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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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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渊渊和泱泱引着展白二人,在山腹内曲曲折折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待终于钻将出来,只觉眼前豁然一亮。繁星漫天,洒在眼前的庭院内;如同一盘好棋,却被闯入者搅了局。
白玉堂皱眉打量了一番庭院,若有所思。但不及细想,已被泱泱拉入左手边一间偏房,耳中听得他笑道:“公子你瞧,这就是剑室了,可配得上湛卢?”
身边的展昭轻轻吸了口气。自然用不着他提醒,白玉堂也早便一眼将这小小剑室望了个清清楚楚。
室内大大小小摆了约莫二十来个架子,每个架子都分为三层,上边安放着各式各样的剑。靠墙那一溜已经几乎摆满了,大多黑黝黝的不甚起眼。白玉堂所佩画影在中间靠右的架子中层,被周遭黑剑衬得格外雪亮;其上方是空的,下方另置着一柄青色宝剑,森气逼人。
剑室正中间端端正正放着两个精致的紫檀木架,用绸缎包了边角。一个小一些的托着两柄短剑,其中一柄形状瞧来颇为眼熟;另一个大点儿的托着两柄长剑,左边那柄虽在鞘内,仍可隐隐感到其光华流转,右边那柄黑沉沉的,正是巨阙。这两柄长剑中间还余一个位置,想必是留给湛卢的了。
白玉堂一眼瞧过,便收回了目光,强压下丹田的不适,露出几分讥诮的神色来:“我看也不过如此。”他随手挥了挥,“中间这几个是不错了,可这地方太小,旁边这些个腌臜货又太多,难免污了些儿。实实是浪费我一番心意,可惜啊可惜。”
展昭向后瞟了瞟,见他两个把门堵得严严实实,又转回了头。他知自己此刻形容邋遢,山腹中又昏暗,才侥幸没被认出。但星光之下可就未必,因此也不敢过于靠近,只是刻意放粗了嗓音问道:“我瞧外头院子大得很,可怎么这些个剑都要堆在一处?岂非显得小家子气?”
渊渊和泱泱仍是满脸堆笑,但却像是没听见他们说话一般,自顾自地嘻嘻哈哈了两句,忽猛地向后纵跃,重重带上了门。两人一惊,急扑到门前,听得泱泱在外笑道:“二位公子原来不太识货,只欧冶子的剑就当个宝贝,其他的全不放在眼里。”渊渊冷笑道:“欧冶子自然是大师,可正因为人家是大师,才宅心仁厚呢。”泱泱道:“所以他铸的剑啊,都不是用来杀人的。”
一阵桀桀的怪笑声中,门被落了锁。剑室里骤然一片寂静。
这寂静过了头,就成了死寂。展昭几乎不敢呼吸,白玉堂也屏息凝神。两人静悄悄地靠向彼此,总觉得黑暗中会有异动。直到四手相握,才发现对方手心里都是冷汗。
“这儿没别人吧?”白玉堂小声问,“什么用来杀人的剑,也总不能自己从架子上跳起来杀。”
像是在回答他的疑问,门边上的一柄剑忽然发出嗡鸣,惊得白玉堂一跳。展昭忙握紧了他,低声道:“别动。”但自己心下也大是惴惴。
嗡鸣声愈来愈响,从四面八方袭向他二人,仿佛整间剑室的剑都突然活了过来,正在互相呼应。不久,正中的紫檀木架也开始震颤。四柄宝剑震动不止,力道和速率却均不相同,如此冲突消磨,眼见着就要将木架震翻。
“你怎么了?”展昭猛觉胳膊一沉,却是白玉堂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不禁大急。白玉堂死死掐住他手掌,咬牙道:“无妨。”喘了几口气,盘腿坐好。展昭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担心地看着他,只见他面如金纸,额边汗水涔涔而下,显然正在抵受着极大痛苦。
砰地一响,紫檀木架倾倒在地,四柄剑纷纷跌落。巨阙分量最重,被压在最下面。展昭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又转头去看白玉堂。
白玉堂眉心深锁,在胸前结了个奇特的手印,喃喃自语:“早该如此。”展昭没听清,问道:“什么?”却见白玉堂低喝一声,眼中精光暴涨,两手平推而出。一股凌厉的掌风霎时间横扫整个剑室,靠墙一溜架子次第侧翻。白玉堂在地上一撑,飞身而起,在室中掠了个来回,已将画影取在手中。
展昭猝不及防,受了掌风,向后一歪;只觉原本空荡荡的丹田中忽然内息窜动,顺着任督二脉直冲顶心,激得喉头一甜,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这一口吐过,深吸了几口气,竟觉四肢百骸舒畅宁和,似已无恙。抬起头来,正好见到白玉堂朝他伸出手。
“这剑气本该会扰得我们走火入魔才是。”白玉堂似笑非笑地挑起巨阙递了给他,“他两个可真是棋差一招,万想不到我们被染丹搞得内力全无,反倒冲了药性。”
展昭摇了摇头,不太明白,总觉不妥。但体内已运了一周天,确然不再感到阻碍,也就不说什么,只道:“走吧。”
“这就走?”白玉堂冷笑一声,“既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自怀中摸出钢索,将紫檀木架旁剩下三柄剑捆了,冲展昭挑了挑眉。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似乎还很有些分量,很难在里边直接捣坏。展昭摇了摇门扇,自忖不能震落锁头,颓然地叹了口气。
白玉堂早将剑室摸索了一遍,没觉出任何异常,转头见了,问道:“你做什么?”展昭道:“这锁不好开。”白玉堂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的脑子和内力一起被封了吗?那也该已解开了才是。”说着走到门边,比划了两下,拔出一柄短剑,径自刺入门扇。那门本是木制,十分沉重,却经不起这上古宝剑一刺,登时顺着剑锋裂开。白玉堂满意地还剑入鞘,在裂缝处补了一掌。只听得嗤喇连声,门板被击出一个大洞,已能容人轻易穿过。
展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许久方道:“你这……虽然见效极快,动静未免忒大了些。”白玉堂冷笑道:“你莫非以为你静悄悄的,便不引人注意了。这宅子里,谁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
展昭抿了抿唇,心底不甚服气,但见白玉堂透着一股骄傲的神色,又不自禁地泛起笑意,竟不想同他争辩,遂道:“那走吧。”
两人钻出剑室,只见东方露出鱼肚白,天都快亮了。
白玉堂在晨曦下伸了个懒腰,驱走困意,揉了揉眼睛,咦了一声。展昭道:“怎么了?”白玉堂道:“这地方……”
他在院中转了一圈,已经认出来,这是他上次救了染丹之后,把人送回的那“主家”。也是在这里,他被两个姑娘缠了许久,后又远远见了夜莺一次。如今显然染丹并非仆役,却不知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会否就是那个收集名剑的“姐姐”?
展昭神色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此地虽然诡秘,毕竟与我等干系不大。如今既取回了剑,还是尽早离开为是。”白玉堂哼了一声,道:“不曾想你倒怕事。”展昭道:“我不是怕事,只是若无事,倒也不必惹事。”白玉堂道:“你可知我为何一直死咬着黄鹂不放?”展昭一怔,道:“不知。”白玉堂道:“因为我最喜欢惹事。”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句话,白玉堂忽地气沉丹田,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啸。
这原本是习武之人早起积习,但此时此地,实在是过于张扬了些。展昭急忙上前阻拦,道:“你我一日一夜未曾合眼,气血也只是刚刚通畅,若与人动起手来,无论高下如何,自己先吃了大亏,又是何必?”白玉堂止住啸声,扭过头去,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却听院子外头传来了响动,显然这声长啸已惊动了旁人。展昭谴责地看了白玉堂一眼,见他仍把个后脑勺冲着自己,又不禁泄气,轻轻叹了一声。白玉堂听见叹气,缩了缩脖子,却依旧不转回来。
果然是来了人。这人脚步略显粗重,但步履极稳,似是干惯了体力活,功夫却未见得有几分。展昭吁了口气,手中剑可是半点也没放松。白玉堂慢慢后退了半步,与展昭脊背相抵,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那人很快走进庭院,边走边大声道:“我当你们始终是个缩头乌龟,原来——”他骤然住口,失声道,“怎么是你们?”
三人打了个照面,展昭和白玉堂也是颇为意外。这人他们都认识,却是白马村张龙。
“你又怎么在这里?”展昭首先开口,彻底放松了精神,语气里难免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白玉堂紧跟着道:“不必问,他同这地方必定有着某种牵连。”
本来极为惊诧的张龙立即沉下脸来,道:“公子这话从何说起。若是在这里就同这里有牵连,你二位又是怎么?”白玉堂道:“我两个是被人迷晕了带过来的,后又差点让人砍死。虽然说起来不甚光彩,至少足可证明这地方与我们八字不合。你再看看你,全须全尾,活蹦乱跳,自然不是人家阶下之囚,反倒是座上之宾了。”
张龙如何辩得过他,登时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胡说,我何曾是什么座上之宾。我、我……”
他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展昭安抚地拍了拍他,道:“你别急,慢慢说,白兄也没有恶意——”话音未落便倒吸一口冷气,却是白玉堂反手拧了他一下,但并没有出声。
张龙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白玉堂,又被他吓得赶紧收回目光,感激地看了看侧身挡住他的展昭,低头绕着自己的两个手指,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原来那日开了空棺之后,展昭和白玉堂追着那小鼠烟花信号而去,包拯和公孙策收好了从张龙家地下取出的绢卷,很快也带着衙役们告辞。冷清了四年迎来这最热闹的一日,又归于更冷的寂寞。原本对赵虎的仇恨乍然间失了依托,显得尤为可笑。张龙只觉心底透上来一股凉气,整个生活失了支撑,难以为继。
这般恍恍惚惚地过了几天,家中所余不多的存粮已然耗尽。虽仍没精打采,终不能真个活活饿死,遂收拾了自己一番,出门进山。他知自己此刻万万不是野兽敌手,便专一寻些菌菇草根之类,聊以果腹。
岂知这座他打小混迹的胭脂山,不知怎么,竟变得陌生而狰狞。走惯的道路生了荆棘,熟悉的山壁爬满怪枝,就连溪流也似乎改了方向。张龙在山中整整三日,硬是没能走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