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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Chapter 0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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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卜之遥
Chapter 047
迹部景吾到达北原千瓷的出租屋门口时是下午两点,他用力敲门半晌才意识到自己有钥匙,拿出钥匙转开门锁推开门时以为自己走错了。家具上不再留有任何生活用品,桌面被擦得一丝不苟,他推开她的卧室门,也是一样的结果,空到连一张纸都没有剩下。曾经他在这里放过的一整棵圣诞树,曾经铺满整片地板的玫瑰花瓣,烛光从窗口透到街上仿佛可以温暖整个城市。他也曾在这个屋檐下亲吻她温香软玉的嘴唇,她温润的香气让他整个人都意乱情迷。而此时这间屋子,冰冷到就像从没有住过人。紧张感一下攫住他的心脏,他一把关上门,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备车,他拨打北原千瓷的电话,显示已关机。她就像一滴水一样蒸发得干干净净。迹部景吾招手拦了一辆车——他还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找到她,“北原千瓷,你休想给本大爷玩什么失踪。”他虽然是咬牙切齿,却也惴惴不安,毕竟,从没有人知道北原千瓷的下一步。
东京算是老旧的别墅区,要穿过市区再穿过小巷。最终停在了一扇雕花门前,他摁下门铃,一连摁三次。他心中焦急到已经快要崩溃,再连摁好几声后终于有一位中年女人推开门从屋内走出来。迹部景吾从未在北原千瓷家看见过其他人,这让他竟然有一点语塞。“找哪位?”大概是由于他之前摁门铃的方式太不友好,女人也没有太热情的态度。“本……我找北原?”
“您是?”女人微微蹙眉,这一表情倒是像极了北原千瓷。
“我是她的同学。”
“我是千瓷的母亲。”女人拉开了门:“她刚才说去市立图书馆了,您要进来等吗?”
“伯……伯母好。”母亲?他这才开始打量眼前的女人,即便岁月太不善良但她依旧能在同龄人里算得上年轻漂亮,她蹙眉的表情和北原千瓷如出一辙。
“不,不用了。”他失落的同时却又仿佛松了一口气:“打扰了。”
“您是迹部同学吧?”
“……?”
“我有在千瓷收拾行李时看到过你的照片。”女人的和善倒是让他吃了一惊,但这和善也能听出带着与生具来的冷淡。
“我的照片?”
“在她国中毕业纪念册上。”
“这样。”迹部景吾有点失望便转过身欲离开。他有种绷紧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的感觉,此时他只想慢慢地走到市立图书馆找到她。他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知晓她的行动让他安心。
“我也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女人在他偏过身时又补充道,这句话便十分有份量了。他一下站住,转过身。“虽然我一直不在她身边,但是我知道。”
“原来您知道。”
“那次她买了验孕试纸,就是我让她买的。”女人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其他情绪。这话仿佛在说其他人的事。
“……”
“你放心,她没有事,也没有怀孕。”她继续,即便她没有提高分贝或是语气有起伏,但依旧能难得地让迹部景吾烦躁和慌乱。“我能理解年少之爱,但她毕竟才刚刚成年。大概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去美国了,我希望你们还会是朋友。”女人循循善诱:“正常的那种朋友。”
“本大爷是来告诉北原过段时间班上会给她开一场送别会。”理由是他临时想出来的,语气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少爷脾气,迹部景吾厌恶所有试图分开他们的人。
“好的,我会转告。”
迹部景吾这一次离开北原千瓷的家时心是空落落的,他一直对这段恋情抱着饱满的信心,从一开始他发现自己对她萌生出难得的爱意后。她有很多让人喜欢的地方,温柔美貌,冰雪聪明,知晓进退,待人和善,却又从骨子里透出桀骜不驯和孤高。这些气质吸引得他不在乎她曾是忍足侑士的女友的身份而前行求爱。迹部景吾从不是花心的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这十几年里可以谈上爱的只有北原千瓷和泽口希。而泽口希却又有年少时不懂事的因素在里面,于是便只有北原千瓷了。他喜欢她时而睿智的眼神,喜欢她偶然毒舌的语气,她从一个路人慢慢渗透到他的骨髓里,他穿过这条路,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在降温,心也在变凉。谁能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呢,眼前的路清晰又模糊,而未来比任何时候都影影绰绰。
他再能认真见到北原千瓷时已经是二月下旬了。时间像被人为拨动的钟表,这些日子,因为浑浑噩噩所以流逝极快。她偶尔来上一堂课,更多时候奔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办美签和考试,这一学期已经接近尾声。她果然没有骗他,枕边人已经成为掌中沙,是握都握不住的。迹部景吾似乎曾经听过忍足侑士说过一句话:“北原这个人啊,浪漫得就像一阵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说这句话时他们尚才十五岁,即便是二十岁的现在,她还是一样,不会为任何人留下脚步。在这个月里大概是因为准备考试投递offer,她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瘦。他过去没有意识到她的身材,直到今日猛地一看才发现了她已经瘦掉整整一圈,清瘦使她忧郁的气质更加忧郁。
‘那个……“大概在下午第一堂课前,她带着一打请帖走进班上。“今天晚上占用大家一点时间。”班花站上讲台自然是影响力极大。迹部景吾抬起头望她的一瞬间有些失神,这初春的阳光已经明媚,学期也快要结束,他坐在讲台下望她。前路真是难以琢磨,一年前他与她重逢在东大校园,从前后桌变成挚友和情侣。而这才一年而已,她便又要走了。这次可不再是东京和名古屋的距离了,并且他连她的归期都不明了。迹部景吾眯起眼睛望讲台上他已经知根知底的女人,太阳洒下的金粉让她一直都这样神采奕奕。“大二我就要去美国了。这一年还要谢谢大家的照料,晚上请大家来吃一顿饭,一定都要来捧场啊。”
她的形象,于他而言一直浸润在明艳的阳光里,从国二(1)开始到大一结束。
他望着她按照名字发放着请帖,看着她手中的纸片慢慢由厚变薄。班上的男生一片唏嘘,而女生竟然也伤感起来。“北原同学将来一定也要和我们保持联系啊。”;“好的,一定。”她一边发请帖一边微笑。而他的那张似乎总也不到,直到她的手上留下最后一张纸,她才向他走来。“跟本大爷玩失踪,还把本大爷放在最后啊嗯?”他勾起一丝惨笑:“怎么不问问本大爷同不同意?”
“因为是,第一个写你的。”她把请帖放下便掉头欲回位。“阿瓷。”他叫住她,她停住,回头:“怎么了?”
你别想甩掉本大爷。而他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会来看你的。”
“好。”
他曾经也对她说过这句话,国三毕业的暑假,听闻她要去名古屋。
而这次,和那时,心境却完全不同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
她没有几个朋友,却有许多愿意来为她捧场的人。这聚会似乎都快没有离别之意而是狂欢了。这一日北原千瓷化了妆,也找了造型师盘了发。她穿上尖细的高跟鞋和精美的礼服,站在门前迎接宾客,她带着一贯温暖的笑,迎接着同学,对手,男友,前男友,爱慕她的,暗恋她的,仇视她的。这一切都不再重要,过了这一次最后的聚会,她就从此离开这里了。“你今天很美。”忍足侑士向她出示了请帖,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大阪,彼此最后的一段回忆竟然都尴尬收场了,说来实在遗憾。“谢谢。”点头微笑,云淡风轻。而后是手冢国光,迹部景吾,泽口希,安藤雅一。这些曾经出现在生命里的人,他们一一从她眼前走过,“上一次,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安藤雅一在进门前对她苦笑:“后来我想了很多遍,你的确值得,得到这些。”
“没事。”而北原千瓷却也说不出太多话了。包厢里回荡着旋律《Those were the days》,这首上世纪二十年代的俄语歌在六十年代改成了英语版倒反而红遍了全世界。歌词朴素,旋律古老,早已被人声淹没,但旋律却还是在的。这首歌翻译过来应当是路漫漫。路漫漫,而前路却是没有人能看清的。北原千瓷迎接完最后一个客人,便回首这人群,每一个人都认识,他们构成了她对东京的整个印象,这一天过去彼此再无瓜葛。她在上一次离开这里时没有一场离别仪式,这一次她也该当一次宴会的主角了。
Oh,yes, those were the days.
Just tonight I stood before the tavern.
Nothing seemed the way it used to be.
礼物堆放在一角,这一天北原千瓷向所有熟悉的人展示了她能给予的一切热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她敬到迹部景吾这里时已经被酒意催得微醺了,即便是微醺她却比任何人都清醒。她眼里蒙着淡淡的眼泪,这眼泪使她的目光更加清亮。“这一年,印象最深的人就是你了。”她的笑在灯光下几乎耀眼。一杯饮至一半,她转过头望向手冢国光,这气氛被炒得热烈,他站起身与她碰杯:“而手冢君,大概是我欠人情欠的最多的一位了。”她眼含着晶亮的眼泪,这次却是一饮而尽。“不过是我该做的罢了。”;“千万不要再这样说了。”她笑出声,往昔岁月每一分钟都掷地有声,饮完这一杯酒,就此各自天涯。
北原千瓷落下眼泪,看他起身勾起苦笑,向她伸出手:“美丽的公主,能请你跳一个舞吗?”
他从没有请她跳过舞,为此她十月四日肝肠寸断,虽然才过去四个多月,但还是忍不住嘲笑过往的自己啊。
“我的荣幸。”
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窗外寒风萧瑟,就这样忘掉所有的仇恨忘掉所有的爱和恨,过去太过沉重。雪在融化,花在开放,万物生长。前路仍遥远,但谅我要以你好作别。
Those were the days, my friend.
We thought they’d never end.
We‘d sing and dance
For ever and a day.
(1)具体情节见chapter 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