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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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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庆的身子恢复得很快,白玉堂便将他接回了客栈,只隔几日请大夫来复诊。马汉原本就只是未能好好进食以致虚了些,倒未伤及根本,因与徐庆多少有几分同狱之谊,也可算得是不打不相识,两人很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便也陪着住了过来。只有张龙,那一剑刺中肺脏,凶险万分;若非白玉堂当时急撤了几分力,木棉又遣人及时上了药,他早便过了奈何桥了。但医馆究竟人多口杂,不甚方便,几人思虑再三,待他情况稍稍稳定,也一并带了回来。
包拯和公孙策听到消息,寻了个空闲时间来客栈探望。其时白玉堂仍然心情极差,懒得过来搭理;展昭也无心过于殷勤,三言两语便带过了。公孙策见他们不愿多说,自然也不强求,拉了拉包拯,就要告辞。可巧马汉正端了盆水从屋外转进,要给张龙换药。一不留神,三人撞了个正着。
“对不住对不住。”马汉弄了人一身水,急忙道歉,拿袖子连连擦拭。包拯忙拦下,笑道:“不妨事。”公孙策亦道:“不碍的,你不必如此。”马汉仍觉歉疚,很有几分手足无措地呆立在一边。
展昭闻声出来,接过空盆,顺口问道:“包大人,你没事吧?”包拯摇摇头,道:“你们且先将养着,我与公孙先回去了。”公孙策道:“不必送。”展昭道:“大人先生慢走。”说着看了一眼空盆,笑道,“我去打水。”
“包大人?”他几个都走出五六步了,马汉才回过神,忍不住叫了出来,“是那个几句话便断了‘牛舌案’的包大人?”
三人都回过头来,互相对视几眼,慢慢走回。包拯道:“你识得本县?”马汉颤声道:“不、不识,只是听说过……”
他自然不知躺在里面的张龙便是这“牛舌案”的始作俑者。这案子被百姓们传得神乎其神,传到江宁酒坊时,包拯俨然已成了狄仁杰重生、徐有功再世。客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江宁女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马汉却不由得上了心。
倘若这位包大人是浦江县令,是不是自己不会被莫名其妙下狱、老母不会枉死、自己和王朝也不致流亡在外?
想到此处,马汉哪里还能自持,双膝一软,直直跪下,连连磕头。包拯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公孙策抢先一步将他扶起,道:“你这人,怎么动不动便——咦,是你?”他方才匆忙擦水不曾留意,这下见了正脸,微一凝神,便想起当日浦江县大牢中那汉子来。
马汉闻言一怔,细细看了公孙策几眼,认出他来,大喜道:“原来先生也到了此处。”包拯奇道:“你们……认识?”公孙策叹了口气,道:“进去说吧。你别再跪了,整个客栈的人都要围过来了。”
一行人共要了客栈三间房,张龙在中间那间养伤,徐庆和马汉住在左首,展昭和白玉堂住在右首。公孙策此刻既说“进去说”,马汉便将人往左首引,但公孙策看了一眼展昭,反向右走去。展昭微一愣神间,公孙策已跨进了门。
“你们做什么?”本来翘腿躺在床上的白玉堂吓得一骨碌翻身坐起,差点没栽下去。展昭急忙抢入扶住,挡住了他的视线,免得他恼羞成怒之下把公孙策揍一顿。
公孙策微侧着身,很耐心地等白玉堂整理完了,才悠悠然开口:“我虽不知这位壮士有何事情要同包大人讲,但想来多少与你有些关系。为免传话麻烦,便直接过来了,尚乞见谅则个。”
他说“你”,而不是“你们”,显然便是冲着白玉堂了。白玉堂怒气冲冲地瞟了一眼马汉,又瞪了一眼包拯,没好气地道:“那就进来吧。”又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展昭,叫他去关门。
马汉看着包拯落座,忍不住呜咽开了。王朝去严府要账、吴天禄意欲栽赃灭口、母亲受牵连身死、兄弟俩天各一方等情,他早前对展白二人已说过一次。当时湿淋淋的刚醒,恩人在前,他说着倒镇定下来。眼下见这一方父母官端坐上首,心底却涌起一阵委屈,越说越是难以为继,好几处反要展昭替他补上。待到终于抽抽噎噎地说完,人也跟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软软坐在地上。
包拯听到严述已死时略有些讶异,听到吴天禄一番做作又眉心深锁,末了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且节哀。”马汉睁着眼看他,问道:“包大人……不能替草民做主么?”
包拯和公孙策交换了个眼色,微微苦笑。王朝马汉被冤枉杀人尚可查清,但马汉老母是当真受此牵连,还是终于病重不治,这许多时日过去,哪里还说得清楚。况且浦江县属婺州,与此地隔着近千里,莫说包拯一个小小天长县令,便是滁州的知州、通判,恐也难将手伸到那里去。但这些话说亦无用,又显无情,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他才好。
白玉堂倏然站起,眨眼间就掠到了公孙策身边。他侧身挡住了包拯视线,又挥手示意展昭留在原地,这才俯下身去,在公孙策耳畔低声问了句话。
公孙策大惊欲起,被白玉堂一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半晌,才慎重地点了点头。白玉堂放开他,背过手,道:“慢走不送。”
展昭目送着马汉耷拉着脑袋重新去打水,才好生将房门关上,问白玉堂道:“你方跟公孙先生说了什么?”白玉堂躺回床上,道:“没什么,我就问他是不是当真换过范说的文书。”
他眉心深锁,显然公孙策的肯定回答让他心思愈加纷乱。展昭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沉吟半晌,道:“可是这不太对。我那日在天长县衙里听到他们谈话,先生说,他仿造范说的字迹伪造文书,是劝那吴天禄放弃寻宝。先生其时压根不认识黄鹂,因此他写的信里,绝不会提到黄鹂。可你却说你手上那封,是挑拨吴天禄和范说两人的关系,又栽到黄鹂头上。”
白玉堂听着听着不由得坐起身来,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道:“你怎知他那时不认识黄鹂。”展昭道:“你忘了,他和黄鹂在浦江县牢中见过几次,就在你我眼前。倘若他二人相识,黄鹂焉能不带他走,任由他被王朝救去。”白玉堂唔了一声,摩挲着手指,喃喃念叨起来。
“若照此说,便该有三封信:范说自己原本写的,老和尚写的,公孙策写的。范说的那封,你见着了在公孙策那里,他拿出来给包拯看;然后公孙策将自己写的那封给了送信人,送到了浦江县;老和尚的那封,是我潜入县衙亲手换的,当晚就被吴天禄撕了,又是你见着。
“然则我拿走的那封,就是公孙策写的了,早便被我内力震碎,不知散在了哪里。早知如此,我该当好生留着,抑或先看一遍,才好知道老和尚到底骗了我多少。”
他恨恨念着,手下不觉重了几分。展昭轻呼一声,苦笑道:“你能不能打个招呼。”
白玉堂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一直摩挲着的是展昭的手指,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急忙一把甩开,啐道:“你怎不早说。”展昭道:“说什么?”白玉堂恨他装傻,呸了一声,扭过头去。
展昭却猛然出手去掰他脸。白玉堂下意识后仰避过,反手还了一掌,又被展昭格开。倏忽间两人已过了五六招,胜负未分,倒是谁都没能再坐稳。不知谁的掌风带动了床帏,遭这一扰,尽皆滚倒在床里。
白玉堂挣扎着解救出自己的双手,使力把展昭推到一边,喘道:“我道展少侠多少本事,原来也恁不济。”展昭笑笑不说话,转头看他。
额角的一滴汗在展昭的注视下缓缓没入后颈,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水痕。展昭忽觉口干舌燥,连井水浸过的寒瓜都不能缓解的那种焦渴。
“你……”白玉堂乱瞟的视线在与展昭相交时不由得停了下来,一时讷讷不知所措。他虽初通人事,毕竟年纪尚幼,只觉浑身烧得慌,却也无其他不适。展昭的目光叫他难以直视,停了片刻,便认输般移到了一边。
这一移似乎把展昭惊醒了。他眨了眨眼,尴尬地翻身起来,把床帏整理好,一言不发地向门外走去。白玉堂莫名其妙,叫道:“你做什么去?”展昭脚步一顿,含糊道:“出去一下,很快……啊,尽快、尽快回来。”白玉堂听他语气殊不自然,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展昭道:“没事。哦,三哥那边许久没动静了,你有空去瞧瞧。”说着不再搭理他,快步出门。
“怎么回事。”白玉堂挠了挠鼻子,一头雾水。他其实不很想爬起来,但既然展昭都那么说了,若不去看看徐庆,不免显得自己对哥哥不甚上心。因此撇了撇嘴,还是拖着步子往那边走。
徐庆和马汉已是相当熟了,见他进来,笑道:“老五你来得正好。马兄弟方才可是在那个什么鸟官那里受了气?”马汉忙道:“徐兄这话可不好说得。包大人为官是好的,他不接我的事情,想必也有他的理由。”徐庆冷笑道:“当官儿的能有什么好东西。你又不是本地人,怎知他是好是坏。哈,你莫不是怕外边跑堂的听了去告状?甭担心,我虽不甚顶事,我们老五却能一个打他们十个。”
白玉堂寻了张凳子坐了,闻言皱眉道:“三哥,你当我是庄上打手怎的?”徐庆讪讪笑道:“就那么一说,你别恼。”白玉堂哼了一声,又指了指隔壁,问道:“他怎么样了?”马汉道:“大夫说,已经在好转了,大约再过两日就可以醒。”徐庆道:“那太好了。等他醒了,我们就可启程回岛。”
“回岛?我们?”白玉堂扬起眉毛,“我可没说要回去。”徐庆道:“你待如何?”白玉堂笑道:“我才出山几天,还没玩够呢,我不回去。”徐庆道:“你当时可是说好了保持联系的。若不是你突然失踪,我们哥儿几个也不至于跑出来找你。”白玉堂道:“哎呀,那我后面乖乖保持联系好了吧?”
他拉着徐庆的袖子,俨然是在撒娇。马汉在一旁好笑,又觉不妥,只得掉过头不看。徐庆却不吃他这套,道:“你说实话,这些破事你还没掺和够是吧?”
白玉堂骤然沉了脸色。顾氏之死他一直记在黄鹂头上,季云如今下落不明,亦同黄鹂脱不了干系,他怎会在此时抽身回去。即算单为了胡闹究竟是否骗他,他也要追查下去。这些情由徐庆一概不知,又何必同他解释。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忽听门被敲了两下,却是展昭叫他们下去吃饭。
白玉堂当先起身向外走,也不理会徐庆。经过展昭时,仍忍不住问道:“怎地去了这么许久?”
展昭为徐庆和马汉撑着门扇,假装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