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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展昭在客栈一楼寻到了小二,先自行洗漱了,又打了一盆水。待要端上楼时,见门口有卖馒头的小贩,便先将水放下,预备去买两个馒头。才付过钱,忽瞥到一抹水绿,与这灰扑扑的县城清晨格格不入,忍不住转头盯了一眼。这一盯,只觉整个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水绿的裙子,正蹦蹦跳跳地走过一排半开着门的商铺,还时不时地与正下门板的伙计们打个招呼。
      展昭立即侧身隐到了客栈的廊柱后边。他被白玉堂推出来得匆忙,巨阙不在手上,自然不欲凭空生出什么枝节,只得将馒头塞进怀里,又确认了两次袖箭机簧。
      那小姑娘在一家花行门前停了下来。这花行伙计正背对着大门摆弄着柜台上一盆栀子花,听见动静,即回过身要招呼客人。小姑娘抬脚跨进门,晃了一晃,随即站稳,笑吟吟道:“我今天要买二十支。”伙计道:“好嘞。还是五八七吧?”小姑娘道:“是。”伙计道:“你等会儿啊,我这就去收拾。”小姑娘背着手一踮一踮的,嗯了一声。
      展昭在门外听得分明,暗暗地又稍微凑近了些。只听里面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伙计已扎好了花,向小姑娘交付道:“你可点清楚了。”小姑娘笑道:“你点的,我放心。过几日来结账。”伙计道:“得嘞,你慢走。”小姑娘把花束揣进怀里,又一蹦一跳地出门来。
      展昭早便避到了旁边的拐角后,没给她撞见。目送着人远去,心下不禁犯起了嘀咕:他自诩记人是很清晰的了,否则也不会单凭一跪便认出了严述。眼前这小姑娘,与头先几次遇到的年龄相仿、容貌肖似、形态亦几乎无二,可声音却全然不同。
      这般沉思片刻,举步来到花行门前。抬头一看,见匾额上书着“踯躅”二字,心道:“这名字倒是奇特。”将眼在店内一扫,只见果然是花团锦簇,遍地生香。
      那伙计正拿块抹布擦着柜台,恰好转过身来,见了展昭,不觉一愣,随后立即换上一副笑,弯着腰趋过来道:“客官早啊,随便看看。”展昭淡淡点了下头,从门边开始看起。
      这花行门面并不甚大,瞧来方圆只有丈许。门边靠墙一溜架子摆满了花,有插在瓶里的,有栽在盆里的,红的白的黄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展昭也认不得那许多。转过来便是柜台,简单地放着些纸笔之类。柜台另一侧的墙边却没有架子,花都直接挂在墙上,用些丝线捆扎吊起,覆满了整个墙面。再一抬头,梁上也吊满了花,许是刚浇过水,还在不停往下滴着。
      那伙计笑容满面地跟着展昭转了一圈,见他不语,便问道:“客官想要怎样的?是拿去装点庭院呢,还是书房呢?”展昭随口应道:“有何不一样?”伙计笑道:“那差别可大了。若是装点庭院,少不得要大气些儿,譬如绣球,又如牡丹。要是那等大院子,种桂花、海棠,也是极好的。若是装点书房,须得素雅些儿,兰花、文竹,都不错。”展昭道:“若是送人呢?”伙计道:“送什么人呢?送父母的百合花,送朋友的山茶花,要是送心上人,那讲究就更多了。”展昭道:“哦,说来听听。”伙计道:“要依着心上人的性子才好,否则不免弄巧成拙。”
      展昭本来只是敷衍几句,心神都放在这花行布置上。他未曾逛过花市,也不知道内中规矩,但这地方总透着点古怪,教他不得不带着点防备。伙计这句话钻进耳来,却引得他一怔,不自禁地顺着想了想。
      白玉堂是什么性子,该送他什么花?
      伙计见他发呆,笑容收起了点,又退后了半步,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接着说。展昭忽回过神,道:“我也不懂这些,但想多一些总是好的。不如这样,我先买上二十支,你替我选着。”顿了一顿,又笑道,“送心上人。”
      伙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似在掂量着什么,试探着道:“二十支……只怕多了些,不大好看。”展昭奇道:“你打开门做生意,岂有嫌客人买多了之理?”伙计赔笑道:“不是这话。小的自然希望多多益善,但若是不好看了,买回去,人不满意,那客官岂非再也不来了?这等一锤子买卖多了,东家就要打发小的走了。”展昭道:“说的也是。那你便扎成三捆如何?想来总能有一捆是他喜欢的。”
      伙计彻底敛了笑容,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点点头,干巴巴地道:“客官稍待。”说着转身去取花剪。
      展昭背着手踱到柜台侧边,很快地瞟了一眼里面,没见着什么异常。再回过头时,伙计已麻利地将三把花束送到他眼前,道:“五百文。”展昭吃了一惊,道:“五百?”伙计道:“怎么?原说过请客官少买几支。但眼下这花已剪下,再栽不回去了,因此客官即算不想要了,也得买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疑神疑鬼也挑不出人的毛病来。展昭只觉吃了个闷亏,只得慢吞吞地掏出块碎银来,道:“有劳了。”

      却说白玉堂把展昭支出去后,便将王朝被点住的穴道解了;随后只那么阴森森地看着他,也不出声。他倒也并非有意恐吓,只是头天晚上自己被吓得够呛,实在忍不住要小小地报复一番。但王朝本就一晚虚耗,腿上又中了一箭,哪有精力来分辨面前这个陌生人的心态。初时气势弱了,即算被看得着恼,也不敢有何举动。如此诡异地沉默了许久,王朝终于泄气般开口问道:“你待如何?”
      白玉堂仿佛就等着他问,立刻坐直了身子,换上一副假笑,悠悠道:“不必那般瞪着我,我不过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第一,”他也不待王朝再问,直接挥手将话堵了回去,“不是在河边说好往西走,怎么回浦江县来了呢?”
      王朝再也没想到当时与马汉密定的事情有第三人得知,闻言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连腿上的伤也顾不得了,一手指着白玉堂说不出话来。白玉堂犹未罢休,续道:“第二,你既毒杀严述,又击死吴天禄,是怎生苟活到如今?第三,保护和指使你的又是何人?”
      王朝原本认定他是县衙派来的杀手,惊惧地颤了一阵子,听到后来,却觉出不对来,不禁犯起了嘀咕:“吴大人当日只不过被我刀柄打昏,决不致死。况且这人对县令和县尉都直呼其名,殊不尊重,岂难道会有这样的手下?”如是一想,慢慢平静下来,道:“阁下究竟有什么想问的,不如直说。”
      白玉堂一愣,上下扫了他几眼,暗道:“瞧不出来,他倒比马汉还细心些。”遂笑道,“你且先把我方问的三个答了。”王朝道:“我若不答呢?”白玉堂叹道:“你若不答,你身上这蛊,可就神仙难救了。”
      这话却也有八成是吓唬王朝的。他虽从师父的藏书中读到过蛊,却只不过是浅尝辄止,并不会辨认,更不会治,否则前晚又何至于吓成那样。但王朝又怎知内情,只惊疑不定道:“我身上的蛊?”白玉堂一本正经地道:“正是。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早上醒来都觉得特别累,就好像一晚上没睡一样?”王朝道:“不错。”白玉堂道:“有的时候还会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好像被人打了似的。”王朝瞪眼道:“不错。”白玉堂道:“但你偏偏整晚无梦,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王朝大声道:“不错!这、这是中了什么劳什子的蛊么?”白玉堂道:“这唤作‘情人蛊’,便是叫你无知无觉、遍体鳞伤,却逃脱不得。”
      他一边使劲回忆藏书内容,装模作样地胡诌,一边眼见着王朝脸色越来越白,显是已经信了,遂又及时地长叹一声:“我呢,同你无冤无仇,犯不着害你不是。因此要问个清楚,才好帮你拔除。”王朝怀疑道:“我虽不知几时中的招,却知想来也不过是近日的事,同你问的那三个问题又有什么关系?”白玉堂道:“你怎知是近日的事?你近日才发作,却未必就是近日才中蛊。那蛊虫不要休养生息的么?”王朝啊了一声,皱眉沉思片刻,道:“说得也是。但、但你又怎知我本不该在浦江县?”白玉堂翘起腿,道:“是我在问你,你问我作甚?”
      王朝又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追问,一手扶着桌子坐了。垂头半晌,才慢慢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那日在河边与马汉分别后,王朝又多呆了一晚上。他是浦江本地人,不似马汉是十几岁才从外乡搬来的。故土难离,单因一个不是自己做下的杀人罪名就要四处漂泊,委实有些不甘。况且他曾上京赴考,一路奔波下来,估摸着凭自己这点儿本事,也难以在他处立足;经历过也就罢了,要长久生活却是不必。这般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终是偷偷回了浦江县。
      他不敢回家,除了马汉,也没人称得上是什么生死之交,因此只得躲在自己不熟悉的街巷角落,且靠路人施舍度日。捱了几日,未听得县衙发丧,想来吴天禄并无大碍,才悄悄松了口气。后仍放不下心,趁夜偷偷跑到严府附近,想打听打听。本以为严府总该披麻戴孝,岂知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扒墙头一瞧,竟是人去楼空,宛如荒废多年。这一下摸不着头脑,胆子却大了些,遂潜回自家铺子里,换了身干净衣服。这铺子并没遭到衙役洗劫,也不知是吴天禄没查到,还是嫌污糟。
      日子一天天过去,县衙始终没甚动静。王朝存下的余钱使完,再不开张,只怕又得去乞讨了。挣扎许久,终于是腹中饥火占了上风,便又重操旧业,卖起肉来。街坊们见了,很是惊奇,七嘴八舌问个不了,他又怎敢透露这些日子去向,一一支应过去罢了。如是慢慢归于平静。
      如今对白玉堂说起,也不过是白玉堂一口叫破他曾离开浦江,又提了严述和吴天禄的遭遇。但王朝并不知道马汉曾与他们相遇,不欲牵扯过多,因此说得甚是简略。若非白玉堂知道前情,只怕半个字也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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