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十七回 寻亲不果路遇劫,冲冠一怒弃名将(上) ...

  •   天启大军又行了十日,总算如期到了忠州。
      忠州是个颇有意思的地方,它北接宁国的军事重地雍州,西北毗邻若羌的最大部落可木拉塔,西南横着一座熊猫山隔开了梁国与天川国,是梁国的交通要塞,是从任意一个邻国进入梁国的必经之地。
      依理说这样的地方是无需修建得太过繁华的,若一朝起了战事被敌人强占,那九衢三市、绣闼雕甍岂不都白白送与他人。偏梁国的老大们不信这个,将忠州建得二分明月不说,还允许别国商人到此通商,使得这原本孤寒的边境小城华丽富贵不输江左。
      华丽富贵有之,危机隐患亦无处不在。偌大的一个忠州城,商人百姓入得,武人细作自然也入得,因而不仅忠州城外的长风县驻守着五万精兵,城内更有数不清的衙役捕快藏于人群之中,细究起来,只怕连建京来的禁军、亲兵都有。
      梁国将忠州建成这样一座外面镀着金子内里藏着钢铁的各族融合大都会,无非为彰显三件事:其一,爷有的是钱财,破窑洞都能建成金屋子;其二,爷有的是气量,恩准尔等披发左衽的异族到爷的金屋来赚钱;其三,爷有的是兵力,纵这样一个兼收并蓄的开放之地也不会出一点乱子。
      忠州商贸繁荣,想必上缴国库的税金也蔚为可观,然而它之于梁国的意义却不仅止于此。它更像一个符号,象征着梁国在诸国之中卓然的地位。偏若羌军在忠州界里打劫商队,烧杀抢掠,这无疑是给梁国的脸面上泼屎泼尿,恩献帝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除非若羌割地赔款,若羌王跪下道歉,否则大梁与若羌之战在所难免。只是梁国是由长风县直接攻入可木拉塔还是加入宁国与若羌在白沙县的战役,尚没个说法。不仅身为天启军主帅的慕王说得皆是活话,连曜日凛都不曾给我任何指示,要我或左或右地引导慕王。
      正逢眼下我还有些私事要办,便静候旨意吧。
      晌午丞暄带着老朽木疙瘩和年轻的朽木疙瘩们与忠州驻地军汇合,整编队伍去了。我在军中算是文职,便没有跟去;倒是玉碗儿那小子暂被编入慕王的亲兵队,随着一道去了。
      天不晴不阴的,我在营帐中看书也看不真切,索性出去碰碰运气看这融合四方的忠州城里有没有子凌的踪迹。
      原想着和平日里跟着我的近卫们打声招呼再出去,不想他今日竟将近卫们都带了去,只留我与几个军医在营地中。我想着不过随性寻人,多不过一二个时辰,肯定比他们回来早,便不留话也没什么。
      不多思量,我趁着天光尚早,进了忠州城。
      西北风沙大,男女老少皮肤都有些粗糙,尤其是成了年的汉子们,没一个细肤光滑的了。你若在街上看见个细皮嫩肉的,必不是当地人。
      咱们上京水土好,小爷哥儿两个自幼吃的是粳米与羊肉,自然比等闲的外地人瞧着还要干净些,想来若是子凌当真在此处出没过,也该有人记得。
      他出事之处距铁锅儿养伤的白沙县不足百里,白沙县属雍州管辖,到长风县亦不过三百里,忠州城鱼龙混杂,他选在此处蛰伏养伤也未可知。
      有了这个念头,我步子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指着自个的脸问旁人,你可曾见过一个跟我样貌一致的人,怕是会被当成失心疯送到官府,我自然得想些别的法子。
      来到一家客栈,我与掌柜的问了声好,笑问,“掌柜的可还记得我,前些日子在贵店住过的?”
      掌柜将我打量了一番,不说记得也不说不急的,“公子这样的贵客老朽原应记得的,可近来生意太火客人太多,呵呵,贵客今日来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拿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柜上,推到他跟前,“掌柜的事忙,一日见得人比旁人一月见得都多,一时将小可忘了也是有的。然我近日丢了一张画像,找了多少地方遍寻不着,不知店里收拾客房时可有拾到的?原也不是什么大师的作品,值不了几个钱,偏我那未过门的媳妇爱得没命似的,死活朝我要,这才寻到贵店来了。”
      掌柜见了银子,又看我不像是来找事儿的,这才笑了,“若客人有东西落下,稀罕物件咱们都会暂存些日子的,不知公子丢的是个什么画像?”
      我微赧,“说来怕您笑话,竟是我本人的画像,不然我那大字不识的媳妇爱个什么劲儿呢?”
      掌柜点点头,伸出一只手用袖子将碎银子盖住收走,道,“难怪,难怪。公子略等等,我将小二儿与婆子们尽数唤来,一一问过便知。”
      我作揖,“有劳,有劳。”
      小二儿与婆子们站了两排,一个个以各样目光打量着我,我一眼扫过去,便知他们皆对这张脸没有丝毫印象,自然,也不曾有人见过那凭空捏造出来的画像。
      掌柜一脸遗憾,我千恩万谢。
      败兴离开客栈,我叹了口气,又进了一家医馆。子凌被多人合围,若没有被俘,想必也受了伤,便是为躲避眼线不住客栈,也须得看看大夫吧。
      医馆的老大夫头发已花白,闭着眼睛一手给患者诊脉,一手一下下捻着他那整齐的山羊胡。见等候的患者不多,我一不做二不休,使出了第二招。
      狠狠掐了自己的面颊一下,生生逼出几滴泪来,我一个箭步冲到老大夫面前跪倒在地,隔着诊台拉住他捻胡须的手,哭号道,“恩公!请受小可一拜!当日小可身受重伤,性命危在旦夕,全凭恩公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小可方捡回一条命来,如今好了,小可不及拜见父母师长,头一个便来拜见恩公啊!”
      我说得声情并茂,一张脸高高地仰着给那老大夫看,但凡他对子凌有一丝印象,也该立时认出我来。
      然而老大夫一脸迷茫地看着我,仔细看着那迷茫中竟还有几分……惊讶?
      我又看坐在一旁的病患大姐,她竟以帕子掩着口鼻“噗嗤”一声笑了,不远处排队候诊的几个女子亦嘻嘻哈哈地笑作一团。
      我内心一阵凛意,该不会……
      果然,病患大姐强忍着笑开口道,“大兄弟,我看你走错门了吧,胡大夫是忠州城资格最老的妇科大夫,行医四十年从来只给婆娘们看病的。”
      我定了定神,扶着诊台站起身,讪讪道,“我那时不是昏迷不醒么,也,也不知是哪个大夫给看的了……”
      说罢,也不待一脸茫然的老大夫回过神来,便逃也似的奔出了医馆。
      忠州最热闹的这一条街上客栈医馆都不少,我皆一一按着方才的法子试探过,竟没一个认得我这张脸的,可见子凌并没来过。
      自然,再进别的医馆时我略收了收自个儿稍显浮夸的演技。
      不觉间天色渐暗,再不回去丞暄怕是要心急了,然则大爷我折腾了一中午,水米未打牙这会子饿得很。虽胃口不佳,到底还要走回营地,我疾步走至路边的馍馍摊,要了两个肥瘦相间的腊汁肉夹馍。
      贩馍馍的大叔将两面微焦的肉夹馍用油纸裹好,笑呵呵地递到我手中。我一手接过吃食,一手递出铜钱。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小贼狠狠撞了我一下,顺势拽走了我掖在衣服中的荷包。铜钱哗啦啦散了一地,喷香烫手的馍馍也掉在地上,原本好好夹在馍馍中的腊汁肉散落在地沾上了尘土,看着教人很是惋惜。
      正所谓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我气得顾不上其它,沿着那毛贼逃跑的方向便追了上去。敢偷大爷我的荷包,大爷我会偷银子时你小子怕是还不认得银子呢!
      若论轻功,大爷在上京都有名号,还能让你这毛贼逃了?他逃至一条窄巷,我索性飞身上房,在房沿上疾行一阵超过了他,而后纵身一跃跳下房沿,正挡在他面前。
      小贼转身要换个方向逃,我却一个跟斗翻过去,再次堵住他的去路。
      “看你往哪里逃!”我大喊一声,正气凛然。原以为会吓得那小贼就地交还赃物,不想那原本惊慌失措地小王八羔子竟忽然换了个人似的,站直了身子阴狠一笑。
      我背后亦传来一道阴寒的声音,“无处可逃的是你,尹子路。”
      不妙,此人竟能叫出大爷的全名,看来是个老早就设计好的圈套,蓄谋已久,静待时机,只等天时地利人和便引我上钩。
      既是算计好了要来擒我,硬拼我只怕并非他们对手,然若此时跳上房沿撒腿就逃,只怕大罗神仙也追不上我。
      可我被人盯上算计了这一回,总不能不问清来着何人便仓皇逃窜吧。好歹也是靖国公后人,不能把祖宗的脸丢得太干净不是?
      我敛了敛肩上的头发,转过身去看我身后那人。他头上一顶水波纹麻布拧成的布帽子,身上一袭麻布袍子,腰上裹着一截虎皮,脚上还蹬着牛皮筒靴,典型的若羌人扮相。
      不过若羌人皆是高鼻梁深眼窝的,偏这位仁兄眉眼颇为平淡,只眼睛上的睫毛又密又翘,倒像是江南水乡长大的。
      我收了手上的招式,背对着墙,望着左右这两人,问道,“两位是吃哪一碗饭的?不知小可何时得罪了两位,不妨说来听听,许是有什么误会呢?”
      若羌扮相那个说,“并无误会,我等奉命行事,只取你性命而已。”
      我后退半步,脚跟已顶着墙根儿,“奉命?奉何人之命?小可初到忠州不足一日,何以招来此等杀身之祸?”
      那人又道,“那位没说,且我更无需知道。”
      方才扮作毛贼那人忙道,“别跟他废话了,动手吧!那位不是早就说了此人巧舌如簧,千万莫着了他的道么?”
      看来指使他们的人对我颇为了解,无论是脾气秉性还是作息行踪,竟在忠州城中将我引至深巷。也不知是早就在城中埋伏好了等我,还是一路从建京跟了来。
      我踌躇之间,那两人已交换了眼神,抡着兵器向我招呼过来。我一个后仰几乎躺倒在地,才堪堪躲过了那两人的兵器。
      说也奇怪,两人的衣着虽是若羌的奇装异服,兵器却是中原人爱用的雁翎刀。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再次躲过两刀后,我心念乍掠,何以两人用的刀一模一样?
      我不曾与江湖中人打交道,想来此二人不该是什么门派的师兄弟,除此之外会用一样兵器的大约只有官宦人家的私兵了。看来他们并非若羌人,只故意穿了若羌衣裳来误导我罢了。
      我分心过甚,一时疏忽了朝脖子上砍来的雁翎刀,此时再闪身为时已晚,圆润而锋利的刀刃滑过我的左胸。我虽一时不觉得疼,胸前的衣服却登时泛起一大片殷红,那人的刀尖上亦有一寸深的血迹。
      我想跳上房沿逃命去,眼前却一阵阵发黑,房没上去,还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看敌人再度挥刀砍来,我竟还有闲心思量:这人既招招都下了杀手,又何故画蛇添足地将自己打扮成若羌人,不嫌头上的麻布帽子碍事么?
      明晃晃的刀身映着西北大日头的光亮,我的眼前却越来越暗,像是要死了一般。这样说似乎也不妥,我又不曾死过,如何知道人要死了该是个什么光景呢?
      总之这一趟出来得不划算,子凌没有寻着,却将自己的小命交代了。天下奇冤啊天下奇冤,尹子路一生虽说不上行善积德却也绝谈不上恶贯满盈,怎么就要英年横死街头呢?
      转念一想,死了也好,不是有个疯道士说我与子凌只能活一个么?我若死了,子凌便可无恙了吧?
      也不知可是死前出现了幻觉,假若羌人举着刀要砍我的手忽然软了下去,进而整个身子栽倒在地。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的脸阴沉得似是要滴水,天衣无缝的五官却依旧美得教我移不开视线。我吃力地抬起手,想隔着飘飘洒洒的斑驳日光描摹他侧脸的轮廓,却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十七回 寻亲不果路遇劫,冲冠一怒弃名将(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