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满园时》斛斯扇

17、轮回九转终成空

　　蛰伏在洞中的凶兽，看来虽是狼的外型，却比普通的野狼要大上许多，力量也要强上几倍。叶孤桐一面干净利落地砍掉扑上来的几只巨狼头颅，一面在心底估算着藏在四周的野兽数量，却是越算越多，实难估量。
　　这些巨狼不断地踩着同伴的尸体一波波袭来，丝毫不畏惧他的凌厉攻势，甚至还有一些被剑风扫退了，还越过他径直向他身后跑去。
　　“梦泽！”叶孤桐心急地唤了一声，这边厢却又被来势汹汹的群狼缠住。他试图再集中精力凝固时间，却是无法做到了，反而因为分神被凶猛的巨狼在肩上挠了一爪。于是只得且战且退，尽快向来时路赶去。
　　好不容易借着地势暂时逼退又一波攻击，叶孤桐几个箭步跃回去，却见巨狼横尸遍地，火凤也身上血迹斑斑地瘫倒在地，显然是已经在缠斗中受了伤。
　　“梦泽，伤到哪里？”叶孤桐焦急蹲下身想查看他的伤口，却被火凤挡了回去。
　　火凤勉力直起身来，甩出弯刀，打散了几只紧追叶孤桐而来的巨狼，快速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叶孤桐的心自然悬着放不下来，无奈追兵咬得太紧，只得先转身迎战。砍断头一波巨狼身躯后，他微微动了下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在纷乱的战斗声中那一点细小的断裂声。
　　是身畔的透明墙壁发出的声音。
　　叶孤桐心道不妙。
　　原来，他们所在这一处附近乃是这条通道四壁最薄的地方，若是持续这样的剧烈交战，墙壁将会很快支撑不住，而届时——先不论那水中有什么，且看那水深不见底便可知其骤然破墙而入的巨大压力会使在此内的人兽皆遭受灭顶之灾。
　　但在这般狭小的地方，想要将这些无穷无尽涌上来的巨狼赶回去却是难上加难。
　　叶孤桐周身剑气凝如清光，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命丧剑下的巨狼也越来越多，但他越是想要快速斩杀袭来的狼群，就越会加速墙壁的损害。

　　叶孤桐绞尽脑汁思考着应对之策，而墙壁的断裂声也越来越大，他余光看去，已经能看清裂缝的形状，但此刻要收手后退，只会让更多的狼群涌入这条道路，增加墙壁的压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该怎么办？
　　难道只能任凭狼群啃噬，或是让洪水倾泻一同奔赴黄泉？
　　正心急如焚时，从狼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阵金玉相撞之声。
　　那声音很小，但叶孤桐仍然听得十分清晰，正在思虑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时，就见一把缀着翠玉环饰的精巧金匕首破空而来，接连穿过了冲到最前方的两只巨狼的胸膛。
　　叶孤桐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死死钉在狼尸上的匕首，抬头向前方看去。
　　下一刻，一道凌厉掌风劈过，从狼群中撕开一道裂口，接着印轩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面前。
　　“师兄，真的是你！”叶孤桐叫出声来，心头涌上的那一点惊喜随即转为了忧虑，“你怎会来此？”
　　印轩落地后运功不停，掌中隐约似有一团火焰在烧，他面色沉静吩咐道：“先不要多言，我现在再开一条通路，你看准时机冲过去，穿过狼群等我。”
　　叶孤桐点了点头，俯身抱起火凤，又迟疑道：“师兄，你的刀……”
　　“没时间管那么多了。”印轩一掌已经击出，低喝一声，“走！”

　　失血过多带来的意识模糊的症状已经开始出现，火凤下意识地抓紧了叶孤桐的衣角，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眨眼间便把那些令人心悸的狼嚎抛在了身后。
　　叶孤桐一路飞奔过被掌风冲击开的狼群，道路在前面转了个弯，又渐渐宽敞明亮起来。
　　印轩拿捏着距离跟在他身后，待到过了山壁薄弱的一段便霍然出掌向头顶击去，轰然跌落的山石瞬间便阻断了来时的道路。到了前方转弯处，再度如法炮制，以两道巨大屏障将身后追击的狼群困在了那一小段黑暗的通道中。
　　叶孤桐到了开阔空地便停了下来，蹲下身想把火凤放到地上检查伤口，匆忙间不知牵扯到了哪处，火凤不由痛呼出声，意识顿时清醒了许多。
　　叶孤桐眉头紧锁，先是接连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止血，接着缓缓渡了内力进去，探明并未伤及体内脏腑，多少松了口气。
　　随后印轩也几步赶了上来，唤了声阿叶。
　　“师兄。”叶孤桐抬头看他，眼里有千百句疑问，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我是从山洞另一端进来的。”印轩道，“看样子，这九转轮回阵的奥秘，你们应当已经参破了？”
　　叶孤桐问道：“说的可是阵中有九种倒转之象？”
　　“不错。”印轩微微颔首，“九象倒转，方破轮回。前方不远便可出洞了，但这最后一段路颇为复杂。方才我垒成的石墙未必能困住那群恶狼多久，我们还需抓紧时间，我同你边走边说，赶快出去罢。”
　　叶孤桐低头看了看火凤，有些担心道：“梦泽，你……”
　　“不要管我了。”火凤用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你们快走。”
　　叶孤桐一把抓住了对方想要推开自己的手，恼道：“乱说什么！”言罢不由分说便把人抱了起来，跟在印轩身后大步向前走去。

　　洞中接连出现了几道岔路，路上各种高低不一的石笋也逐渐多了起来，看似天然形成而杂乱不一地排列着，若要细细比对却又能发现些人为的放置规律，叶孤桐心知这便是八卦阵法的衍生改进之物了。此法常见运用于军事和建筑中，借地形便利用以迷惑不知情者，有精于此道者可以轻易困住数万大军，或是令寻访之人终生不得其法而入。
　　印轩在前方领路脚步飞快，好似熟知此地路径，他一面走一面道：“阿叶，你还记得你师姐来闯阵的事么？”
　　“当然记得。”叶孤桐道，“师姐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出来以后便疯了。”
　　印轩脚步顿了一下，道：“她去闯阵的时候，我是偷偷跟着她的。”
　　“什么？”叶孤桐大惊。
　　“那次我和她，还有一个剑客，三人一同破了此阵，只可惜那位剑客最后身亡在阵中，后来小白也疯了。”印轩声音低沉，“所以，我可以算是如今唯一清醒在世的破阵者。”
　　“……”叶孤桐一时震惊不已，想了想道，“师兄一定是因为不放心师姐才去陪她闯阵，我们这些后辈总是要你多费心思，总觉得对你不住。我先前都已说了此事不必师兄插手，你却还……”
　　“这些事便不提了。”印轩低头思考了一阵，又道：“这一段路并非普通的阵法，在每一条岔路都有设计者留下的记号标注方向，但正确的路却是恰好相反的，此即左右倒转。至于最后一个倒转之象，谓之生死倒转，你们进来的洞口是死门，而这一侧是为生门，也就是说，整个阵也自成一道倒转，尽数破之，也象征着地府走了一遭，轮回之后重返人间。”
　　叶孤桐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又忍不住道：“师兄，那当年你和师姐这洞中，后来究竟发生何事？”
　　印轩转过了最后一条岔路口，前方便是平坦笔直的通路，他回头看了看叶孤桐，视线下移看向他怀中的火凤，又再度移回他脸上，对他笑了笑：“故事很长，出去以后告诉你罢。”

　　实在是少见师兄露出这样轻松的笑容，叶孤桐不由有些晃神，或许是因为肩头挂着的担子太重，师兄平日里的每一个表情里都总带着沉重的思虑。
　　单纯的喜怒哀乐，说起来容易，这世上却也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地拥有。
　　正在神游间，忽然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叶孤桐低头看去，只见方才一直意识朦胧的火凤好像恢复了几分神智，半睁着眼望了他一会，又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叶孤桐忙道：“梦泽，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出去了。”
　　火凤似乎没听见，只将脸埋在他胸口，低声呢喃着什么。
　　那声音细微得难以分辨，但叶孤桐还是第一时间听清了，他说的是：“对不起。叶孤桐，对不起。”
　　他就这样重复了几遍，听得叶孤桐心中不由一酸，只把人又抱紧了些，半晌感觉搂在自己脖子上的劲度一松，怀里的人又脱力昏了过去。
　　过了石笋阵之后，没多久便到了一处似宽阔广场的地方，此处面积之广大较之前放置倒立佛像的地方尚有过之而无不及。地面上空无一物，远远看去广场的另一侧是一扇低矮的铜质小门。
　　印轩踏进这一广场便停住了脚步，转回身来道：“对面那扇门便是出口了，不过我进来时那门却是敞开的。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且去看看是否有什么玄机。”
　　“等等，师兄，我也一同去罢。”叶孤桐道，“我嗅到对面有浓重硫磺和铁锈味道，恐怕有机关炸药之类。”
　　印轩面露迟疑，终是点了头道：“也好。”
　　叶孤桐转过身想将火凤小心安置在墙角，刚俯下身便觉身侧有指风一动，印轩出手如电瞬间便封住了他的穴位！

　　叶孤桐始料未及，登时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讶道：“师兄你……”
　　“抱歉了，阿叶。”印轩深深地凝视着他的背影，缓缓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你一定会加以阻拦，但这是唯一的方法，所以只能委屈你片刻。”
　　叶孤桐心中顿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师兄，你要做什么？”
　　印轩眸中带着几分悲戚，唇边却泛着微笑，道：“生死若无倒转，则轮回阵不破。这最后一个倒转之象，并非我方才所言。当年同小白一起走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但是，我却……”他低下头沉吟了片刻，道，“师兄这条命罪孽深重，算来，也是时候归还了。”
　　“师兄，你先解开我的穴道！”叶孤桐闻言不安起来。
　　印轩笑着摇了摇头，慢慢向后退去：“世间本应无杀戮，可只要有人，又怎能没有杀戮？阿叶，你是个好孩子，最后听我一次，从这里出去之后，莫要向任何人寻仇。”
　　“不，师兄，等等……”叶孤桐急得语无伦次，只恨自己功力不足冲不开这穴道。
　　印轩足尖一点地，整个人便凌空飞速向后掠去，落在了铜门正前方。
　　“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印轩低声喟叹道，“这是我最好的结局，我已经心满意足。阿叶，保重。”
　　隔了一整个空旷广场，这声音悠悠地传到了叶孤桐耳边。
　　“师兄！”
　　印轩定定地注视着广场另一侧一动不动的师弟，未再开口。他只是微笑着向后伸手，拉开了铜门。
　　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