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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Chapter .06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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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从院子的侧门走进,管家为他开了门。他带着酒气却没有喝醉,意识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盛夏的夜晚里星辰闪烁。“少爷,水已经烧好了,您准备什么时候洗澡?”川端一如既往,这一夜仿佛什么都没变,他一路走一路解领带,快到房门时管家又说了一句:“园小姐还在房间等你。”他本来已经握到门把上的手忽然停住,过了一秒又放下。“本大爷累了。”他解开扣子的另一只手将领带递到管家手上:“今天我睡客房。”曾几何时已经这么讨厌她了,宁愿睡客房都不愿意和她同处一室了。也说不上讨厌,只是懒于对付而已。既然之后还有几十年拉拉扯扯,何必在最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费尽心机地逢场作戏。她到他家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即便她在京都读书却依然回来得很频繁。而寒暑假几乎就在他家住下了。父母也默认,仆人也默认。难道不该默认吗?连订婚典礼都举行过了,质疑都不需要了。
想来都只能一声苦笑啊。
“……好的少爷。”
一如既往。
“景吾。”他欲向客房走去时门却打开了。她的眼睛红肿,这一晚和之前的夜晚都不同,她嗅到他身上的酒气,他们都是戴着镣铐跳舞的人,本应惺惺相惜吧。倘若她也有心上人,这联姻倒反而是可以平衡的,彼此不爱,目的单纯,所以天长地久。而她却偏偏是天平沉重的另一端,彼此便无法平衡了,她便总是被伤害的那一个了。
“有什么事吗?”
“没事。”她沉默半晌还是什么也没说。说过的已经太多,做的事也太多了。
“那你今天就睡本大爷的房间吧。”语毕,夏日的夜晚没有一丝风。他精致的眼睛像被雕刻家精心雕砌的艺术品。迹部景吾推开另一扇房门,这间房间是为中岛园婚前准备的,他将房间反锁上,这个房间里都是她的气味,属于中岛园永恒不变的香水味和衣物清新剂的气味。他烦躁地将手机扔到床上,拉开窗户通风,夏季总是让人烦躁啊。回忆拉回这一晚,他在人群中亲吻北原千瓷的嘴唇,混合着啤酒的味道,人声嘈杂,无人注意所以可以认真体味。而烟花是转瞬即逝的,一如彼此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像一个沉重的梦境。
在一起时借口太多,分开后的此时彼此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又都变成了不义之人。她坐在他车的副驾驶座上,副驾驶上落下一个毛绒的钥匙串,她不动声色地从背后摸出来,不问都知道是谁的东西。“园小姐的钥匙丢在你车上了啊。”即便再漫不经心都会造成尴尬。“你家还是我家啊嗯?”他打开车窗故意不理睬,眯着眼开玩笑。他车上的陈设有了变化,只是不变的是她送给他的打火机却一直躺在车上,旁边放了一包还没抽却开了口的Davidoff。“抽烟了?”;“没有瘾,很偶尔抽一两支。”他目不斜视,车内也没有音乐。她转过头勾起一丝冷笑:“当然是我家”伸手便把中岛园的钥匙扔到方向盘前:“你家?不方便。”
“那又怎样。”他也不动声色地勾起冷笑:“本大爷的家,又不只那一个地方。”
“少无耻了。”正色:“送我到楼下就好。”她拿起他的烟盒研究,夜晚为她平添一份妩媚,什么时候彼此的关系已经畸形到这个程度了。下高架,车拐进了巷内,停车。她欲下车时被他一把按住手背。“北原,本大爷刚才说的是真的。”和她在一起时时间过得那么快,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自私地占有,从她的心到身体甚至一生,即便他知道,这简直愚蠢到可耻。
“但我是开玩笑的。”丢下他的烟盒,她欲挣开前对他甚至带上了一丝嘲笑:“迹部景吾,我没爱你到能作你的情人的程度。”,开门,这次关门的声音极大。语言上一步不让,底线已经到了崩溃前的一秒。她的背影没入黑暗的楼道,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她就落下眼泪。没有名分,倒也无所谓,被骂婊也不是一天两天,名誉都不要地爱一个人,说来真是又肮脏又纯洁啊。
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1)。
“嘁。”迹部景吾原本下撇的嘴角最终化成了一抹悲凉又不屑的笑。车窗拉上,踩下油门,车行,绕出灰暗的巷口。
“少爷,该沐浴了。”管家在门口敲门,“等下再说。”他不耐烦。
还是不能承认这一夜居然过去了,这烟火大会的邂逅,倒单纯得像国中生。他用力拉开抽屉想要寻找空调的遥控器,却发现了遥控器搁在一摞照片的背面,用力过大,照片像扇子一样瞬间展开,他出现在任何场合的照片尽数展出,迹部景吾微微蹙眉,他甚至有些颤抖地拿起这些照片,每一张照片的背面,中岛园清秀的字迹认真写上了时间。难以置信,他竟然被未来的枕边人暗算这么久。也很难想象,过去觉得她虽横冲直撞倒反而单纯,现今却心机深到让他几乎不认识她了。他翻到一半时赫然望见交接仪式那一夜他在北原千瓷楼下的背影。震怒,这应该真的可以用震怒来形容吧。即便努力安抚情绪却依旧很难镇静下来,他将照片用力摔到地上,一把打开门。管家被他冷若冰霜的脸吓了一跳——即便迹部景吾心情再不好,却几乎不会对家中的下人甩什么脸色。“中岛呢?”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呼唤她的名字。
“少爷,园小姐刚刚回家了。”
“回家了?”怒火像野草一般疯长,他掉头向父亲的书房走去,用力推开房门门,他对仍在桌前的父亲厉声:“本大爷要求撤销和中岛家的联姻,越快越好!”语毕便摔门离开。这些年,忍受得够多了吧。被压抑了也太久了。
想来也好笑。
想来也可悲。
任性骄傲如迹部景吾,却唯有盛怒之下才能说出真实想法。
北原千瓷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和中岛园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夏季接近尾声,这个夏日,太不幸,与迹部景吾拉拉扯扯依旧没完没了,过得倒是和2011年的夏天无异。北原千瓷推开咖啡店门的一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居然接受了中岛园的邀请,彼此好像认认真真地见过,也只有两面。而相知已久,彼此对对方早就了解到不能更了解的程度了。她坐下身望了对面女生一眼,相对印象里,她好像瘦了很多。没有寒暄,开门见山:“你找我?”
敌意不会没有,只是她的冷淡,就是充满了敌意。
“北原小姐,真是手段高超啊。”熟悉的话,从另一个人嘴里也这样说出来过,中岛园勾起冷笑,抬头打量:家境一般,发型凌乱,长相过关却素面朝天,五官的瑕疵因为没有妆容的遮掩所以明显到一眼都可以看出来。因为厌恶,也因为嫉妒,每一个缺点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倒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迹部景吾会喜欢你这一号的。”她带着精致的笑,还需要什么伪装,难道这个时候还应该互相吹捧彼此的美貌吗?第一眼见面就没有友好过,也不存在有什么闹掰不闹掰吧。
“太过奖了。不过我并不把他的青睐当成荣幸,至少,我自由自在啊。”回敬,因为虚长一岁,所以能容忍她的情绪。
“游走于手冢国光和迹部景吾间,是你的本事。”也算敬佩,愤怒被轻易挑起。“只是脚踏两条船的人,总也会有落水的一天。”目光灼灼,字字见血。
“会游泳的人,即便落水也不会淹死啊。”她笑出声,即便她没有脚踏两条船,也不会游泳。她感觉像国中时和忍足侑士的前任吵架,俏皮话有得是,彼时说得是没心没肺,此时却字字如刀。
“他为了你,要和我解除婚约。”她的笑凄惨又凉薄:“你说他是不是瞎了眼,我他妈对他这么好,倒是视而不见,让你捡了现成。”
“男人不会对一个他已经过于了解的人感兴趣的。”
“你还真是一个精致的婊子啊。”说了过去从未说过的脏话粗话,泼了手上的咖啡,心内却没有一点复仇的快感。
她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闪开时的速度像一道闪电。“承蒙夸奖,告诉你这个道理,其实也是看你是个可怜的人。”北原千瓷一笑而过,起身便走出咖啡馆,爱的反义词不是恨,而是不屑一顾,她就不恨她?恨到极点了吧,她就没有嫉妒过她?她自知多少深夜嫉妒中岛园嫉妒到夜不能寐的程度。只是她可以掩饰得很好,这输赢便高下立见了。北原千瓷早不会像两年前一样以牙还牙,她全盘接受,回击得让人看不出她在回击。
想来她一直是这样冷漠啊。无论是对安藤雅一,还是对中岛园。同性的战争,她从来没输过啊。北原千瓷站在街口。
反正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善类啊。
真是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