，和乾歌的性子截然相反。”

　　“那个‘乾心’，有没有说她在害怕什么？”

　　“没有，她停留的时间很短，我和她说话不多。”

　　“乾歌的这种情况常见吗？”

　　医生沉默，半晌才回，“她并不配合我的治疗。不过，她和真正的双重人格症患者并不一样。从我的经验来看，她是过分内疚才会出现这种状态。她十分自卑，防备很重，意识不清晰，容易出神，可能是在和心里的另一个人交流，才会经常出现恍惚状态。”

　　“心里？不是身体？”

　　“很遗憾，我不能完全判断她，毕竟我和她只见过两次。我只是觉得，她是心里问题，不是真正的双重人格症。”

　　“不是这种病，为什么要写呢？”

　　“吉娜觉得，这样就没人跟她计较了。”

　　尹洛，终于开始了解乾歌，对这个‘疯女人’有了新的认识。可是，这种认识让他更加好奇，乾歌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会让她有这样的一面。

　　又想到什么，尹洛握了握拳，追问，“如果骗了她呢？善意的。”

　　“我要知道是哪种善意？”

　　尹洛看了看陆明带来的医生，他点点头，要尹洛放心地告诉眼前的人。

　　叹口气，尹洛回：“最近出现了一种新组织，叫做‘猎人猎手’。是专门捕抓‘赏金猎手’的队伍。很可怕，又危险。许多‘小众组织’都被他们猎杀，‘月亮的城’想要将这些小组织收纳其中，形成一个集体，共同对付他们，顺便保护这些小组织。”

　　“为什么不直说，要靠骗呢？”

　　“‘小众组织’都是些不合群的人，很自大，又骄傲，不会轻易相信这些。即使说了实话，他们也不会躲入‘月亮的城’寻求庇护，反而会想和‘猎人猎手’挑战一番。这样做很危险，我们只能用‘断人粮草’的办法。”

　　“乾歌知道吗？”

　　尹洛摇摇头。

　　医生叹气，“很麻烦，她可能不会再信任你了。她的潜意识里拒绝伤害，你骗了她，也是一种伤害。”顿了顿，“善意的也不行。”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倚靠着沙发，尹洛陷入沉思。面前的人默默离开，只有他那样垂目坐着，看不出脸上的情绪。

　　他有些自责，又有些可怜这个女人，更加好奇她的过去。可是，他已经找不到她了。

　　乾歌，乾歌。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