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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十二回 字字陷阱张良计,步步为营过墙梯(上) ...

  •   真正入了慕王府,我才发现这处富丽堂皇、贝阙珠宫的宅子比我想象得要大得多。我随广顺逛了大半日也未能将整座宅子走过一遍。
      末了我实在走不动了,求饶道,“公公直接引我去住处吧,这园子可改日天好时再逛。”
      广顺见我一脸疲态,满怀歉意地笑道,“瞧我这糊涂脑袋,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又何苦急在这一日呢?先生乏了吧,我已吩咐人给您烧好了热水,您回去后泡个药浴正好解解乏。”
      我略拱拱手,“有劳公公了。”
      广顺边带我往回走边说,“王爷原是要亲自陪先生的,然今日因上午要早起去宫里迎接先生,没歇够便起身了,午膳后身子便不大爽快,适才又歇下了。”
      因只有我与他二人,我也没兴致与他说那些虚头巴脑的,只道,“听门房小哥说,王爷每日都要召数人侍寝,想来夜夜都是要耗至精疲力竭的。若是没歇好,确实伤身。”
      广顺闻言并不恼怒,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子,又道,“王府亥时下锁,府内并无宵禁,反倒是天亮后,王爷紧着歇息,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王爷的卧房,以免扰了王爷安眠。不过先生自然非闲杂人等,若有事要找王爷,与守夜的近侍说一声便是。”
      我随意哼道,“谢王爷厚爱。”可惜大爷我没事要找他,用不上他这恩典。
      广顺道,“王爷对尹先生,自然是厚爱的。先生沐浴过收拾妥当后,广禄会引您去后花园的‘涎玉沫珠’,王爷在暖亭里设了宴为您接风。”
      我奇道,“他不是身子不爽吗?”
      广顺笑得依旧大方得体,“到底是先生入府的头一日,再不济也要风风光光地贺一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您说是也不是?”
      我冷笑道,“只为离间我与我家殿下,便值得王爷如此大费周章?”
      广顺道,“这您就要亲自问王爷了。”
      说话间,我二人已又回到了王府安排与我居住的东跨院。站在东跨院的拱门前,我仰头对着拱门上的石雕匾额看了一会子,指着上头“芳满乾坤”四个大字,问道,“这也是王爷的主意?”
      广顺答道,“正是。王爷说,先生是有趣之人,住处亦该有些雅趣。原先叫‘东跨院’太过平铺直叙,因而改了这个别致些的名字。”
      我说不上是气恼还是佩服,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句,“慕王爷真是个妙人啊……”做戏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其心思之缜密哪里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莫说是那个太子位摇摇晃晃的丞昭,便是他们的皇帝老子也该防着他些才是。
      提袍迈步进了这“芳满乾坤”,院子里已有数十人在候着了,亏得这院子够大,若是小门小户的,只怕站都站不下。
      为首的四人分别是我家玉碗儿、铜盆儿与那日我见过的小中人广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不长胡子的老头,想来应是指派与我的东跨院主事中人了。
      众人一见我进院,立时齐刷刷跪下行礼,拜道,“恭迎尹先生大驾,先生万福金安!”
      满院子的人只剩下为首那四个尚站着,玉碗儿与铜盆儿忍笑忍得面目狰狞;广禄则亭亭玉立如刚洗干净的小葱,水灵又乖顺;老中人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很是悠然自得。
      广禄疾走几步上前向我行了个礼,道,“奴婢广禄是这东跨院的主事中人,先生以后大事小情都只管吩咐奴婢。”
      我愣了愣,指着那老中人问道,“那……那位公公是……?”
      老中人亦上前行礼,一双笑眼依旧眯成两条缝,“老奴福永,日后贴身伺候先生。”见我一脸讶异,福永又道,“老奴虽瞧着老态,身子却比等闲的小伙子还壮呢,先生尽可放心。”
      我只得说,“那日后便有劳公公了。”
      广顺凑过来在我耳边道,“王爷原已打算送福永公公回乡下颐养天年了,想着先生要来,便将他拨给先生了。”
      我低声问,“那这福永公公有何过人之处呢?”
      广顺笑得别有深意,“日后先生便明白了。”
      其实不必待到日后,广顺一走,众人各就各位后我便有些明白了。老中人福永在这王府中的地位,只怕是仅次于慕王。那些叫不上名字来的小中人便不提了,主事中人广禄见了他尚要规规矩矩地唤一声,“师爷。”可见,他与王府中“广”字辈的这些中人,差了两个辈分。
      沐浴时,玉碗儿帮我搓背,福永在一旁陪着,时不时给玉碗儿指点一二。玉碗儿何等剔透,只一个眼神便明白我了。他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捶着我的肩膀,眼睛却瞟着福永,道,“公公再与我说说这肩膀上都是些什么穴位,洗澡水里加了紫苏草、藿香和枇杷叶时该按何处?”
      福永眼皮都没抬,笑道,“小哥儿是练家子吧,如何会认不得穴位?快别拿老奴寻开心了。”
      玉碗儿大约没料到会被戳穿,尴尬地笑笑,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热络道,“公公一眼便看出我会些功夫,果然是见多识广,想必在宫中待了多年吧。”
      福永道,“老奴早在孝文贵妃娘娘嫁入东宫前,便在东宫当差了;娘娘入宫后,老奴便一直随侍左右;及至小殿下开衙建府,才离开太庆宫。”
      如此说来,他岂不是看着慕王长大的,难怪在王府地位如此之高。
      我眯着眼靠在浴桶边上,道,“贵妃娘娘去得早,公公尽心竭力侍奉幼主劳苦功高。”
      福永对梅贵妃之事并不避讳,道,“先生言重了,无论是伺候娘娘,还是侍奉小殿下,不都是奴婢的本分?只可怜了小殿下,幼年丧母,在这深宫之中孤苦无依的,唉……”
      慕王曾说他母亲间接因吻蛇淬而死,那么梅贵妃无论是中毒而死还是卷入宫斗意外身亡都不是什么光彩事,身边人应忌讳提及此事才是,为何福永如此坦荡?一丝怀疑爬上我心头,难道慕王那日说得也非实话?
      我攥紧浴盆的药包,放缓自己的气息,状似不经意般试探道,“娘娘卧病在床那些日子公公只怕最苦了,大小两位主子都要顾着。说来,娘娘仙逝之时王爷多大年岁?”
      福永想了想,道,“八岁半不足九岁,娘娘身子原是极好的,只那一场风寒来势汹汹,左右卧床不过两月,人便去了。老奴原是要跟了去的,可娘娘临终前说,小殿下在一日,老奴便得活着一日。老奴这才苟且偷生至今啊……”
      梅贵妃是染了风寒病死的?!慕亲王又将我骗了个踏踏实实?!他那日的软弱、愤怒、忧伤、颓唐竟全都是装出来的?!此人简直不可理喻,这般喜欢做戏还当什么亲王,不如早早去桃仙班当台柱子!
      我“哗啦”一下从浴盆里站起身,倒把玉碗儿和福永吓了一跳。我已顾不得收敛自己神色,粗声道,“不洗了,见王爷去!”
      福永立时谓门外的仆从道,“备轿辇,送先生至‘涎玉沫珠’。”
      这“涎玉沫珠”乃是慕王府后院深处的一处温泉,八个脚程极快的轿夫走了半个时辰才到。站在山脚下我方知道,原慕王府是无北墙的,只靠一群小山与外面隔着。
      暖亭便坐落在一个汤池子间,因四周小丘错落又冒着水汽,青峰与白雾错综迷乱,遥看仿若瑶台琼宇的天宫仙境。
      我沿着山间的石阶行至亭外之时,慕王已等在彼处了。他慵懒地歪在一张铺了水貂皮的大椅子上,身上却只着薄薄的缎子面深衣,肩膀上的棱角清晰可见。
      一见我,立刻坐起来些,笑着朝我伸手道,“芳满怎的才来,可让本王好等。”
      我黑着脸在他右侧唯一的空位上坐下,一言不发。
      他也不恼,只道,“这天寒地冻的,我等得手都冰了,给我捂捂罢。”
      他左右及身后站了十几个仆从,想来必有几个是别人的眼线,也难怪他又要做戏。然我却不是他的戏搭子,因冷哼道,“广禄,还不去给你家王爷抱个暖炉来。”
      慕王却道,“且慢。”他抬眼看了看广禄,问,“你叫什么?”
      “回王爷,奴婢名叫广禄。”
      慕王皱皱眉,“这名字不好,此‘禄’与彼‘路’纵不同字却系同音,到底冲撞了你的主子,日后便改叫广荣吧。”
      先前的广禄,眼下的广荣立时跪下谢恩,“奴婢广荣谢王爷恩典。”
      他的矫揉造作越是逼真,我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积怨甚重难免溢于言表,一直在牙根处晃悠的实话便脱口而出,“此处到底哪个是王府中的细作,王爷将他轰出去便是了,何苦在这扮汉哀帝?”
      不料慕王“噗嗤”笑出声来,扫视了一圈亭中的仆从,问,“你们倒说说,谁是宁国遣来的细作啊?亦或是丞昭派来的奸细?”
      众人皆低头不语,我心中一凛,难道又踩进慕王的圈套了?
      广顺掩面笑道,“王爷,奴婢早说了,依先生的脾气怕是一时半刻也忍不得的。”
      我气得攥紧了毛边披风,“什么意思?这一回,王爷又是图谋了什么?!”
      慕王道,“府中确有几个细作,不过此处这些……呵,可都是广顺一手带出来的。本王邀你来,不过是真心地……饮饮酒,谈谈天罢了。”
      “那你……那,你做那些戏给谁看?!”
      慕王抚了抚发髻下顺溜的黑发,神态说不出的风流,“我并非做戏,不过寻个乐子罢了。”
      我只觉怒气如一把业火直从心口窜上头顶,“你拿大爷我寻乐子?!”
      “是啊,我不过是想试试,毫无因由地对一人好,是什么滋味。因此前机缘巧合救了你一命,便索性图个方便以你来试了;又兼你是曜日凛的人,此举亦能探一探他的底,也算是一举多得。”
      我抬高下巴俯视于他,“你以为凭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挑拨我与曜日凛?你既派人去宁国打探过我,也该知道殿下对我尹家是如何爱重宠信,岂是几句闲话能撼动的?”
      “三人成虎,水滴石穿。芳满,曜日凛若当真对你尽信不疑,何故听风便是雨地夜闯东宫呢?”慕王说话向来不急不恼的,此刻也是一样,反手撑头笑望着我,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里闪着熠熠的笃定。
      竟连此事都在他掌握之中?我纵心中惊惧,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只咬着牙道,“我大宁储君立于冲龄,难免孤傲雄猜,为人臣子的岂会不体谅?王爷虽出身高贵,却终是离那个位子……差了一步,怕是不明白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尹家世代忠良,小子丹心亦可昭日月,日久自然会见人心,我信殿下。”
      “呵,”慕王又是一声嗤笑,“好个一片丹心日月可鉴的靖国公后人,好个日久见人心,好个你信他……尹子路,你可曾想过,或许你高估了自己对曜日凛的信任呢?或言之,若一日你得知曜日凛有事隐瞒于你,你那片可昭日月的丹心……会否蒙尘呢?”
      我心知这又是他的离间计,自然不会上钩,强硬道,“他是君我是臣,这世上焉有主子对侍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道理?”
      我愈是应答如流,慕王的笑容便愈发加深,莫名的笑意竟教我不寒而栗。
      “事情自然有轻重大小,若他在紧要事上骗了你呢,比如……你的同胞弟弟尹子凌。”
      我心中一惊,竟将案几上的筷子拂落在地。
      慕王又道,“本王早说过了,在上京查得的消息繁复冗杂,总要一件一件地与你说。”
      事关子凌那小人精,我心中难免方寸大乱,与这慕王打交道怕是多说多错,我心中越急,便越会露了破绽给他。思虑再三后,才道,“我弟弟子凌亦是大宁好儿郎,更非你能离间利用的。”
      慕王像懒怠与我分辨似的转过头去,“你当谁都能入本王的眼么,能被本王利用,也算是福气了。罢了,本王与你这死鸭子犟什么嘴呢?”他将杯盖掀开,示意下人倒茶,似是要做足看戏的准备。“广安,命他们将那宁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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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十二回 字字陷阱张良计,步步为营过墙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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