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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君子有情之所钟 ...

  •   叶孤桐顺路探望了许久不见的周叔周婶和学堂里的孩子们,等到真正赶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若是再晚些,恐怕连城门都进不来。
      他进了城随手放飞小白去给火凤报信,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居处歇息。这些日子都是忙着赶路,半路还碰上些麻烦事耽搁了时间,一趟下来当真有些疲倦。
      后半夜的时候,叶孤桐猛然从梦中惊醒。他被方才梦中景象吓的不轻,静下心调息了片刻又抚了抚胸口,总算平定下了骤然而起的心绪不宁。
      春日的天气总是没有道理的,睡下之前还是晴朗夜空,到了这会儿又下起了绵密小雨,叶孤桐侧耳听了听院内的雨声,忽然感觉异样,皱着眉披衣下了床出门查看。
      晦暗天色,无边冷雨,还未出芽的梧桐树下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持伞而立,只是手中虽然拿着伞,却仿佛并不为了遮雨一般,只歪歪斜斜地随意举着。他微微仰头看着飘雨的夜空一动不动,也不知保持着这动作在那里站了多久。
      叶孤桐惊道:“梦泽?你怎么会在这里。”
      火凤听到这声音,麻木的脸上方才有了些表情,缓缓转过头来看他。
      叶孤桐大步上前,见他一袭白衣几乎已经被湿透,忙去摸他的手,意料之中的彻骨冰冷,语气中带了几分责怪道:“你伤还未大好,又抱病在身,怎么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来了便进屋就是,在雨里站了这么久怕是又要染风寒。快随我进来罢,先烧点水给你沐浴。”
      火凤手一松,那把可有可无的伞便坠落于地,只呆呆地看着叶孤桐道:“你怎么才回来。”

      “……梦泽?”叶孤桐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感觉眼前人似乎有些不对劲,伸手拽了几下他却也迟迟不动,索性直接将人拦腰抱起来进了屋,放软了语气道:“我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所以时间久了些。之前听周婶说了你家发生的事,想来你最近应当忙着,天色又晚了,便没去寻你,只差了小白去送信……”
      他说了半晌,见火凤也没什么反应,又道:“既然父亲和祖父已经仙去,还是节哀顺变为好,切勿伤了自己的身体。”
      火凤任由他将自己放在床上,一言不发。
      “……”叶孤桐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便道,“我先去烧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火凤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人,用力摇了摇头。
      “你一直穿着湿的衣服,会生病的。”叶孤桐耐心解释。
      火凤依然只是摇头,搂着他的胳膊更收紧了些。
      两人僵持了一会,叶孤桐妥协:“好罢,那我先陪你说会话。”
      他坐在床边将人抱到自己膝盖上,道,“其实我打小父母双亡,师父又常常闭关,大多时候都是仰仗师兄照料。长兄如父,我也能体会你现在的感觉。不过你要想想,韩将军他们在天上见你这幅样子定然也是不忍心的,何必要让他们心有牵挂,走得不痛快呢?”
      火凤将脸埋在他的颈间,呼吸冰凉。
      叶孤桐暗自催动内力使他周身热起来,一只手抚过他的后背轻轻按揉着经络穴位,想了想又道:“你知道吗?我刚才是做了个噩梦忽然惊醒的,我梦见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动,抬起头来看他。
      “我梦见你……”叶孤桐说了几个字便好像被梗住了,顿了一下才没首没尾地道,“全世界的鸟儿都飞来了京城,遮天蔽日,就为了来给你送行。”
      他无法说出口的那半句话,火凤却好像听懂了,眨了眨眼,一直茫然无神的眼眸中恢复了几分灵动。
      叶孤桐垂下眼与他四目相对,嘴唇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小声道:“梦里我一直在等一场大火,等你重新站起向我走来,可是我怎么也等不到。”
      火凤声音微弱:“白痴,我又不是真的凤凰。”

      总算见他有了些反应,叶孤桐心头大石这才算落了一半,试探道:“反正最后我一身冷汗地吓醒了……梦泽,你可不可以不要让这个噩梦成真?”
      火凤默默注视着他的双眼,眸中似有些复杂情绪滚动。
      叶孤桐殷切回视,一字一句道:“我实在不愿真的有一天面对梦中场景,所以我想再问一遍,若我想去求师父为你治病,你可愿意为了我……活下去?”
      火凤抿了抿嘴,道:“你要知道,就算此法当真可行,时间被改变以后,我们也会成为从不相识的陌路人。”
      “即使那样也好过……”叶孤桐又想起方才梦中场景,双手都不由抖了一下,又道,“何况,我相信最终我们还是会相遇的。”
      火凤似有若无地笑了一笑,点头道:“好。”
      “真的?”叶孤桐喜上眉梢,“你答应了?”
      火凤转开视线,道:“你可还记得临行前我说过,有话要同你讲。”
      “自然记得。”叶孤桐立刻想起那晚情形,“什么话这样神秘?”
      “我是想对你说——”火凤略微松了些搂着他脖子的力量,上身微微后仰着,以便将面前这人每一个细微表情都看得更加清楚,“若是你从未出现,或许我此生都不会再体会到信任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也不会再放任自己全心喜欢上任何一个人。”

      叶孤桐整个人凝固了一般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事实上,他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真的想明白那一刻却有些如在梦中的幻觉,只想掐自己一下好做确认。
      火凤见他只是呆呆地不作声不由有些恼,推开他便想跳下地,却立即被一把抱了回去。
      “你……唔。”猝不及防被吻住,火凤只觉得颊上又烫了几分。
      “感谢上苍。”缠绵一吻结束,叶孤桐伸手抹去了怀中人嘴角残留的水渍,发自内心道,“感谢它给了我一个留住你的机会。”
      火凤犹自有些恍惚,眼神迷茫地盯着他,好像还沉浸在方才唇齿相交的感觉里回不过神。
      叶孤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道:“那么,莫要再因亲人逝去一蹶不振了,要为了我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等到他们的后事都料理完毕,我便带你北上去寻师父。说不定,我们不但可以改变你中毒的事实,也可以救回他们,包括我师兄。”
      火凤听到此处眼中不由多了几分希冀,长出一口气道:“我并非是因为父亲和祖父的事情而自暴自弃。”

      叶孤桐心知他有事要讲,便静静地等着。
      只听火凤继续道:“我娘亲被人杀害了,就在祖父病逝的当晚。”
      叶孤桐大惊:“什么?”
      “就在自家府中,死得颇为蹊跷。”火凤咬牙道,“宫里派了人来查案,严令府中人等封口,所以只有极少人知晓此事。但大理寺却是至今也未查出个所以然,葬礼也一直没法操办。可尸体一直停在府中也不是办法,最后我和家姐只能秘密将她与父亲合葬了。”
      “京城中竟会发生这种事。”叶孤桐难以置信,思及怀里的人在这短短几天内接连失去了三个亲人,心中蓦地一痛。
      火凤无意识地握紧了双拳,哑声道:“我只恨自己无能,抓不出真正的凶手,让娘亲含冤而去!”
      “不是你的错。”叶孤桐动作温柔地展开他的拳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想了想道,“若你不反对,明日带我去看看当日案发处,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可惜那处院落已被大理寺的人封了起来,我也进不得。”火凤失落地低下头,“娘亲生前从未与任何人交恶,我已经琢磨了多日,却怎么也想不出谁会下此毒手……”
      现场被封?叶孤桐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转了转眼睛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只道:“这也不难,那里看守总不会比皇宫里更严密,我可以寻个时机潜进去看看。”
      火凤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疲惫地靠在他肩上。
      “想必你为了此事,最近都没休息好。”叶孤桐放轻了声音,不容抗拒道:“现在听我的,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解决的。”

      叶孤桐猜的不错,短时间内迎来如此多的打击,又因母亲的命案悬而未破,心事重重积压,自己的确已经多日未曾合眼了。火凤半眯起眼看他,一句话也不说,纤长的睫毛在窗口透进来的月光中轻轻抖动着,仿佛在等待什么。
      没有理由地,叶孤桐觉得自己完全能够读懂他的表情。
      于是低头在他眼角印下一吻,温热气息痒痒地钻进了耳朵里:“我一直在。”
      这个人的声音和吻好像都有神奇的魔力,甫落下便让人无比安心。在狂风暴雨中漂泊多日的孤帆终于找到了停歇的港口,连日累积的倦怠在一刹那间爆发,火凤顿时连抬一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是立刻就在他怀中昏睡过去,眉目间盘旋多日的忧虑也随之弥散。
      我也要感谢上苍,当所有支撑着我微薄意志的存在都消失于世之时,又给了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春是在满身泥泞地逃离绝境,带着狼狈不堪的步伐蹒跚而行时,天边投过来的光。
      叶孤桐含笑地看了怀里累极的人那恬静睡颜许久,才把人在床上放好躺平。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接着便带着一抹担忧神色起身去翻了床厚被子出来,又找了身干净衣服,便出门去烧水。
      尽管用了热水沐浴又换过了衣服,但之前在寒冷风雨中站了太久,加之多日来的疲劳体弱,火凤还是在清晨发起了高热。

      也不知是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火凤一整个白天里都睡得人事不知,喂的药也不知不觉就乖乖喝了下去。
      叶孤桐一面用浸了药酒的帕子替他擦身一面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样也好,可以少受些病痛折磨。
      到了深夜火凤才恢复了些神智,朦胧间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喉咙里好似有团火在烧,烤的人难受不已,他不适地在被窝里动了动,正在旁边闭目调息的叶孤桐立刻感觉到了。
      “梦泽?”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就见火凤缓缓睁开了眼。
      火凤倦极了,一动也不想动,偏又感觉难受得不得了,想再闭上眼也不成。正无所适从间,感觉被人扶了起来,随后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火凤半睁着眼往那人怀里缩了缩,这时又有水杯递到了自己唇边,熟悉的声音传来:“先喝点热水。”他想也不想地张开嘴喝了大半杯进去,有气无力地开口唤了声:“叶孤桐。”
      “嗯。”叶孤桐将被子放到一边,搂紧了他,“你身上还是有点热,觉得冷吗?”
      火凤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回目光焦距,仰头看着他,有些委屈道:“我好难受。”
      再大的病痛在别人面前也从不轻易表露的韩小少爷,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一个能让自己将所有脆弱和不堪都摊开来讲的人,而这一刻,同身体上的沉重相较,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只感觉多年来体内缭绕的浊气都排了出去,舒爽无比。
      叶孤桐催动内力好让自己身体变得更暖些,同时低头吻了吻恋人的发旋,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再发些汗就好了,乖啊。”
      火凤辗转了片刻找到个更舒服的姿势,将脸埋在他胸口,复又闭上双眼。
      模模糊糊地想着,就是这个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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