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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东风无力 ...

  •   ——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

      云杉寻船渡江,换过坐骑,问准道路,便策马扬鞭,疾驰而去。行在途中,他才有工夫静下心来,认真思忖梓姜对素清所道之言。梓姜属意之人大约就是那位小师妹口中提到过的陆文冠,他二人想必早已情投意合,表迹盟誓,因此梓姜并不避忌当众论及此事,以致旁人误会她嫁与的夫君就是陆公子。云杉反复念叨“陆文冠”这三个字,猛然回忆起来,若干年前,适逢大比之年,当时先皇尚在,众多贡士金殿对策之后,有两名才子立时脱颖而出,夺人耳目,诸位阅卷官对他们二位才学高下争论不休,难断伯仲。后来,先皇见其中一人名姓甚好,寓意祥瑞,索性龙笔一圈,将他点做状元,那陆文冠只好屈居榜眼,然而当朝文臣之中,倒有一多半人更看重文冠的才能。先前会试时,徐老爷正是那一年的主考官,他曾经亲笔将文冠录为会元,因而二人结下师生之谊。此后,文冠封官受职,始终居于老师属下,他的才干也有机会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很快便堪当老师的左膀右臂。云杉记得自己与此人还有过数面之缘,他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家中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即便匹配梓姜也不为冒犯。徐老爷向来爱惜弟子,宠爱女儿,照理应该为这双有情人成就一份美满姻缘,可是为什么……云杉稍加思索,便拍了拍头,直怪自己驽钝。大哥不能娶君影,因为二人的家庭势不两立;梓姜也不能嫁给文冠,反倒因为他们原本已经同舟共济,休戚相联。徐老爷家唯一一个嫡出千金,当然要留着用来拉拢像宋家这样不亲不疏却又有利可图的中立者。这算什么混账道理!云杉不由得咬牙切齿,满怀愤怒暗自咒骂。他转而又心疼起梓姜来,他料想当初她与自己拜堂成亲之时,心底的伤痛和委屈恐怕并不比君影更少,君影选择一死了之以解脱苦海,梓姜却决定好好的活下去,忍辱负重来做自己的妻子。梓姜举止贞淑,言行谨慎,只是她的眼眸中偶尔会流露出迷惘无望的神情。
      云杉替梓姜感到难过,难免生出几分犹豫,他不确定自己接下去应该如何做。他记得当初自己曾经戏言会给梓姜自由,却看不懂那时她眼中的神情是企盼还是忧惧。如今梓姜以清白之身摆脱羁束,孤自一人远走他乡,他更猜不透她未来的打算是什么。他甚至不知道梓姜是否还愿意再见到自己。云杉紧牵缰绳的双手慢慢松垂下来,座下的马儿也逐渐放缓脚步,随心所欲溜达起来。云杉也为自己感到伤心,虽然当初他迎娶梓姜时并非心甘情愿,可是如今他对她的眷恋愈加深切,怎么舍得就这样失去她?
      云杉茫然无措的继续琢磨梓姜的心意。他明白,梓姜下嫁自己时乃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她对自己原本毫无感情,可是她为何又要对大师姐说她不曾违背誓言呢?云杉百思不解,抓耳挠腮,忽然间茅塞顿开,笑容满面。他想,二人成亲之时,彼此素不相识,自然难有真意,然而旦暮相处,同甘共苦,正如自己渐渐爱慕梓姜一样,她对自己也心生好感,她最终发现,身旁相伴之人就是心底钟情之人,如此长久厮守,一生一世亦无怨无悔。云杉坚信自己想得不错,不禁感到欢欣鼓舞,洋洋得意。他重新攥住缰绳,快马加鞭,义无反顾的继续前行,心中不住的呼唤,梓姜,你等着我,我一定要千方百计讨得你的欢心,我决不会让你对自己许下的誓言落空。
      云杉连骋数日,终于来到素清的故里。这是一座宁静的古镇,但看街上的光景,此地似乎并非富庶丰饶之乡,然而再见来来往往的黎民百姓,其神态举止无不恬淡安详,怡然自如。云杉心想,倘若梓姜爱上这里,舍不得离开,我与她就在此处安家落户,也不失为美事。
      素清自幼年起便离乡远行,对自家住址的描述难免语焉不详,好在这座古镇并不大,只要耐着心性多听多问,想必不难有所收获。云杉漫无目的东张西望,盼望梓姜的身影会蓦然出现在某条幽长曲折的小巷深处。忽然,他的目光被街旁一扇门内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不由自主的转身走进去仔细观瞧。原来这是一家绸缎庄,正中的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了一匹华美艳丽的云锦,云杉回想起当初梓姜在灯下连夜为银桦赶制新衣,她手中所捧的正是一幅一模一样的面料。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梓姜温暖柔软的肌肤。
      “公子,您要看衣料?”云杉正在浮想联翩,掌柜的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来。云杉如梦初醒,歉意的摇了摇头,转身要走,掌柜的连忙挽留:“公子,您若觉得这等俗艳之物不堪入眼,小店还有一样新来的别致货色,请您品评一二。”
      云杉刚想婉言拒绝,掌柜的已经从柜台底下捧出一面小巧的桌屏,乳白的丝绢上没有花鸟鱼虫,也不见龙凤婵娟,惟独绣着一篇隶书小词,又配上简洁的杉木框架,果然显得古朴不俗。云杉一眼就认出来那清秀的笔迹正是梓姜亲手书写,他再去细读文字,原来是放翁为前妻赋就的《钗头凤》。云杉立时领悟到梓姜的情意,心底不由得涌起阵阵痛楚,他急忙追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掌柜的一见自己已经引起云杉的兴趣,便乐呵呵的介绍:“这个可不是寻常的工场、作坊大批出产的,而是一位客人放在这里寄卖的,全部由她一个人亲手制成,因此数量很少,而且除了小店,别处绝对找不到重样的。这东西做工精巧,立意雅致,摆在家中定然别有一番情趣。先前那几面很快就被人买走了,还有人特意委托我向她定做,可是她却不肯答应,还说只愿遂她自己的心意。您看看这一面,要价也不算高,上面绣的是……”
      云杉不由分说,立刻付钱买下,然后又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位客人现在在哪里?”
      “这个……”掌柜的将云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见他衣饰考究,举止不俗,出手阔气,听口音是标准的官话,绝不像本地附近人,想必是从哪座大城里来的豪门公子,意图寻芳猎艳,掌柜的便有些犹豫。他转念又一想,那位寄卖屏风的女子实堪怜悯,倘若能够得到这位贵人相助半分,也是一桩幸事。他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告诉您也无妨。我们这里地界狭小,哪一家哪一户有些什么事,镇上的人全都一清二楚。这位妇人乃是新近才投奔而来,她独自一人,无陪无伴,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她看上去十分年轻,容貌也很端正,虽然始终身着孝装,却又不像是丧偶守寡,不知道她的家中遭遇过何等变故。她自称姓宋,也不晓得是娘家姓还是夫家姓,反正我就称她为宋夫人。她现在寄居在镇子南头的一户人家里,主人的女儿自幼便被仙姑点化去了。说不定,这位宋夫人就是求得仙子指点,来此等候善缘呢。”掌柜的一边说一边笑咪咪的望着云杉,目光中似乎大有深意。云杉顾不得多加解释,问明道路,便匆匆称谢离去。

      云杉按照掌柜的指点,拐入一条幽静婉转的小巷,似乎走了很久才来到尽头。在他眼前出现一片清瘦的碧竹,沿着这带浓密的绿篱又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处权充门户的缺口。门内是一个修竹环绕,翠荫斑驳的玲珑小院。院子左侧有三间茅顶木屋,一扇豁然通敞的窗牖内,现出一位老妇人的侧影,随着轻柔悦耳的机杼声,羊脂般细腻的丝帛从她手中绵延流淌。院子右侧堆放着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竹节木段,还有许多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根、骨、泥、石之类,皆属可塑可造之材,一位老伯置身其中,怀抱一段木桩,正在专心致志的端详揣摩。
      云杉还在为自己的所见所闻讶然不已,那位老伯已经听到声响,抬起头望着他,全无疑惑吃惊之态,反而露出和善的笑容,仿佛他原本就是一位时常前来做客的故亲熟友。老伯随随便便的唤了一声:“梓姜……”便又低下头去,继续琢磨他的雕刻原料。
      “大伯,我来了……”房门一开,应声走出的,正是云杉朝思暮想,辗转苦觅之人。
      梓姜穿着一身轻软舒适的随常衣衫,她一走动,袖口和裙摆便微微飘舞,更显得分外萧索孤寂。她眉宇舒展,唇角平静,目光中却泄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悲伤。她刚看到云杉,还来不及显出惊讶的神情,就已经被他抱进怀里,她只听见耳边响起反复无休的喃喃低语:“……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很久,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了……”梓姜软弱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渐渐的也伸出双臂环住他,她怀着些许绝望的想,一个人支撑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哪怕只能得到短短一瞬间的歇憩。她想假若时间能够永远停驻于现在该有多好,她希望云杉再也不要开口说别的话,她要拼命记住此时此刻的每一丝细节,每一点感受,留待以后思念他的时候,回忆中就可以多一些内容。
      终于,云杉还是俯到梓姜耳旁,轻柔的说:“梓姜,我们回家吧。”
      梓姜心底一沉,用力推开他,自己也后退了几步,冷淡的说:“徐家的府第被查抄充公,我的亲人们死的死,逃的逃。我已经没有家了。”
      云杉急得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臂:“可是你还有我,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是你丈夫,当然也是你的亲人。”
      梓姜凄凉的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是了。”
      云杉满怀痛苦的说:“梓姜,你知道那件事不是我的本意。当时我不在你身边,如果我在家,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那样对待你。现在,我根本就不承认他们所写的……”
      梓姜毫不留情的拦断他:“当初娶我便不是你的本意,如今休我也不是你的本意,只当是造化弄人,让我们短暂相逢,擦肩路过,一切又回复到原先。你我之间就连夫妻之实也不曾有过,你更不必烦忧需要为我负担什么责任,你尽可以再去寻找你中意的……”
      “梓姜!在成亲之前,我和你没有机会彼此相遇、相知,那并不是我们的过错。既然我们已经拜过天地,只要天还在,地还在,你就是我的妻子。我是真心诚意想要好好对待你,也是真心诚意的喜欢你,我心里真的很高兴,成为我妻子的是你,而不是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我说过要你等着我回来,也答应过要给你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我们可以从此再也不回宋府,再也不回京城,无论你喜欢哪里,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如果你喜欢这里,我就留下来陪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梓姜再也不忍心听下去,她挣脱手臂,转过身,只听云杉可怜巴巴的继续说:“……梓姜,你写给我的信我一直带在身边,时时刻刻都会拿出来看着它想你。我见过你藏在枕下的血衣,也见过你提在江楼的诗,还见过你绣在屏风上的词,我听你师姐说过你告诉她的那些话,我知道你走到哪里始终自称姓宋。莫非你心底对我从来没有过一点情意吗?难道你就那么高兴以后再也不必做我的妻子吗?”
      梓姜仍旧背对着云杉,冷笑一声:“承蒙你们宋家的荫庇,我才得以侥幸逃脱一死。现在你要我四处张扬自己原本是犯臣之女吗?倘若你嫌我玷污了这个‘宋’字,我完璧归赵就是!当初嫁给你不是我的本意,如今离开你也不是我的本意。在这个世上,我,还有你,无论我们本意如何,从来都无足轻重,不管我们曾经对什么人有过什么情意,我们自己根本就无能为力!你我之间,姻缘已经散尽,再也没有任何办法挽回!”
      梓姜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一柄巨大的勺子,在云杉的脑袋里不停的搅拌,直到他晕头转向,思绪混乱,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事情怎么会一转眼落就到这般田地。他又急又气,冲口而出:“那么你一定很想见到陆文冠?”
      梓姜猛然转过身,怒视云杉,大声喊:“不想!我跟那个人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果现在是他来这里找你,你会跟他一起走吗?”
      梓姜拼尽全力吼道:“不会!曾经辜负过我的人,我决不会再给他第二次辜负我的机会!”说罢,转身跑回屋内,重重的关上房门。
      云杉目瞪口呆的杵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茫然。他失望的想,莫非这就是我费尽千辛万苦,历经辗转波折找到梓姜的结果吗?我已经亲口对她倾诉了我的情意,也亲耳听到她说出了她的真心话,难道我和她之间真的只有错身而过的缘分吗?一切又怎么可能原封不动的回复到我们相识之前的情状呢?云杉不知所措的叹了一口气,至少他已经知道梓姜现在平安无事,以后可以不必再为她忧心忡忡了。他满怀无奈,慢慢转过身,拖着沉重的步履向院外走去,忽然记起自己还未同这家的主人打过招呼。只见织机旁的老妇人宛如剪影一般悠然自若,手中接连不断的奏出温柔而沉稳的乐音。院中的老伯用慈祥的眼光望向云杉,轻轻摇了摇头,他怀中那一段梓木树桩已经变成一只栩栩如生的雌雁,它曲颈回首,徘徊不舍,右侧的羽翼上隐隐可见弓箭的伤痕。云杉这才留意到,在老伯身旁凌乱堆置的木石之间,也散布着许多已经完工的成品,那些死气沉沉,枯燥乏味的材料,一经过他的手,无不显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仿佛大千世界中的万事万物就是这样被各自赋予了勃勃生机。

      云杉意气消沉的离开这座依然宁静安详的古镇,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以前,他期盼能够早日离开宋府,甚至离开京城,那是因为他渴望去建立一个只属于自己和自己妻子的家。然而如今,已经没有了梓姜,他一个人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别。他决定回家去,至少可以侍奉父母,照顾小妹,让亲人不必再为自己牵肠挂肚。
      这一日,云杉来到一座大城,偶然想起自己和本地长官的公子多少还算有些交情,便去找他,拜托他帮忙打听陆文冠现在何处。那位公子果然知晓,告诉他文冠也受了牵连,被削官免职并革去一切功名,如今贬到某处书院做了一个低级抄录。云杉思前想后,还是打算去见见他。
      云杉来至那所书院,找到陆文冠,却见当年御街夸官,春风得意的榜眼郎,如今只剩得一领青衿,一杆墨笔。然而云杉一眼就看出来,此人决非沉沦自弃,轻易服输的懦弱庸人,他甘居池底,忍辱负重,他朝必定能够再跃龙门,重步青云,这就是为何诸位前辈极为欣赏他的缘由。云杉有些难过的想,文冠的性情跟梓姜很相像,难怪他们二人会彼此倾心。
      文冠见了云杉,倒是十分不自在,他毕恭毕敬的称呼一声“宋公子”,便再也无话可说。云杉请他来到一处僻静所在,待二人安安稳稳的坐好,他才直言不讳的说:“陆公子,我今日冒昧前来打扰,是想请问关于你和梓姜的事。”
      文冠极为尴尬,慌忙站起身道:“宋公子,我和徐小姐……”
      云杉拉他重新坐下,不以为意的说:“我明白,有些话你不方便直接言讲。当初,你是徐老爷的得意门生,梓姜是徐老爷的掌上明珠,你二位各自才貌双全,彼此脾性相投,况且都值青春年少,你们结识已久,互生情愫,这也无悖常理。”文冠满面通红,低下头去,云杉语气随和的说:“你和梓姜之间自然已经互表心迹,私盟誓约?”见文冠不否认,云杉继续道:“后来,徐老爷为了争权攀势,要将女儿下嫁于我。我猜得到,以梓姜的性情,她一定愿意和你远走高飞。”文冠也没有否认,云杉便神情郑重的问:“我很想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没有一同离开?”
      文冠依然低着头,红着脸,尴尬的说:“婚礼前夕,偏赶上老师派我去远处,替他处理一件紧要公务,不巧又有所耽搁。等到我返回京城,徐小姐已经……”
      云杉笑着摇了摇头:“对于你来说,还会有什么事情比梓姜的婚礼更要紧吗?如果我心爱的女人被迫去跟别的男人拜堂成亲,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要把她带走!”
      文冠心中一震,他已经不觉得尴尬,而是满怀惭愧:“其实,是我主动向老师请求远行办事,也是我故意拖延耽误。我只是不想……不想亲眼看见梓姜和别的人……”
      云杉仍旧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悲哀:“你是不敢当面告诉她,你不能带她走。”
      “没错,我的确不能带她走!可是梓姜不会明白。”
      “你担心什么?你怕自己不能给所爱之人带来幸福?还是怕玷污恩师名誉,愧对他的赏识和栽培?你怕惹恼宋家人以致牵连变法失败?还是怕自己公然违抗圣旨,从此永远失去仕途前程?”
      “我都担心!无论如何,那样做对所有的人都没有好处,也不会得到任何好结果!”
      云杉点了点头,痛心疾首的说:“陆兄,我们都是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无情的抛弃她,背叛她,这已经是很下流的行径了。可是我们就连亲口对她说出‘放弃’二字的勇气都没有,甚至在自己心里面也要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真相。我们还有什么资格配做人家的丈夫?难怪梓姜会那样愤怒,那样绝望。现在我终于明白,她永远都不会再信任我了……”
      “你见过梓姜?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徐家破散之后,文冠也曾经千方百计寻找梓姜,却始终没有结果,他一时情急,也顾不得掩饰这件事。
      云杉便把地址告诉文冠,他淡淡的说:“梓姜和她师姐的父母住在一起,她安然无恙,生活也很平静。你可以去找她,也许你能够让她快乐起来。”他起身告辞,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以前,我和梓姜之间还有夫妻的名义存在。可是现在,却连这个空头名分也没有了。”说完,便无比怅惘的离去了。

      当文冠出现在木舍竹院的时候,只有梓姜一个人在家。她以为是大伯大娘回来了,便满面含笑跑出屋去迎接,待她看清来的人是文冠时,不禁大吃一惊,疑惑的问:“文冠?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云杉告诉你的?”
      文冠轻轻点了点头:“宋公子来找过我。”梓姜听了,心里一阵绞痛,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文冠满面愧色,诚恳的说:“梓姜,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自己辜负了你的深情厚意。可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是我不能没有你。假若能够重新回到当初,我愿意放弃任何东西,只要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梓姜只是呆呆的盯着他,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文冠的语调满含真情:“梓姜,老师的事情,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当时,有人来找我,要我说一些对老师不利的话,我没有答应。我遭到罢贬之后,也有人邀我另投明门,我也没有答应。我虽然没有能力挽回老师的生命,但是我决心继承他的遗志,去进行他来不及完成的事业。梓姜,我也愿意代替老师照顾你一辈子,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
      梓姜索然无味的说:“可是,我已经嫁过人了。”
      文冠急忙道:“我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你和宋公子并没有……”
      梓姜仿佛万箭穿心一般痛苦,她喃喃的低语着:“原来,他连这件事也告诉你了。”她忽然横眉立目,怒视文冠,厉声喝道:“陆文冠,你把我徐梓姜当成什么人了?一女岂可事二夫!既然我已经与宋云杉拜过天地,我就生为宋家的人,死做宋家的鬼!如今纵然是他抛弃我,我这一生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说完,梓姜便骤然转过身,跑回屋内,她一头倒在床上放声痛哭。她从怀中掏出云杉偷偷捎给她的信,如今,那是她身边惟一一件可以睹物思人的纪念,她双手颤抖,试了好几次才将信纸展开,她泪眼朦胧,根本看不清任何墨迹,可是,云杉亲手写下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笔每一画,早已经深深的烙刻在她的心底。梓姜无声的呼喊着:“云杉,难道你以为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是因为我心里惦记着别的男人吗?如果此生我们果真再也无缘相见,难道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心意吗?”她绝望至极,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她也想到出家,可是大师姐说过,出家是为了追求理想,而不是为了逃避红尘,仅仅寄希望于持斋诵经,永远无法真正摆脱那些根植于心底的烦恼。当她哭到头昏脑胀,声嘶力竭之时,忽然感觉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梓姜抬起头,看到一张慈祥的脸庞上盈溢着温暖的笑容,听见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孩子,别害怕。每件事情总会慢慢变好。”说着,老妇人递过一方细腻柔软的丝帛:“这是清儿小时候用过的。”梓姜便将那绢帕蒙在肿痛的双眼上,依稀嗅到淡淡的丹桂清香,仿佛再次回到世外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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