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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Chapter 0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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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卜之遥
Chapter 046
其实到了二月,春天就应该到了啊。一旦过了冬至,每一天的日头都在增长。而气温却依旧是冰冷的,甚至要比十二月的冬日更加寒冷了。东京在前一夜飘起大雪,早晨拉开窗帘时整座城市便都淹没在白茫茫的雪里了。地面上的雪早在清晨清扫干净,门前的树枝却是撑不住雪的重量的,随着上升的温度,雪块纷纷从枝条上落下,冷不丁砸了过往的人一头,那人刚要发作抬头才意识到不过是天作怪罢了,也只好叹口气掸净雪继续往前走。北原千瓷靠在窗口看了差不多三个人被雪块砸了以后离开了床在戴好围巾准备出门。“记得在路上买个早饭。”母亲叫住她,“知道了。”母亲实际做了饭,而她借以早晨有课来不及的借口并没有吃。在她去美国之前,母亲从名古屋赶了回来照料她的起居。
这是她与手冢国光彻底闹崩后的第一周。人真是奇怪,关系好时似乎总是见不到面,到关系彻底崩溃时偶遇便越来越频繁了。
回忆拉到一周前,北原千瓷,手冢国光和安藤雅一对立成三角状。“是谁?”这个问句像暴风雨前的风起云涌,北原千瓷抬起头与他对视:“这好像和手冢君没有什么关系吧。”话是笑着说出口的,也是问心无愧的,她不需要别人对她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更不需要周围站着安藤雅一这样的旁观者。“是迹部吗?”第二个问句发出,音量增大,字字掷地有声。她转过头,此时手冢国光脸色已经冰冷到极点,这冬夜因为有了他而更加寒冷。站在门口的店员塞着耳机向他们望了一眼,又转过了头接着干自己的事——一位英俊的男生,还有一位漂亮而带些忧郁气质的女子和另一位长相平平的女生。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店员剥着橘子继续看日剧,理所当然地将他们三人的关系想成了日剧里那样。
“对,没错。”她转身欲结账,被手冢国光一把拉住手腕。他左手虽有旧疾,但力道依旧大得惊人,手冢国光很少发火,压制怒意和情绪都是成熟的表现。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我不会允许你糟践自己。”
“假如我不觉得是糟蹋,恐怕手冢君也没资格这么觉得吧。”她的笑也是讽刺的,手冢国光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抢白得哑口无言。但她说得一点没错,至今为止他们之间的关系称为朋友都是勉强,他总是这样强加自己这样习惯性的责任感给予他所有在乎的,关心的和爱的人。这其中当然包括北原千瓷。但他终究不明白一个道理,类似北原千瓷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是不图别人对她的好而是只图自己一时爽快的。她这样的人,即便撞破南墙撞到头破血流也顶好别劝。毕竟,热脸碰上冷屁股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她周围也鲜有向她说真话的人,只要顺着她意做个露水朋友就好。若是再深入,便要看到北原千瓷随和外表下固执的劣根了,最后弄的两败俱伤,绝不是合算买卖。
他失神片刻就被北原千瓷挣开手腕,她兀自去柜台前结账然后走出药妆店。云淡风轻,怎么来怎么去,没有一点不坦然。
之前他从未与任何人产生过冲突,没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是与第一个爱的人结下了梁子。他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左手,想起了大概是四年前与迹部景吾关东大赛上的那次交锋,若是再用力一些,他大概可以直接废了自己的左手。从那时就应该知道,从咬得极近的比分,到最后两人相似的全国联考分数,他是命运里的宿敌。虽说“命运”是弱者的说辞,但有些事即便是强者也无法控制。比如迹部景吾再强最终掌控不了自己的未来,比如手冢国光不能让自己爱的人也一样爱自己。
北原千瓷塞好围巾走出屋子。
也就是这冰冷的二月里,迹部景吾接到了来自手冢国光的电话。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他听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有点不可思议。手冢国光要他见面的地点竟然在街头网球场——这种地方他很少去。迹部景吾没有问原因,却大致可以猜出来他要说什么,只是点头应允便放下手中的读物。他金丝的书桌靠着窗口,窗外阴云密布,明明上午还有些太阳。迹部景吾合上书本走了出去,没有备车。
“你找本大爷。”他望见手冢国光的背影,便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阴云密布的冬天,迹部景吾望见他带了两副球拍便勾起笑:“要是想打球,为什么不到本大爷家的私人球场呢?”
这气氛像极了四年前的关东赛场,即便物非人是。这四年里迹部景吾已经慢慢习惯了没有人欢呼的球赛,也不再对比赛的排场有苛刻的标准。能够再次握上球拍就已经满足,还谈什么过多的要求呢。“没有必要。”手冢国光扔给他一副球拍。他眼神冰冷,面若冰霜,抿着嘴唇似乎丝毫不想再有过多的解释。两个人站在两边即刻形成对立。手冢国光眼中的杀气,迹部景吾不能更熟悉。“手冢,你是不是还是该跟本大爷解释一下,为什么忽然要在这里打球吧?”他勾起运筹帷幄的笑:“要找情怀,可不是在这种不华丽的地方啊嗯?”
“只是想和你比赛而已。”对面的人也是惜字如金。既然是这样,便不用再多说了。拉锯一开始顿时就无法收场。即便彼此都有一段时间不打网球却依旧能很快找到感觉。没有欢呼没有裁判,在这冬日甚至连观众都没有。而宿敌却是宿敌,对手依旧是对手。即便已经筋疲力尽也没有人率先放弃,四年前刻骨铭心的抢七赛似乎还历历在目。败北的不愿再败北,胜利的还想接着赢。这比赛必然是没有结果的,即便是有大概也只能平局吧。在空荡的冬日的街头网球场,两个青年却穿着短袖。他们都是佼佼者,他们是对手是宿敌却也是朋友。之间关系本应复杂和微妙,但在赛场上便单纯到只有“对手”了。
他们势均力敌,每一件事上都是。直到二人筋疲力尽,汗水流进眼睛才不得不停止。这比赛不比过去任何一场全国大赛轻松,这是现在与过去的较量。这比赛也掺杂了太多个人恩怨因而变得不够纯洁,所以即便是收场似乎也收场得不够痛快。迹部景吾丢下球拍披上外套兀自走到贩卖机前买了两瓶矿泉水,将一瓶丢给了同样气喘吁吁的手冢国光。他们坐在塑料草地上,迹部景吾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递给手冢国光,被婉拒后便自己为自己迎风点上。“你学会抽烟了?”棕色头发的男生微微偏过头带着轻微的惊讶。“不会。只是以前跟忍足那家伙抽过一两支。”
“那你还随身带着?”
“打火机是北原送给本大爷的礼物。光带火不带烟,你不觉得很奇怪啊嗯?”
“……”又是沉默,冬日的风是刺骨的寒冷,手冢国光套上毛衣和大衣,旋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大口,冰水从嘴角流出,他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很恨本大爷?”并排坐时他边吸烟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为什么要恨你。”他再次喝了一大口冰水,语气却没有疑问。
“恨几年前我差点断了你的左手,恨几年后我也得到了北原。”吸烟,故作成熟地吐出烟圈。“手冢,换作我是你,我一定恨透了你。”他难得用“我”。
“都是你应得的。”手冢国光平生第一次说谎。
“跟本大爷也不必装了吧。”他果然一直好眼力。
“……”又是沉默,手冢国光平息了半晌沸腾的情绪,如果可以他大概真的会一拳打翻身旁的男人。“你也给我一支烟吧。”这是十余年来他第一次抽烟,情绪的波动到达了不得不用尼古丁来镇定的程度。火苗在迹部景吾的手掌里跃起,迎风点燃,灰色的烟灰便慢慢爬向手指。手冢国光用力吸了一口却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咳得眼角都有了点泪:“上周我在学校附近的药妆店,看见北原了。”平静下来后他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迹部景吾。“我看见她在买验孕纸。”说出这句话他尾音几乎有点颤抖。“她和我,一开始见到的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很瘦,我不知道她瘦了多少。她脾气也很急躁,听不进我说的话。”手冢国光说完这个句子后再一次吸了一口烟,他在努力保持镇静:“你和她,发生关系了?”
“……”片刻的停顿,手冢国光清楚的看见了宿敌脸上展现出的震惊,迹部景吾站起身丢了烟头披上大衣,转身就跑出了网球场。手冢国光站在原地,这便是铁证了,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来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