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临天下》恭十一

7、蜀中生变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照影一脸痛心疾首，“江行云的身份我是确认无误的，就算那小白脸长得确实是我这辈子以来见过最好看的，可你也不能把他绑来给你当郡……压寨相公啊！”
　　江行云与两人的距离够远，正常来说是听不到她们对话的，照影还是留了个心眼转了称呼。
　　蒋栩闻言朝着江行云的方向望了一眼。他和手下那三个护卫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用绳子拉着捆在马上，前后各有天策军看守，蒋栩没把江行云的那身玄甲扒下来，如今他骑在马上，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身子也摇晃着，给人一种随时会摔下马去的感觉。但光看他受伤了依旧能穿着玄甲而不妨碍行动，就知道他却并不是那种“病弱”的“小白脸”，他整个人透露出一种严肃冷漠的军人气质，神色带着几分寡淡，寻不出丝毫被人绑着的恼怒感。

　　照影的眼睛大概是出了问题，蒋栩想。她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她一挑眉照影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你那什么眼神！要我说，这可不会是你早就勾搭上的人吧，不然怎么我们动手绑人的时候都不反抗呢。你还挺行的啊，连蜀中的人都能……”
　　蒋栩看了她一眼。照影从那一眼中看到了无边的冷意和深不见底的黑暗，说话的声音不由一顿，随后一个猜想脱口而出：“不是吧，我真说中了！”

　　“这个节骨眼，我是疯了才会和蜀中扯上关系。”蒋栩直视前方，并不往江行云的方向看，“他是个聪明人。”
　　照影：“我记得你曾经说过，相比聪明人，你更喜欢和愚人打交道，这样生活就不会增添太多的意外。”
　　“那是因为聪明人也分两种，一种是真正的聪明人，一种是自作聪明的人，不幸的是后者的比例占了九成。”
　　照影抬起下巴，往江行云的方向点了点：“那他是前者？”
　　蒋栩低声道：“希望如此。”

　　“我还是不明白，你又不杀又不放，把人绑起来是为了什么。”江行云的身份照影是亲自确认的，有那块令牌在身，就代表着蜀中军方，若是不想结仇，放了就是，若想没有后顾之忧，杀了就是，现在这么不上不下地放着，也不知蒋栩葫芦里放的是什么药。
　　蒋栩冷笑道：“为了泄愤。”
　　照影闻言，一脸震惊地望向她：“你和江行云素不相识，应该没有前仇，你泄哪门子的愤？可别跟我说你是因为之前那群偷袭者在迁怒了，我竟不知你还是个三岁小孩的脾气。”

　　蒋栩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她半天，才道：“照影，你若是和一群人迷失在沙漠里，肯定能能为最后的幸存者。”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她，可照影不信蒋栩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警惕地没有立刻回应，脑子里把这句话翻来过去捣鼓了几遍都没想出什么深意来，才开口问：“为什么？”
　　蒋栩冷笑:“因为你脑子里灌的水就能支持你多活上几天。”
　　照影：“……”

　　照影一脸难以言喻地想，她就不该和蒋栩一般计较。如果此时周围没有那么多天策军，后面还缀着四个被五花大绑的罪魁祸首，想必照影已经直接对着蒋栩骂娘了。
　　似乎是在照影身上找到了一点乐趣，蒋栩自在山道上被偷袭后就一直沉着的脸也舒缓了不少，她用居高临下的角度睥睨了下照影的智商，深觉像自己这样真正的聪明人已经是世间少有了，顿时有了一种满足感。

　　心情愉悦的蒋栩也不介意照影心底问候了她列祖列宗，压低了声音：“他们的人在荻城，到了荻城后肯定会有所行动，你让下面的人别看得太紧，找个机会让他们自己跑出去。”
　　“要派人跟着？”
　　“不用。”蒋栩飞快说，“我这次带的人不多，没必要节外生枝。”

　　和聪明人说话就像实在品尝一盘看不出模样和调料的菜，全靠自己慢慢品味，照影终于尝出点味道来：“原来你是在保护他。”
　　蒋栩笑了笑：“卖一份人情，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蒋栩和照影的谈话对象江行云此时就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马上，眼睛半闭未闭地思索着这一路遭遇的事。
　　那人似乎事下定了决心要趁这次机会彻底除掉他，追兵一路跟着他杀到了颍川，至今还对他锲而不舍，也许其中还有其他几路人马在混水摸鱼。
　　身体的不适让他不自然地皱了皱眉头，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只是如今的情形并没有让他停下来修养的时间，他带的人路上都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三个誓死守护着他。颍川到荻城看起来只有一山之隔的距离，可对方知晓他的目的，必然会在这一段路程上布下最后的杀招，而他已经是末路穷途……

　　江行云半闭的眼倏然睁开，蒋栩说的话像是在他大脑上劈开了一道口子，无数念头从这道口子里窜出来。
　　是了，从颍川到荻城只有两条路，官道不安全，山道却更适合埋伏！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他走山道的几率要远比官道大得多，又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

　　转而又思及他在山道上猝不及防撞上蒋栩一行人，以及蒋栩下令将他们绑起来时的神色与态度，江行云顿时心领神会。
　　想清楚前因后果，他吐出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往蒋栩的方向看去，随即一愣。
　　蒋栩骑着的马慢悠悠地掉了个头，正往他的方向过来。

　　蒋栩方一靠近，江行云身边的三个护卫立刻如临大敌地戒备起来，江行云微微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姑娘有何指教？”
　　蒋栩倒也没有靠太近，在离他不远却刚好能听到说话声音的地方勒住了缰绳：“不敢说是指教，只是有几句话想和江将军说罢了。”

　　江行云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神色。
　　“江将军此行如此匆忙凶险，必是有要事在身。”蒋栩说话声音不紧不慢，却是开口就直捣黄龙，“我对将军身上的要事并没有什么好奇心，本也不想卷入这场风波当中，奈何天不遂人愿，如今我想脱清楚干系想必也是迟了。追杀将军的人背后肯定不是普通人，江将军身上应该带着什么关键性的东西，也许是信，也许是什么信物，我若是要把自己摘出去，只要把那东西或者江将军交给他们，那他们肯定不会再对我下手，甚至还欠了我一份人情……”
　　听完蒋栩这一长串的话，江行云神色安稳，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那三个护卫下意识地瞪向了蒋栩。

　　蒋栩继续道：“但我并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江行云问道。
　　“也许是……”蒋栩对着他笑了笑，“觉得你比较合我眼缘。”但她脸上的笑意只保持了一瞬，下一刻便迅速变得严肃而充满杀意：“我想知道一件事。追杀你的，究竟是谁的人。”

　　江行云沉默了半天，才道：“姑娘如此聪慧，难道猜不出来？”
　　“我又没有天眼，能知晓天下万事。”蒋栩自嘲道，“江将军不方便开口？”
　　“不是。”江行云凝眉思索道，“追杀我的人太多了，各方都有，一时怕是说不清楚，我也不敢百分百确认。”

　　他这副“我身份特殊被全世界追杀”的态度一时让蒋栩有些诧异，但他的神色又平静得有些过分了，令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也不知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重要得东西。蒋栩心中神游着，口中继续说道：“那你就说说最有可能那个幕后之人吧。”

　　这次江行云没有回答。他思索了良久，眼神突然变得幽深起来，如同一潭万年不曾流动过的死水，令人探寻不到生机。
　　“我只能确认，追杀我的，至少有来自蜀中和京城的两方人，他们并不是合作关系，甚至互不相识，我设计让他们双方的人撞在了一起，才能死里逃生。”

　　蒋栩神色倏然一冷。
　　蜀中怕是生变了。

　　得到想要的讯息，蒋栩也没有多停留，在三个护卫戒备目光中离开。
　　就在她即将走出戒备范围的那一刻，一道银光突然从她手中闪出，像是一道闪电，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以所有人都无法阻止的速度向江行云的方向冲去——

　　一个瓷瓶稳稳地落在江行云被绑住的右手手心。
　　蒋栩畅快的笑声从前方遥遥地传来，像一把锥子般磋磨着三个护卫大起大落的神经：“不必如此紧张，金疮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