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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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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虎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手里还拿着一杆铁锹,走进堂屋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把锄头和铁锹都扔到地上,随后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对着阳光看了看。那纸不厚,隐隐透出上面的图样,似是几个方框,还有标注散落在四周。赵虎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又扭头比划几下,终于确认了一处,遂将纸折起来塞回袖子,又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举起锄头使力挥下。
厢房内的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且不说长生家贴了官府的封条,便是寻常人家,这般闯进来已然大是不妥,遑论在屋中挖坑。赵虎一介村夫,哪里来的这个胆子?
“你别动。”白玉堂玩心忽起,悄悄在展昭耳边说了三个字,随后蹑手蹑脚地挪了挪位置。其实赵虎锄地的动静委实有点儿大,他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展昭瞧他隔着墙挪到雕像正后方,已知他打算,又无奈又好笑,转过了头。
果然听得白玉堂捏着嗓子幽幽开口:“兀那汉子,在我家作甚?”
许是锄得太认真,赵虎没听见这话。白玉堂不服气地哼哼两声,又说了一遍。这次他贯了几分内力,那问话阴森森的,如蛇一般钻入赵虎耳里,惊得他跳了起来,连忙左右察看。因动作过大,脖子还很明显地咔嚓响了一声。他也不顾疼痛,张着嘴喝道:“谁!”白玉堂冷笑两声,细声道:“你都不知我是谁,何以又在我家刨地呢?”
赵虎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墙边的雕像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直愣愣盯着雕像,又问了一遍:“谁?”
“你是来助我入土为安的么?”
声音明明白白是从这雕像口中传来,但雕像纵然再栩栩如生,又怎会说话?赵虎腿有些发软,强撑着道:“我、我不知这是你家。我受人之托,来取样东西。”雕像道:“哦?是什么人?”赵虎颤声道:“是位叫莫平的衙役大人。”雕像讶道:“莫平?”
白玉堂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莫平是谁,这惊讶不假,伪装也就少了几分,不像女子,倒像阉人。赵虎听得声音有异,猛一抬头,哇哇叫道:“是什么人装神弄鬼,作弄咱家!”抓着锄头便向雕像挥去。电光火石间,他只觉眼前一花,锄头被人夺去,肩膀微微一痛,胳膊也软了下来。自是白玉堂恐他打出尸身旁生枝节,迅捷无伦地出了手。只是他功夫高出赵虎太多,身形一转,又悄没声地匿了回去。
“可真让奴家伤心。”白玉堂换了个悲切的调子,假装没看见展昭不甚赞同的眼色,“你倒说说,那个莫平叫你来我家找什么?”
赵虎惊疑不定,一时没有答话。白玉堂悠悠叹了口气,道:“既是不肯说,奴家只好自己上手了,千万莫怪。”
他虽卸了人一条胳膊,无奈袖口甚紧,那张纸并没掉出来。手边又无趁手的家伙,即便把纸张打落,也万万无法隔着墙勾到厢房这边。展昭往旁边一靠,抱起双臂,明摆着是打算看他出糗。白玉堂冲他做了个鬼脸,做口型道:“你瞧好吧。”
他掌下使力,拍落了这厢房中椅子一边扶手上的一角,随后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合着这小小木块一起碾了个粉碎。十指翻飞之下,很快搓成了一个小球,径自弹入了赵虎衣领。
展昭头先见过他以一枚石子击落密室墙上的风景画,这才露出佛祖绘像,有这手准头倒不如何出奇。侧头看去,见赵虎既不敢过来,也不甘就走,正坐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接回去。许是山间村民时常有这些儿跌打损伤,白玉堂又未曾使什么阴劲,他捣腾了一会儿,竟成功接上了,自己也有些意外。
刚打算爬起身继续刨坑,猛觉后颈有些瘙痒,自然举手去挠。岂料不挠倒还罢了,这一挠,顿觉痒意铺天盖地,直入心底。急忙跳起来狠狠跺了两下脚,扑簌簌掉出来十几只蚂蚁。
赵虎大惊失色,忙除去外衫扑打,仍是不够,又把外衫扔开,脱下贴身小衣,才发现自己身上爬满了蚂蚁,顿觉恶心欲呕,急急奔出堂屋,在院子里四处找水。好容易在角落里找到水缸,见还剩了大半缸,也不管这是多久以前的,直直跳了进去。好在天气渐渐炎热,倒也无甚其他不适。
直听到那扑通一响,白玉堂才施施然走出,从外衫袖子里掏摸出那张纸,顺手抖落了蚂蚁,回到厢房。
“你这……”展昭见赵虎无端遭此戏弄,自是大大地不以为然。白玉堂截住他话头,道:“你且休可怜他。那莫平是吴天禄的人,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赵虎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是做了这伥鬼的,况且于他性命身子无损,算不得什么大事。”说着展开那纸,举到面前。
纸上草草绘着几个方框和几个圆圈,看方位,无疑就是长生家这屋子。有不少圈点和线,中间有个小小的叉,看起来正是赵虎挖的那地方。再看旁边的标注,却是些“土一”“水三”“光六”之类不知所谓的字眼。
这张纸上墨色甚新,想来是旁人专门誊抄了来给赵虎的,便是问他,也必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白玉堂不出声地念了几遍,将那些字眼方位都牢牢记下,这才将纸折回原样,扔在外衫附近。随后拉了展昭,从厢房另一边出去,逾墙而走。
大觉寺和上次来时并无两样,还是那么死气沉沉。但展白二人刚填饱了肚子,夕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自然心情愉悦舒畅;便是压在心头的那未解之谜,也感觉轻了不少。
白玉堂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没找见什么干草,只得把供桌前一个破烂不堪的蒲团拿来翻了几翻,勉强垫在身下。又掏出纸卷展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佛像来。
展昭不欲扰他。但见殿内有两支残烛,即取火折点燃了;又怕不慎烧了幢幡,遂小心护着蜡烛移到白玉堂附近,为他照亮。待到自己也坐定,见白玉堂已将十九个数字按原先纸上箭头所示顺序排好,正抬头核对佛像位置。记了佛经名字的那卷纸被他撕开成小条,因托塔罗汉对应的位置是第四个,《宝常经》那条便放在第四个数字“一”上。但其它的没什么凭照,可就难对得很,白玉堂皱着眉头沉思,又是不甘,又觉挫败。
“是不是能先排除一些?”展昭试探着开口,“你瞧这数字到‘六’了,这几条却总共也没有六个字。”白玉堂一怔,随即抚掌笑道:“认识你这么久,你总算聪明了一回。”展昭倏然凑近,沉声道:“我可不觉得这是我干的最聪明的一件事。”
他的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看得白玉堂一时心旌摇动,几不能持,赶紧掉头避了开去。展昭倒也并不追击,只笑了一笑,重新坐直。
两人勉强把纸条按字数分成了几堆,来回摆弄,仍无头绪。也不知过了多久,烛光明灭了好几次,白玉堂才突然低低地惊呼了一声,手指点在两个相邻的数字上。这两个数字都是“一”,旁边的两张纸条分别书着《南传阿含经》和《无量寿经》。
“南无……”白玉堂喃喃念出了声,“这是梵文啊,和尚常称佛号的。莫非这玩意儿最终果然和佛教有些关系?”展昭道:“我瞧只是借了佛教一些名字罢了。”白玉堂道:“那也算得有些关系。”展昭不置可否,忽道:“我好像看到——”
他有些激动又有些警觉,拿了三张纸条,依次放到头三个数字上。白玉堂顺着看去,慢慢读了出来:“仙——华——山——”
两人对视一眼,都差点跳了起来。展昭原只是瞧着这几个字眼觉着眼熟,岂料当真能拼出来。仙华山这名字可就太熟悉了,莫非这般误打误撞,竟真解开了谜底?
而今十九部佛经已有六部归位,余下的变化自然大大减少。残烛燃尽,已至深夜,终于有一句话从模糊到清晰,逐渐显现出来。
仙华山宝掌寺玉佛殿上南无过去未来现在佛。
本已有些困意的两人顿时清醒,惊诧地互望了一眼。白玉堂张口结舌,似是不敢相信。展昭看了半晌,忍不住笑出声来:“若非你从小与那位胡闹大师一处,这‘过去未来现在佛’七字,可真真儿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白玉堂呸了一声,啐道:“恁地扫兴。”却也不得不承认确然如此。
“吴天禄盯着那仙华山,自然绝非空穴来风。可是你说,那个长生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展昭指着地上的一堆纸条,掰起了手指,“那些数字是从张龙家里起出来的,当日翠柳那般阻挠,显然这数字纵然非她或夜莺所藏,也多半脱不了干系。绘制的佛像顺序是从山茶给的那粒珍珠里抽出来的,本来要交给兀鹫,这关系也算得十分明显。但佛像却是长生收集的;佛像里边刻着的佛经名字,偏又写在他家密室里。若无长生,即便夜莺和山茶寻到对方,两张绢放到一处,也仍旧什么也得不到。”
白玉堂蹙眉,缓缓道:“你意思是,其实两张绢都是锁,长生才是钥匙。”展昭道:“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倒也说不好到底哪个是钥匙。”白玉堂道:“那你是说,夜莺、山茶和那百合二人是一伙,长生却是个外人。”展昭苦笑道:“我可不知这些人究竟谁跟谁是一伙,不过听起来长生确实像个外人。”
白玉堂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在大殿中踱了两步,忽问道:“你可有什么事?”展昭一呆,道:“啊?”白玉堂道:“你若无事,我们一起去仙华山看看?”展昭道:“我自然可以,只是你不找黄鹂了?”白玉堂冷笑道:“我找他找得也挺累的了。待我弄清楚那玉佛殿里有什么古怪,消息往吴天禄那一放,还怕他不来找我。”展昭笑道:“就没古怪,你也大可做些古怪出来。”白玉堂大笑道:“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他笑到一半,突然停住,脸色也顿时变了。展昭急忙迎上,连声问道:“怎么了?”白玉堂咬牙道:“着了道了。你没觉得?”展昭着他一提,才猛觉殿中有股淡淡的异香,大惊道:“这里只你我二人,怎么会……”白玉堂叱道:“噤声!”一跤坐倒,急盘腿坐好,吐纳运气。展昭不敢怠慢,忙也照样打坐运功。
窗外星光点点,殿内暗影幢幢。霎时之间,真气已运转了三个周天。虽气行无碍,脑中总觉有些恍惚。正没奈何处,猛听一个细细的声音轻呼道:“原来如此!”随后倏忽不见,周遭再无人声。两人疾睁眼看时,却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