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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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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的家已被贴上了封条,落款算来还是严述带着陶思潜来封尸的那天。白玉堂瞟都没瞟一眼,径自翻墙而入。展昭却停下来看了看,见上边确盖着天长县衙的官印,只不知是否经过包拯本人。
待他也翻进去,白玉堂已在堂屋拨弄那支铁铸的百合花了。不知是否无人打理以致其有了锈迹,这次打开密室用的时间比上次长得多。但终究还是给他打开了。密室内景象与此前离去时并无二致,想是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展昭很快地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见墙边两尊雕像已然落了一层薄灰。他知那里面是百合二人的尸身,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连白玉堂叫他都没听见。
他又耽搁了一会儿才走进密室。其时白玉堂正从上次丢在地上的那一堆竹简中站起身,哗一声把书柜里余下的所有竹简都倒了出来。展昭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作甚?”白玉堂道:“别啰嗦,快帮忙。”
两人手忙脚乱地把竹简大堆扒拉成几小堆,随后一卷卷展开。展昭手上动作麻利,仍是一头雾水,忍不住又问了一次:“这是作甚?”白玉堂边整理边道:“小篆你认识么?”展昭苦笑道:“你明知我即算楷书也未见得识得很多,又何必笑我。”白玉堂正色道:“谁笑你了。我跟你说,这舞文弄墨一事,耗费精力可不比练武来得少,你瞧公孙策也不过比你我大个七八岁,胡子都一大把了,还不是因为劳神?”展昭忍俊不禁,又道:“是又如何?”白玉堂道:“如何?我差点丧命在长生手上,说他一句功夫不弱,不为过吧?这婆媳两个我虽不知深浅,但严述当面认了,她两个是木棉手下,多半也是习武的。即便不是,她们一介女流,也难上学堂。哎,你别愣着。”展昭忙又摊开两卷,犹疑道:“你是说,这家人绝不是读书的。”白玉堂道:“不错。甭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一家子,都不是读书的。那为何会有这许多竹简,简上还是一千年前的文字?”展昭道:“他们就不能是觉得好看么。”白玉堂瞪了他一眼,道:“若是当摆设,干么要摆在密室里,看起来多麻烦。”
展昭挠了挠鼻子,低头继续。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也不识小篆,却又在此翻找什么呢?”白玉堂叹了口气,道:“所以我在想,或许,这玩意压根不是什么唐诗全集。”
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举起手边的一卷竹简,在展昭眼前晃了晃。展昭定睛一看,只见许多竹片侧面都刻着横七竖八的线,瞧来凌乱得很。待要凝神打量,却因实在太细小,不免有些头晕眼花。翻来覆去瞅了半晌,仍是不明白这怎么就能让白玉堂决定在这儿拆柜子,只好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白玉堂半是得意半是恼火地看了看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闭上了嘴,转而抖抖竹片,慢慢循着那些线条折了起来。很快,这一卷竹简被正反叠了五次,从原本的圆体变成了方体,侧面的线条彼此贴合在一起,这才显露了真容,乃是“心本无生因境有”七字。
展昭颇有些瞠目结舌,道:“这……”白玉堂道:“别这啊那啊了,快找。”
两人趴在竹简堆里翻找了小半个时辰,把所有侧面刻了线条的都清出来;又用了约三刻钟,才勉强拼凑出了另两卷:一句是“智者能知罪性空”,一句是“从本无生无可灭”。
白玉堂脖子酸得不行,停下来使劲捏着自己后颈。展昭瞧他捏着费劲,便替他上手揉了几把。白玉堂也就放下胳膊,闭着眼任他按了一时,方道:“你转过去,我也给你按按。”展昭笑道:“不必,我还好。”白玉堂倏然张开眼睛,凶巴巴地道:“怎就不必,你颈子不是肉做的不成。”也不许他再推辞,一把覆了上去。
展昭只觉后颈汗毛竖立,却不敢挣动,遂问道:“你瞧这几句话,可是大有禅意?”白玉堂冷笑道:“这是七佛偈中的句子,自然大有禅意。”展昭道:“你连佛偈都读过?”白玉堂恨恨道:“那老和尚虽自己不守佛法,倒喜欢拿这些教训我。你若也被从小训到大,你也能倒背如流。”
此番再提起老和尚,他语中的亲切之意已是荡然无存。展昭知他心中芥蒂未消,忙打岔道:“方才我见你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又是为何?”
白玉堂想了一会儿,才知他在说什么,骤然停了手,道:“没什么。”展昭转过身来,见他脸上竟然微微泛红,大是好奇,追问道:“你休瞒我,快说。”白玉堂抿了抿唇,道:“我那时在想,你原来毕竟没我聪明。”不待展昭反驳,急急续道,“那我可有点儿亏。”
展昭愣住了,一时捉摸不透这言外之意。但见白玉堂脸上红晕愈显,即便在这昏暗室中也十分明显,心念一动,忍笑道:“你脸上这么红,可是热的?”
白玉堂脸色霎时转白,怒喝道:“姓展的你——”
余下半句话被展昭堵了回去。
阳光流转,地面上那朵光影织就的杜鹃花又见雏形。白玉堂乍然惊觉,一把推开展昭,手举到唇边,顿了顿,又放下。
展昭被他推得跌在竹简堆上,正正硌在腰间,疼得发出一声闷哼,方才的旖旎自然跟着散了个干净。白玉堂吃了一吓,忙又去拉他起身,紧接着甩开手,急急背过身去。
展昭低着头把衣服整理好,很快地瞟了他一眼,又收回眼光去看余下的竹简。踌躇半晌,竟深深施了一礼,歉然道:“白兄,展某一时糊涂,冲撞了你——”白玉堂霍然转身,咬牙道:“你说什么?”展昭仍躬着身子,续道:“展某痴长你几岁,又比你多行些路,原不该这般。”白玉堂冷笑道:“你后悔得倒快。”展昭叹了口气,直起身来,手仍抱着拳,轻声道:“我是怕误了你。”
他这一站直,白玉堂便没法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了,无端觉得自己矮了一头,更是难将心头火气按下:“你意思是我初出茅庐,不配。”展昭忙道:“自然不是。但、但……”他又垂下眼,“你终究还未曾试过,我岂可为一己之私,便断绝——”
“你意思是,”白玉堂声音更冷了,“只要你愿意,我这一世只怕便离不开你了?”展昭惊道:“我何曾有这个意思。”白玉堂提高声音道:“你既没这个意思,何来‘断绝’二字?你知我日后不会遇上美娇娘便弃你而去?你知我从此就被你握在掌中不能动弹了?”
展昭瞠目结舌,无可辩驳,连手举得酸了,也忘记放下。白玉堂犹未发作完,一连串讥讽噼里啪啦直迸而出:“哟,我怎么忘了,你展少侠本已闯出了些名头,惯是个劫富济贫的,想来早有许多佳人,排着队的要以身相许。哦,对,还有似小安这等富家公子哥儿,一般的魂牵梦萦夜不能寐。这般大阵仗中,我又算得了什么,那还不是乖乖儿的——唔——”
这次任白玉堂怎么拳打脚踢,展昭都没放手,直逼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才堪堪松开,苦笑道:“你这张利口可真是不得了。是我要乖乖儿的,决不能让你轻而易举就弃我而去。”
白玉堂狠狠抹了抹唇,又瞪了他一眼,虽仍是气咻咻的,却像是已挣得累了,没再出声。
两人诡异而尴尬地相对沉默了一阵子,直到展昭的眼神非常明显地越过白玉堂的肩膀,并显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意味。白玉堂顺着他看过去,只见墙上那幅佛像在阴影下不再那么邪性,但眉间却隐隐显出异样。两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仔细打量,方见出眉间白毫有些微凸起;轻轻一掰,白毫竟应手而开,露出中间的一个匙孔。
两颗心顿时狂跳起来。白玉堂颤抖着手摸出那枚还思馆后院砖墙中偷出的钥匙,慢慢往里送入。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佛像顺从地向他们打开。
佛像后面并没什么暗格,只用不知什么血或染料,在墙上写了十九部佛经的名字,其中之一赫然是《宝常经》。
白玉堂飞快地掠到书案旁,抓过纸笔,又把墨塞到展昭手里,急急道:“快磨。”他跟了这么久的秘密眼看就要揭破,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险些把展昭的手掐出一道印子来。
笔洗中剩的水已然不多,好在仍勉强够白玉堂将那十九个数字写下来。但那十九个佛头他虽记得,要原样绘出,却委实有些难为。白玉堂怔怔盯着纸,既懊恼又沮丧。展昭见状,安慰道:“不如我们把这些记了,再去县衙对照看?”
白玉堂断然拒绝,道:“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前,我可不去找他们。”他眼珠一转,“我且在这儿守着,你去买本罗汉图如何?”展昭道:“可万一有不一样的,岂非——啊!”他抚掌叫了一声,见白玉堂猛然抬头,心知他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那便记了这些,再去一次大觉寺!”白玉堂笔走龙蛇,又使唤展昭去将那佛像重新锁上。回头看了一眼竹简堆,伸脚将方才拼出的几卷又都踢散了。
再次仔细检查过密室之后,两人揣着记了佛经名字的纸卷一前一后退了出去。白玉堂扳动百合花将壁柜复原,这才舒了口气,问道:“你饿不饿?”展昭笑道:“有点儿。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反正大觉寺也不会跑。”白玉堂道:“你小点儿声。”说着瞥了一眼墙边的雕像,就好像那婆媳二人还能偷听似的。
展昭跟着打了个寒颤,正要说话,忽猛地一拉白玉堂,转到了厢房内。白玉堂也听到了脚步声,虽然乖乖地没有挣扎,却还是忍不住使劲掐了展昭一把。展昭疼得一抽,皱眉低声道:“你就不能轻点?”白玉堂瞪回去,也低声道:“你倒是搂我的时候轻点。”展昭方发现自己一直揽着人腰,轻轻咳了一声,讪讪放开。
来人脚步声颇重,听来纵有功夫,也不过是拳脚把式。这长生家既已被封,街坊四邻自然不会来串门,却不知这人从哪里绕进来的。
只听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抱怨起来:“什么破地方,还值当我钻一次狗洞。”骂骂咧咧地往堂屋这边走。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展昭和白玉堂悄悄探头去看,不禁都是大为意外。
这人竟是赵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