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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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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走进浦江县地界,展昭和白玉堂都还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着的道。诚然除了当时头晕了一阵四肢乏力之外,并无其它不适;但这般不明不白的,难免不会有第二次。下次遇到的,可就未必如此简单。两人江湖经验毕竟不算太多,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再不敢掉以轻心。即便白玉堂内心深处还有那么几分不以为意,也知不该显露出来。因此这一路走得可谓是小心翼翼,谨言慎行。若非知道有人抢在自己前面,只怕会抹去线索,说不定还要再行个十天半月的。
若依白玉堂的,自是要直奔仙华山宝掌寺。但一来此时天色已晚,进山寻寺殊为不易;二来有胭脂山的教训在前,只恐此处又有何凶险,总该多做些准备。见展昭坚持,白玉堂也不愿过多争执,想那宝掌寺在此地多年,若当真有什么蹊跷,也绝非一时半刻能够寻到,便晚一日也不打紧。两人计较已定,便去寻了家客栈,且先住下。
这家客栈算不上多豪华,胜在整洁干净,甚得白玉堂欢心。匆匆用过饭,回房歇下。展昭忽问道:“此处离你家不远,是否过两日回去看看?”白玉堂打了个哈欠,道:“算了吧,我大嫂罗唣得很,见了我岂能轻易放过。”猛地压低了声音,“你快别提了,我哥在浦江也有几处产业,莫让他们认出我来。”
展昭差点就要笑出声来。不管是不是亲哥,白玉堂这躲人的立场可谓是从没变过。徐庆要拉着他回陷空岛他固然是一百个不情愿,此番趁徐庆尚未将养得大好,扔下一封书信几锭银子便溜之大吉,已可算得甚不恭敬;哪知到了家门口,还这般编排兄嫂。白玉堂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别笑得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谁知道你要去我家,是替我哥想念我呢,还是你自个儿有什么人要见呢。”展昭奇道:“你家我能有什么人要见。”白玉堂哼了一声,嘀咕道:“自己心里知道。”
他转了个身,假装铺床,眼珠却滴溜溜转个不住。半晌没听见身后有动静,忍不住起疑,想回头偷看,又拉不下脸面。正踌躇时,猛觉腰间一热,也不知展昭几时欺到近前,因闷笑带起的震动紧贴着后背,只听得耳边呼气瘙痒,说出来的话实实叫人恼火:“你是不是说顾公子?这无名飞醋,你从与我相识吃到如今,可真算得是初心不改了。”
白玉堂反肘回击,欲待挣脱,谁知展昭早有防备般,顺手将他两条胳膊都禁锢住了。白玉堂本来并未当真着恼,可吃了这么一扭,自然心下不忿,沉下脸道:“放开。”展昭一时分不清是否玩笑话,半真半假道:“眼下放开,怕不是——”
话音未落,忽听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大响,一个女声尖叫道:“救命!”
展昭立即放开白玉堂,回身开门往隔壁去。白玉堂迟疑一瞬,也跟了过去。不过眨眼间,两人已破开隔壁房门,只见床上女子瑟瑟发抖,边上一条大汉两手也不知往哪儿放。展昭咄了一声,叱道:“兀那汉子,休得无礼!”白玉堂却不耐烦罗唣,一伸手便拽住了那人后领,向后扯开。
这一扯却叫他大出意料。他原以为这人既胆大包天,漏夜潜入女子房中大行无礼之事,不说旁的,总该有几分蛮力。岂知竟是应手而倒,直如一摊烂泥般,像是喝得大醉,别说逾矩,只怕连看清面前是人是鬼都做不到。白玉堂颇为嫌恶地跳了开去,那人便仰面跌落。灯光照在他脸上,展昭眉毛一挑,极是讶异。
这人他认识,竟是王朝。
那女子总算平静了下来,一双眼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个不住。展昭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温言道:“姑娘既然无事,我等就不多打扰了。”向白玉堂使了个眼色,一手拉起王朝,就欲离去。
“哎——”那女子叫了一声,像是想起身阻拦。但许是衣衫不便,终于不敢掀开被子,只得看着他们带上房门,又听着在外说了几句话,似是打发前来察看的店小二。她这才缓缓坐直,若有所思。
白玉堂压根不算见过王朝,自然更谈不上什么认识。见展昭直把人拖进自己房间,不由得有些不满,道:“你理他作甚,扔出去便了。明日醒了酒,自然会走。”展昭道:“我只是有些奇怪,马汉一路逃到天长,他却怎敢回浦江来。”白玉堂低头看了几眼,恍然道:“这就是马汉那个兄弟?”他绕着王朝走了一圈,啧啧摇头,“瞧来长得也算端正。”
展昭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原打算明日进山,这下倒不知该不该先与他问个清楚了。”白玉堂道:“你这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展昭道:“怎么是闲事。我问你,我们方去隔壁时,门是我们踢开的不是?”白玉堂道:“是啊。”展昭道:“那姑娘既然大喊救命,自然是不认识他的。就算认识,也定不会本就打算与他同处一室的。”白玉堂道:“不错。”展昭道:“那他是怎么进去房间的?以你我耳力,纵然不刻意去听,也不该隔壁多了个人都不知道。”白玉堂道:“那也说不定他本来就在隔壁房里。那小娘子自己回来之后,他才现身。”展昭道:“你看他这不省人事的模样,如何自己现身,又如何有什么动作?可若那姑娘只是受了惊吓,也不至于喊救命吧?”白玉堂打了个哈欠,道:“你想太多,我懒得想。”
他说着就自顾自躺上床睡了,并不理会展昭该歇在何处。
刚到五更天,展昭就警觉地睁开眼。往旁一瞟,见白玉堂也醒了。两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缓缓坐了起来。
只见王朝不知几时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床前,双目仍然紧闭,一只手半举在空中,同方才在隔壁房中的举止差相仿佛。当面看来,他似乎也并不具备什么攻击性,但看上去总是阴森森的,颇为可怖。
“你说再敲他一下子,天亮了他能正常醒么?”白玉堂凑在展昭耳边悄声问,弄得他缩起了脖子。白玉堂却觉有趣,偏又故意凑近道:“问你呢。”
展昭暗暗翻了个白眼,道:“你可以试试。”白玉堂道:“你在外头,你试。”展昭道:“你可别后悔。”说着就并起两指,往王朝眉间点去。
就在要触碰到的刹那,白玉堂猛然支起身,一把将展昭扑倒,声音里带了丝惊慌:“别碰,是蛊!”
他推着展昭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燃起油灯,仔细端详。此番瞧得清楚,王朝的面色如金纸一般,嘴唇乌青,再无半点醉态,更似蛊毒发作。也不知是否感应到床上已没了人,王朝又如木偶一般慢慢转过身,朝二人一步步走来。
白玉堂汗毛直竖,颤声道:“你别说那姑娘,我都想喊救命。”展昭心里也有些发憷,强自镇定道:“他总还是个人,终不能把你我给吃了?且看他要作甚。”白玉堂道:“看什么看,我看现在就该去找个神婆子来。”展昭道:“你又说是蛊,找什么神婆,不该找术士?”白玉堂道:“都一样——哎哎哎你不要过来!”
他看起来很想像那晚在还思馆后院一样,直接跳到展昭身上。但是挣扎少顷,还是克制住了。展昭感到他抓着自己的手不住颤栗,忍不住回手握住,道:“没事的。”说着带着他飘身后退,避到了桌子另一侧。
王朝宛若不见,仍是直直向着二人,很快便撞到了桌子。当啷一声,油灯倾倒,灯油顺着桌面蜿蜒。展昭挥袖灭了灯,室中只剩灯油燃烧的余味,在这一片寂静中分外难闻。
“你说他是不是能……感受到活人?”白玉堂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惊扰了他。展昭道:“也许。不过他是个卖肉的,惯常杀猪,必然很有几分力气,倘若真被他这么无知无觉地打上一下,想来也不好受。”他叹了口气,“得罪了,王朝兄弟。”
他抬起没握着白玉堂的那只手,轻轻一振,袖箭直奔王朝大腿而去。他特意选了个肉多却又避开致命的位置,想着这条腿受伤,任他如何也得先半跪下来。岂知王朝虽中了这箭,亦血流如注,却仍一径往前,已将桌子推开了尺许。
白玉堂咦了一声,咂舌道:“怎会全然无碍的。”展昭道:“许是此时不觉得疼。”白玉堂道:“那也罢了。我倒不信这蛊还会移经转脉。”不知何时扣了一枚石子,屈指弹出。
他嘴上虽说得硬气,毕竟心下没底,这枚石子只带了八分力道。好在王朝被点中之后果然停了下来,不再动弹,只一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两人均舒了口气。展昭道:“你这管得几时?”白玉堂道:“寻常人该有六个时辰,不过他这可说不好。”说着又补了几下,这才打了个哈欠,“且歇会儿吧。”
人虽躺回了床上,脑子却一时半会歇不下来。王朝中的这蛊如此诡异,也不敢当真放心大胆地睡去。这般迷迷瞪瞪半梦半醒,总算捱到天光。展昭先一步清醒,只觉半身酸麻,偏头一看,才发现白玉堂又靠在自己肩上。
他见白玉堂睡得香甜,不忍吵醒,遂放松了身子。又转过去看王朝。王朝脸色已恢复如常,唇上异色也已消失,似乎是太阳升起,那蛊虫便会蛰伏一般。只见他眼珠很快地动了几下,又转了几圈,慢慢有了神采,想是恢复了神智。只是身上穴道仍未解开,不免气血凝滞,一惊之下失去平衡,缓缓软倒在地。自然开口欲呼,却遭展昭抢先一步掷了块碎木片过去,连哑穴也封了。
但展昭这一动作毕竟大了些,白玉堂浑身一颤,差点从他肩上滚落,急忙撑住自己,皱眉道:“你做甚——哦,天亮了啊。”
他揉揉眼睛,瞧清了房内情状,沉吟片刻,忽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展昭,道:“这家小二送水么?”展昭道:“我怎知道。”白玉堂道:“那你去看看。”也不待展昭答话,推搡着他出门,还不忘补了句,“若是不送,你便打两盆回来。”
他冲着展昭无奈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反手关上门,一对上王朝的眼睛,立即沉下了脸。
王朝望着他这么一变脸,登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