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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鸿鹄比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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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合上双眼,梦境里与你缠绵,最初的誓言请相信永不改变。
云杉拖拖拉拉的走了好多天,总算回到京城。他一进宋府,先去上房向父母报平安,只见屋里屋外的丫鬟仆妇们个个屏息垂首,噤若寒蝉,母亲坐在一旁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父亲表情复杂,迈着大步走来走去,几次停下来举起手似乎要说什么,却只是恨恨的一甩袍袖,继续踱步。云杉抬脚进门,还没来得及行礼,已经被宋老爷一眼瞧见。他惊喜万分,立刻走上前扶住次子的肩头,颤声道:“杉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究竟到哪里去了?实在让为父挂念不止。”
云杉只是整顿衣衫,深深施礼,恭恭敬敬的叫道:“爹,娘。”
宋老爷转头看了看门外,见空无一人,有些疑惑的问:“杉儿,二媳妇呢?你找到她没有?”
云杉无精打采的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还是摇头。
宋老爷被儿子弄糊涂了,焦急的问:“你到底找没找到她?二媳妇现在在哪里?她过得怎样?你有没有把她带回来?”
云杉叹了一口气,还是只管摇头。
“是她不愿意跟你一起回来?也难怪,你像这样一个人去,成何体统?二媳妇现在何处?为父即刻多派车马随从,务必要体体面面的将她请回来。”
云杉这才察觉到父亲的态度十分反常,不禁奇怪的问:“是你亲笔把梓姜休走的,还找她回来干什么?”
宋老爷很快掩饰住尴尬之态,和颜悦色道:“那件事乃是圣上的谕旨,为父心里面虽然也觉得不妥,却只能遵照圣意行事。无论如何,姜儿到底曾经做过我们宋家的儿媳,岂能令她流落民间,忍辱受苦?”
云杉凄然一笑:“就让梓姜留在那里吧。对她来说,那样会更幸福。”
宋老爷颇感意外,但是他知道云杉的确已经探得梓姜的下落,心头的忧虑多少减轻了几分。他最了解儿子的性情,明白此刻不可心急强逼,只能慢慢软言诱劝。宋老爷便和善的说:“杉儿,你奔波已久,想必十分劳累,先去休息吧。”
云杉向父母行礼告退,宋老爷立刻命人暗中看住他。先前探究云杉去向时,枫香只说姐夫来过,他留下一些钱就走了,她再也交待不出别的线索。眼下,宋老爷又加派人手逆向追查他返京的路线,只是云杉回家途中神思恍惚,一路走得浑浑噩噩,七拐八绕,连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经过了哪些城镇。
云杉不想走进梓姜睡过的房间,便来到自己书房,胡乱坐下,仍旧只是发呆。没过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青檀探进头来,看看左右无人,窗牖紧闭,这才飞快的闪身进屋,又立刻关好门,蹑手蹑脚来到二弟身旁,在他对面坐下。云杉被吓了一大跳,十分不满,刚要责怪他,只见青檀慌忙竖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声张,云杉十分奇怪,搞不懂大哥在自家兄弟的书房里为什么还要如此偷偷摸摸。
青檀低声问:“二弟,你找到弟妹了?”
云杉苦笑一声,虽然不明就里,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回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关心梓姜了?你们这伙人,先是逼着我娶她,然后背着我休她,现在又追着我找她。我真搞不明白,你们一个一个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青檀急切的说:“二弟,你还不知道,弟妹现在已经是钦命要犯了!”
云杉不屑一顾的撇了撇嘴:“梓姜又没有杀人放火,□□掠盗,她能犯什么罪?”
青檀更加焦急,伸出食指指了指屋顶。
云杉不由得睁大双眼,很快却又笑出声来:“梓姜只不过是一个弱质女流,一年里有八个月不在家住,她既没有明干政事,又不曾私谋造反,那个小孩干嘛要跟她过不去?”他长叹一声,悠然说道:“你是没有见到梓姜住过的地方,那里简直是一个世外桃源,比皇帝的家还要美妙千百倍……”
青檀见二弟心不在焉,越扯越远,急得抓住他的肩头:“云杉,你先好好听我说!当初抄查三府的时候,有一些极其重要的文件不见了。后来,三座府第的一砖一瓦,一草一石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与三姓有牵连的人家全部被彻底搜查,就连徐府放出去的所有下人也被一一抓回,拷打逼问,可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到目前为止,唯一下落不明的,只剩下弟妹一个人了。”
云杉推开大哥的手,冷冷的看着他:“你打错算盘了,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梓姜在哪里,你休想用那些文件去换取你的高官厚禄!”
青檀倍感痛苦的看着弟弟:“云杉,你心里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我不要那些文件,但是有很多人正在千方百计的追寻它们,他们已经撒下天罗地网去追查弟妹的行踪了,特别是那些害怕文件被公开的人,他们都会不择手段,如果有必要,他们甚至可以豁出性命!云杉,你必须找到弟妹,不管文件在不在她手上,不管她究竟想怎么处理那些文件,你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帮助她,保护她。弟妹的本事再大,她一个女子能敌得过几个亡命之徒?你一定要去救她,你带她远走高飞吧!”见云杉的眼中还是充满毫不信任的神情,青檀咬着牙说:“云杉,我的心头已经背负了君影一条人命,我终日寝食难安,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我不希望你也像我这样痛失一辈子的幸福!”
云杉脸上的冷酷渐渐冰消雪融,他低下头去凝神静思。青檀见他终于清醒过来,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换上一副家常谈天的口吻大声说:“二弟,你很长时间不在家里,银桦很想念你,她总是闹着要出去玩,我职务繁忙,也没有时间理她。不如明天我告个假,我们陪她一同去城郊观赏红叶吧,我带你大嫂也去。”见云杉满头雾水,他又低声说:“你一回来,爹就派人跟住你了。”
当日傍晚,兄妹三人齐聚上房,承欢膝下。银桦果然赖着二哥撒娇,又抱怨大哥整日呆在衙门里,根本就不关心自己。云杉耐心的哄慰小妹,说自己再也不出远门,以后会整日留在家里好好陪伴她玩耍。银桦仍然不依不饶,一定要明日就出去玩,要去城外,还要玩上整整一天才算数。云杉只好一一答应。青檀趁机回禀父母,说自己的夫人久居深宅,辛苦持家,明日恰好自己职上无事,欲携她一同外出散心。老爷和夫人自然满口应承,见他们夫妻兄妹感情真挚,相处融洽,二位老人欢喜还来不及。宋老爷心底另有盘算,指望云杉心境舒展,不念旧妻,便可适时晓以利害,好言相劝,令他说出梓姜去处。宋老爷虽然不便派人暗地跟踪,却私下叮嘱长子尽量委婉言辞,巧妙引导,或可诱云杉无意中泄露梓姜下落。青檀照旧唯唯诺诺,俯首领命。
次日一大早,云杉和青檀骑上马,银桦陪着大嫂坐车,车夫正是当日替云杉和梓姜暗传家书的老家仆,一行人不急不徐出了城门。来至郊外,青檀立刻将自己费心打探来的信息一一交代给云杉,告诉他各地的长官大人属何派系,持何观点,嘱咐他谨慎选择一条稳妥的道路。云杉绝尘而去。其余三人果然登高赏秋,直至暮晚方才尽兴而归。青檀说云杉返家途中偶遇某某故友,被拉去吃酒,因久日未见,实难辞却。宋老爷只道长子从来不会扯谎,又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姓名俱实,况且还有姑嫂二位闺阁妇道为证,便不再疑有别情。
云杉再次拜访幽巷竹院,一切情景与前次相比毫无变化,仿佛此处的光阴凝滞于彼时彼刻,再也未曾流逝。在缠绵婉转的机杼声中,怀抱木桩的老伯举首望向云杉,随意笑一笑,便又低下头去潜心雕琢。
云杉急步走向梓姜所居屋舍,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听见应答,便缓缓推开房门。只见梓姜伏在床边的小桌上,头枕手臂睡得正香,她手边堆着针线花绷,而衣袖下露出半张字迹模糊的信纸,正是那封早已浸染泪水的家书。云杉又惊喜又心疼,慢慢走到梓姜身旁坐下,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撩开遮在她额前的发丝,他要好好看一看这张日日夜夜萦绕在他脑海中的面孔。与上次见到梓姜时相比,她显得更加悲痛孤独,憔悴不堪,即使在睡梦中也仿佛背负千钧重担,足临万丈深渊。云杉满怀疼惜的抚摸着她的脸庞。
梓姜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离的望着面前的人,她哀婉的说:“云杉,是你吗?我是在梦中吗?”她犹犹豫豫的抬起软弱无力的手臂,一直伸到云杉脸旁,最终还是慢慢放下了。她凄凉的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醒过来。”
云杉连忙抓过她的双手按到自己脸上,无比怜爱的说:“梓姜,是我,真的是我,你不是在做梦。”看见梓姜的笑容渐渐变得清晰而真挚,云杉便急匆匆的说:“梓姜,有人怀疑你藏有一些很重要的文件,他们正在到处抓你!”
梓姜平静的问:“你是来找我拿那些信的吗?”
“原来它们果真在你手中!”云杉极为惊讶。
“如果你需要它们有用,我就给你。”梓姜说着,转过身就要去解一个包裹。
云杉一把拉住梓姜的手臂,让她面对自己,他急切的说:“我又不缺引火捻子,我要那些破纸头去干什么!我只在乎你,你现在很危险!”
梓姜悲伤的说:“我最后一次归省的时候,爹爹交给我一包东西,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好好保管它们,但是绝对不可以轻易打开来看,而且也不能让任何旁人知晓。他说或许将来有一天,这些东西能够挽救我的性命,到那时我自然会明白应该如何使用。当时,我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我们家出事之后,我才又想起它们。我看到包里面有十三封信,其中任何一封都有可能为我引来杀身之祸。但是我也知道,只要这些信还在我手中,暂时就不会有人敢把我怎么样。所以,你不必为我……”
云杉惊愕万分的盯着梓姜:“原来你早就知道……”她疲惫的点了点头。云杉欣喜若狂,猛然把梓姜抱进怀里,又拍又揉,快乐得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他激动的说:“原来以前你不肯跟我一起走,是因为你担心会连累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喜欢我,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梓姜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浑身瘫软,倒在云杉怀里,低声说:“云杉,我每天都在想念你……”
云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每当我想起你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一定也在同样的思念着我。不过以后,你再也不用在心里面惦记了,我会时时刻刻都在你眼前晃来晃去……”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喃喃絮絮的说了许多毫无意义的绵绵情话,过了好久,才终于各自平静下来,二人镇定思绪,开始盘算下一步的出路。梓姜拿出那些信,云杉只扫了几眼就已经大为震惊,他并未谋职,也从不过问父兄的官事,但是他也能够看得出来,这些书信中的文字倘若宣扬出去,京城内外必将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他不无忧虑的问梓姜作何打算。
“自从我看到这些信之后,我已经反复考虑了很久。我想,爹爹若是成心生事,或者自图自保,他完全可以亲手利用这些把柄,可是早在祸事降临之前,他就将它们托付给我。变法失败了,爹爹多年倾注的心血付诸东流,他毕生追求的理想化为泡影,因此他心瘁而亡,他惦念不舍的,无非是企盼自己的子女能够毫发无损的活下去而已。我也想过,爹爹把我许配给你,除了意图攀结宋家的势力,也许他还希望,万一果真发生什么不测,我能够得到些许……”
云杉握住梓姜的手,坚定的说:“岳父大人将你嫁给我,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梓姜欣慰的笑了:“现在,我不想报仇,也不想再掀波澜,累及无辜。如果我那样做,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年幼儿女痛失父母家宅,甚至丧生刀口。我只希望能够和你在一起,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云杉低头沉思良久,终于微笑着说:“梓姜,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当晚,云杉便留住此地,因为屋舍狭小,并没有额外的房间供他安睡,梓姜也不拒绝与他同床共枕,只是不肯草率成礼。连月来,梓姜一直孤身负重,独立支持,终日紧张疲劳,她早已熬得身心透支,如今终于有所倚赖,她才得以彻底放松下来,很快便沉沉入睡。云杉却依然沉浸在深深的喜悦中,兴奋得难以成眠。虽然眼下还有一件十分艰巨的任务,难料结局如何,更未卜二人吉凶,然而他却毫不忧心,只是痴痴的看着安安静静睡在自己身旁的妻子,觉得一辈子就像这样已经心满意足了。忽然,他听见梓姜轻声呼唤自己:“云杉,我很想你,你来陪陪我吧。”她的声音十分哀婉动人,听得云杉心旌摇曳,他嘻皮笑脸的凑到近前就要搂她,却猛然发现原来梓姜仍在睡梦中。她眉心深蹙,眼角挂泪,双臂合抱在胸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显得那样惶恐不安,孤弱无助,她口中还在喃喃低语:“……云杉,我很想念你,你快点回来吧,我一个人很害怕,一转眼,每件事情全变得不一样了,所有人都不见了,云杉,你回来陪陪我吧……”云杉听了心如刀割。他想,在那么长的日子里,自己没能陪在梓姜身旁,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像这样的深夜,她独自一人被困于黑暗中,反反复复挣扎在惊恐无援的噩梦里,她口中不停的呼唤着爱人的名字,睁开双眼却看不到他的身影。云杉无比愧疚,他后悔自己根本就不该去为父亲办什么“要事”,而应该早在娶来妻子的那一天,就带上她远走高飞,给她一个温暖,安全的家。他轻轻揽过梓姜,温柔的说:“梓姜,你醒一醒,你现在是在做梦,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就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都不会改变,你永远都是我妻子,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你再也不用害怕了。”梓姜慢慢睁开双眼,渐渐看清云杉的容颜,便一头钻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这一晚,她果然没有再做噩梦。
第二日清早,云杉和梓姜起身辞行,主人正在小院中等候他们。梓姜并没有说许多离别和感激的言辞,只是怀着淡淡的不舍,简单的说:“大伯,大娘,我走了。”主人面含微笑,和善的说:“好孩子,去吧。”就好像慈祥的父母目送着年幼的女儿与情投意合的邻家少年相约去郊外踏青一般。云杉向二位老人深深施了一礼,也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他一转眼却看见昨日被老伯抱在怀里的那段杉木树桩已经被化为一只勇往直前的雄雁。云杉心里十分惊讶,他不知道此生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再次登临瀛山仙峰,见到那位不知年岁的仙姑和那位姿容绝美的仙子,他也不知道此世自己是否还有机会重新回到这座翠竹幽院,听到那宛如天籁的机杼声,看到这些生机盎然的手工,但是他知道,他会永远把梓姜留在自己身旁,她就是仙境里的一小片奇迹悄悄留连在凡间。
云杉依照大哥的指点选择归途经越的州城府县,虽然有些绕远,但是二人昼夜兼程,超轶绝尘,很快便平安无事的返回京城。云杉带着梓姜来到城外一座敕建女道观,先长公主曾于此修真,因此随常人等绝不敢贸然前来骚扰滋事,观主也是一位侠肝义胆的剑客,听闻二人经历,她很爽快的答应照护梓姜。云杉了却一桩牵挂,便孤身一人光明正大的进城回家,自然有许多暗哨密探慌忙不迭的赶去回复各自的主人。
云杉直接去正书房找父亲。宋老爷早已察觉次子潜踪私逃,更发现连一向乖巧明理的子女儿妇都成了他的共谋,宋老爷愤怒之下却又有些伤感和无奈。如今,他见儿子大摇大摆的回到家来,反倒十分意外,连忙问:“杉儿,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
“我找到梓姜了。你想要的那些信就在她手里。”云杉说得干脆直接。
“这些事你都知道了?”宋老爷有些不安,立刻问:“二媳妇现在……”
“我不会告诉你梓姜在哪里。而且那些信已经被她托付给她师父保管了。就算你能找得到她,杀了她也没有用。”
宋老爷非常尴尬,好言劝慰道:“杉儿,为父怎么会……”
云杉没有耐心再跟父亲多费口舌,毫不犹豫的说:“我和梓姜要进宫面圣。我们会亲口告诉皇上那些信的下落。”
宋老爷皱起眉头沉思了半晌。他一生之中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无不深思熟虑,谨小慎微,自然从来未曾有把柄落至旁人手中,他也不怕那些信被公开,只是他原本想趁便将那些信抢早拿到手中,占据先机,以后行起事来便多了几个筹码。宋老爷也明白,儿子一向胆大妄为,自行其是,越是到紧要关头,越难以违拗他的意愿,此刻任何好言良语全都无济于事。眼下,他决定还是先顺着云杉,无论如何这次是自家儿女主动向圣上陈情,至于此后如何引导局面为己所用,还需相机而动。宋老爷便颔首道:“好。为父立刻回禀圣上。”
“还有,我们要佩剑上殿!”宋老爷顿时面沉似水,云杉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哼,别忘了,现在信不在我俩手中,就算你们把我和梓姜千刀万剐也于事无补!”说罢,扬长而去。
云杉回到自己房间,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检视了一圈,觉得已经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便毫无顾虑的躺下去美美的睡了一觉,养精蓄锐,以应重阵。
次日清早,宫里的宦官领着御前禁卫来到宋府,又跟着云杉去城外接了梓姜,而后半押半护,送他们一直来到朝堂外。只听得金殿深处一层一层传出话来:“宣宋云杉,徐梓姜。”云杉拉着梓姜的手,昂首挺胸,阔步入殿,径直走到龙椅前。二人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然而一想到此日之后便可以比翼双飞,逍遥缱绻,便努力镇定精神,鼓足勇气。偌大的殿堂上,百官侍立,鸦雀无声,群臣都晓得来的是何许人,却猜不到将会发生什么事,各自焦虑难耐,头脑疾转,预备着应付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二人都没有下跪,梓姜还在心底酝酿,云杉已经迈出一大步抢上前去,从怀里掏出一卷黄绫,抖擞开来,高声说:“陛下,这就是……”刚一开口,他就晃了晃头:“算了,跟你说你也听不懂。”索性直接向着龙椅后面的珠帘道:“太后,这是陛下亲笔批许的休书,但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根本不算数!”说着,他又掏出一个火折子,一把火将休书点燃,眼睁睁的看着它渐渐化为灰烬。而后,云杉转过身子,环视大殿上下所有官臣侍从,朗声道:“今日诸位大人在此为证,徐梓姜始终是我宋云杉的妻子,此生此世永远也不会改变,无论什么人也别想拆散我们!”
龙座上的小皇帝每日里只见到许多衣冠森严,面目无味的朝臣来来去去,听他们禀告一大堆他根本听不懂的事情,还要磕磕绊绊的学着说那些太后教给他的话,因此他早就很不耐烦。今日总算来了两个不太一样的人,还放起一把火,小皇帝瞪着大眼睛,十分好奇的盯着云杉和梓姜,盼望他们再做出一些好玩的事情。文武百官眼见云杉当廷毁辱圣旨,无不大惊失色,搞不懂这两个人究竟要唱哪一出戏,更加忧虑困惑。就连梓姜事先也没有料到云杉会有如此举动,她又惊又喜,极为感动,明白他意图为妻子洗刷休出之辱,从此之后,二人的婚姻远比当初御点鸳鸯之时更加固若金汤,永世难分。
梓姜备受鼓舞,壮起胆色,也从怀中掏出一个大信封,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一展开,让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沉住气,高声说:“这里有一十三封信,是我爹爹故世前亲手交给我的。这些信都是什么人写的,又是写给什么人的,信里面都写过哪些内容,想必诸位大人心中早就洞若明镜。”许多人的心早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他们亲眼看着梓姜从云杉手中接过火折子,又亲眼目睹那些把柄罪证被火苗一点一点吞没,飘下缕缕烟尘,他们依然不敢相信面前的情景。只听梓姜哀声道:“与这些信有关的所有人,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至于各位大人肯不肯同样放过小女子……”
云杉揽过梓姜的肩头,厉声喝道:“从今往后,我和梓姜生则同生,亡则同亡。无论前途有多少凶恶艰险,我宋云杉甘愿奉陪到底!”说完,趁着诸位大人还沉浸于惊愕惶惑之中暗打算盘,二人各掣宝剑,警觉提防,飞步奔出大殿。他们的剑柄上,悬着一对雎鸠流苏。
云杉和梓姜原本对禁城都不陌生,他们按照早已选好的最近便的路线闯出宫门,一口气奔到一条偏僻的小巷中。只见两匹高头骏马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是便装的青檀和男装的银桦。银桦一见兄嫂,连忙跑过去拉住梓姜的手:“二嫂,我以前曾经那样对待你,我心里非常……”
梓姜轻轻摇了摇头,温柔的笑着说:“桦儿,以后你再生病的时候,一定要乖乖喝药,不要嫌苦,也不要怕烫,让身体快点好起来,父母兄嫂才不会为你担心。”她见银桦小嘴一扁,似乎要哭,便疼爱的拍了拍她的脸蛋:“明年春天,我会想办法托人把做好的衣服捎给你。”
青檀知道时间紧迫,无暇多诉深情,他匆忙对梓姜说:“弟妹,你家二小姐现在在你大嫂的远亲家里,她很安全,以后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你就放心吧。”
梓姜笑着一抱拳:“那就拜托大哥了。”
云杉叹了一口气,只是说:“大哥,桦儿,我们走了。你们不必过于挂念。”青檀听了,已经十分欣慰。
云杉和梓姜从最近的小门出了京城,马不停蹄的疾驰了大半天,才放松缰绳,各自长出了一口气,心底却依然余悸未消。云杉大口喘息着,连连拍抚胸口,笑嘻嘻的说:“梓姜,想不到我们就这样拎着宝剑去皇帝的家里转了一圈。不过,下次你进洞房的时候,我可不许你再带着凶器了。”梓姜满脸羞红,催着马快走了几步。云杉连忙追上前,离她更近一些,认真的问:“你想没想好,我们要到哪里去?”
梓姜拍了拍头,十分懊恼的说:“我光顾着想念跟我成家的那个人,却忘了计划要去哪里安家。”
云杉满不在乎的说:“那我们就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吧,看看它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好啊。师父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上有一些道路,倘若你沿着它们一直走到尽头,你会看见大海。在海的彼端,就是瀛洲仙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