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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决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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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决别。
天还没有亮,雨还没有停。
迟小英忽然被梦中的一阵敲门声惊醒,立即摸出床头的刀,才大声问:“是谁?”
回答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我是英绿华。”
迟小英打开了门,英绿华撑着油纸伞立在雨中,浑身上下都几乎湿透了,瑟瑟地发抖。
“迟兄弟——”
“英姑娘,这么早,你怎么来了。什么也别说了,你先进来,我给你生堆火。”
“不用了。”英绿华冷冷地。“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张大哥在哪里?”
迟小英转过身,不回答。
“你为什么要冤枉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他绝不会做犯法的事,你说的话一定是撒谎。”
“英姑娘,你不要再说了。”迟小英面露痛苦之色,“我有我难的地方,我真的没办法。但是我欠大哥的,我一定会还。我迟小英这条命不要了,我给他。”
“我们要的不是你的命啊。”英绿华握着他的手,“我们要的是你说实话,只有你才能还他一个清白。”
“我....我......”迟小英犹豫难决。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有人逼你?”英绿华看着他的脸。“是谁?是谁要害你们?”
“你不要问了。英姑娘,你还是回去吧。”
“你不说的话,我不会走的。”
“他不会说的,因为他还要顾自己老娘的命。”门外忽然有人高声冷笑道,声音听起来还好象有几分熟悉。
“是谁?”英绿华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声音。
不过不用她再想,门开了,一个人施施然走进来,锦衣华服,气派不凡,脸上还带着温和可亲的笑容。这张脸她是不会陌生的,她见过很多次,有时候是和张峥一起,有时候是她一个人。
一个黑衣的剑客跟在他的身后,冷冷冰冰的表情,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就像一具活僵尸。
“是...是你,常......”英绿华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英姑娘,别来无恙。”常万春向她微笑施礼。
迟小英挡在了她的前面,狠狠地盯着他们道:“你们来干什么?”
常万春回答得很直接:“来杀你灭口,然后带英姑娘走。”
迟小英一惊。
常万春又慢慢往下说:“你的作用已经用完了,还留着你就成了把柄了。你也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你的老大张峥,那么多杀手都杀不死他,只好连累更多的人去死。”
“那我娘呢?”
“令堂哭哭啼啼地太吵,我已经让她安静了。她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迟小英愣住,全身都立刻变得像死人般冷透,双拳握得咯咯作响。他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我跟你们拼了!”
英绿华拖住了他。她也听明白了,气得浑身都颤抖起来,指着常万春道:“你,张峥一直那你当朋友,你竟然是个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朋友?”常万春冷笑。“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常万春只要一个朋友,那就是薛涛。”
他扭头看着薛涛,冷冷道:“除了薛涛,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迟小英怒叫道:“薛涛也不是你的朋友,他是你养的一条狗。你这种杂种,也只有相信你的狗,因为你已经众叛亲离。”
常万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看来的却不应该给要死的人说话的机会。”
迟小英已经先拔出了刀,怒吼着向他冲过来,恨不得一刀将他斩作两段。
“你这个畜生!”
常万春没有动,他身后的薛涛却迎了出来,就见漆黑的剑鞘中陡然飞出一道白光,闪疼人的眼睛。
“铛”的一声,刀锋断了,白光同时消失,没入了迟小英的胸膛中,剑尖从后背露出,血水立即涌出。
迟小英还没有马上死,他看着薛涛的脸,仿佛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薛涛的脸上还是冷冷冰冰,没有一丝表情。
英绿华发出一声恐惧的惊呼,几乎跌倒。
这声惊呼惊醒了迟小英,他突然抓住薛涛握剑的手,死死地抓紧,大声呼喊:“英姑娘快跑!快...去告诉大哥,快跑!”
英绿华全身发抖,咬着嘴唇,转身冲进里屋,关上了门。
她转身的时候,常万春还站在她的前面;等她冲进房里之后,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是你?!”她惊惶地张大了眼,再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英姑娘,在下仰慕已久。”常万春拥紧了她的身子,脸上带着微笑。
英绿华忽然一耳光重重掴在他的脸上,恨恨地盯着他,道:“放开我,伪君子!”
常万春冷笑道:“我是伪君子,你呢?你又是什么?你是不是个婊子?”
他捉住了她的手,抱起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重重地扔到了床上。
“这可是你自找的。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但是那时候,你已经是张峥的女人了。我为了得到你,花了多少心思想把张峥整死。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他不再说话,他的手已经在她非礼,他的人已经压在了她温热柔软的身体上。
薛涛从门外看见,脸上露出种冷笑的表情,只一下,便转过头,往外走了。
她的身子柔软而丰腴,她的反抗显得那么无力,她充满了能令男人疯狂的诱惑力。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点冷光穿窗而入,立时几乎射击到了他的眉睫。他立即翻身伏倒,“哧”的一声响,冷光钉在了土墙上,光芒闪动,竟然是九根排成一线的银针!
九九针!
常万春的脸上立即露出种惊骇的变化,一跃下床,向门口奔出去。
薛涛就在门外。常万春只对他说了一个字:“走!”
两人就如飞鸟般一掠而去,忽然消失了踪影。
英绿华缩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又匆忙地冲了进来。
看见这个人,英绿华的眼泪忽然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出来。
“绿华。”冲进来的人正是张峥。屋里的事他已知道了。
他现在又愤怒又痛心。他的手默默地紧握着,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既没有安慰她,也没有责备她。
这时候无论他说什么,都只会伤害到她。他宁肯自己死十次,也不想伤害到她的心。
他慢慢地走过去,英绿华就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你终于来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她的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张峥拥紧了她,紧得好象再也不会松开。“没事了,别害怕。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缓缓仰起头,窗外细雨如泪,飘荡到他的脸上。他心中忽然涌动了一种感情,他想回头,但是他终究没有回头。
在他的身后,在窗外,雨仍然如泪,雨仍然飘荡。雨中有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
丁灵没有走进这间屋子,这里已不需要他。
雨丝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冷冷清清的雨天,冷冷清清的他,独自离开。
(二)。
雨已经连下了两天两夜,今天非但没有减弱,还反而愈加大了。
成都府的剑南华宇是专门接待过往朝廷命官及贵族的驿馆。馆主郑六爷一早就叫人专门收拾出一间最大的房间,从头到尾,从上到下擦洗了三遍,然后铺上蜀锦,挂满丝绸,摆设得华美雅典,等待贵客大驾。
上面来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位贵客虽然只住一晚,但是极挑剔,要是让他不满意,那大家往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这位贵客就是原无裘。
他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带着他那辆已经华丽得出了名的马车,身边带着一位从没有人见过的美人。
这位美人不但冰肌玉骨,而且气质冰冷高贵,一身曲线,一身光华,几乎不似这尘世中的俗人,宛若世外仙娥。
入夜后,雨愈急。
原无裘并不介意,他反而喜欢这样的天气。斜靠着小窗听雨声,也是一种格外别致而有心的境界。深巷虽然没有人卖杏花,菊花的香气却更在杏花之上。
卧榻就靠在窗户下。原无裘半畅开一袭宽大的白袍,手中端着沉年的美酒,静静地观望着窗外,神色宁静而安详。
一重重古老的街道和屋脊散布;一柄柄淡白色的油纸伞浮动在人流中,就像河水中漂流的浮萍,自在而落魄。
他有时候是个很典雅的人。他一边享受着黄昏的古街晚景,一边悠然地铭着酒。美人就在他的身畔,任他随呼随唤。
屋中并不冷清。还有两位客人一早就来了,也和他一起在等待那个人。
原无裘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冷气,才淡淡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等过人了。”
常万春察言观色,并不开口。
屏风后却有一个声音冷冷说:“让别人等是很没礼貌的。这会是你最后一次等他,以后绝不会再有了。”
这个声音年轻,冰冷,似曾相识。
常万春望向屏风,吃惊道:“什么人在里面?出来!”
原无裘淡淡道:“里面是我的徒儿。他暂时还不想出面。”
“原来如此。”
屏风后的声音又冷冷加了一句话:“因为你们没有一个人值得我出来见。”
常万春的脸色沉下,看向原无裘,原无裘脸上却并没有一丝责备徒弟的意思。他只有强忍着不发作。
一阵微风忽然吹过窗前,吹来一阵菊花的香气。
原无裘轻吸一口美酒,淡淡一笑道:“菊香袭人,贵客来临。赵堂主既然来了,为什么要在外面淋雨?”
就件一条青色人影一闪入窗,声音已先传来:“小王爷原来已经知道赵某。”
来的的确是赵堂主,青龙会四月十七分舵的把子手。
这个人竟然是神行太保赵如飞!
这一次的约会是四个人。除了以前一直神秘没有露面的分堂主赵如飞以外,其他人都已算是合作愉快的伙伴了。
他们这一次要谈的,也无非还是那十八件宝物的事。
“我们只得到了其中十六件,还有一件最难搬运的深海珊瑚不知去向。”赵如飞道。“自从卫世贤死后,这件宝物就好象从世上消失了一样。”
常万春道:“最后一个接触到卫世贤的人是张峥,这件宝物很可能已经落到他的手里。我们三番五次杀他失手,所以这次,我们希望小王爷能出手帮我们一把。”
原无裘酌着美人倒的酒,听他们把话说完,才冷冷淡淡地说:“与我无关。”
“小王爷,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件事若是出了差池,对你也没有好处。”赵如飞道。
“我和你们的合作只在第一环节。其他环节出的问题,就是你们的差错,我没有必要帮你们补救。”
“你以为你能说得过去?”赵如飞忽然冷笑,“大当家,你没有忘记丁灵吧?”
原无裘的脸色依然苍白冰冷,但是脸已经抬起来了,看着他们,漠无表情。为他斟酒的美人脸色却变白了,因为她看见杯中的酒面波澜乍起,久久不能平复。这令她吃惊而且疑惑。
这个世上除了生与死之外,好象已经没有别的东西能引起原无裘的兴趣。
其实并不是没有别的东西。至少还有一样,还有一个人。
袁无裘漠视天下,却独善一人。
赵如飞冷笑道:“丁灵是你恶魔岭的人,但是他现在却跟张峥混在一起,还妨碍我们的人动手。你做何解释?”
原无裘没有解释。
“青龙会和恶魔岭一向合作愉快,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早就对付他了。大当家,现在我们想讨你一句话,你是要自己清理门户,还是要我们替你代劳?”
原无裘抬眼,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无论是谁伤害丁灵,我都不会放过他。”
“如果我一定要对付丁灵呢?”赵如飞看着他。
“那你就去死。”原无裘的语气竟然还是平平淡淡地。这反而更令听者感到悚然。
“那你就把丁灵叫回去,至少别再妨碍我们动手。”赵如飞怒道。
“你也是我恶魔岭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我从不干涉丁灵做的事。”原无裘冷冷道。
“你这就是成心和青龙会做对了?”
“不,”原无裘看着他,来了句:“我只是看你不顺眼。丁灵教训你那一掌,教训得很好。”
“原无裘!”赵如飞拍案而起。
原无裘冷冷地看着他,道:“赵堂主又打算怎么向我交代?”
“交代什么?”
“王锐也是我恶魔岭的人,他的死赵堂主有什么说法?”
赵如飞的脸色立即变白了,道:“他是死在丁灵的一线针之下。”
“王锐是死在谁的手里,你心里清楚。”原无裘的脸色忽然冷下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赵堂主的眼睛可能瞎了,所以才敢杀我的人,又找我的人背黑锅。”
他的眼神已变得冷如冰雪,就像两颗寒星。
赵如飞的脸色铁青,眼睛里腾起了怒火,突然站起来,大声冷笑道:“你想庇护丁灵,可惜他根本不领你的情。要不要我告诉丁灵,他的妹妹是怎么死的?”
原无裘倒一点也不在意:“请便。”伸手搂过美人。
常万春和薛涛坐在一旁,静观其变,也不开口,现在才婉言道:“堂主,小王爷,有话可以再商量。何必伤了彼此的交情?”
赵如飞竟然掀了原无裘的桌子,拂袖而出。
然后常万春和薛涛也只有走了。
这一场闹得很不愉快,双方甚至都起来杀机。
赵如飞走出驿馆,立即就有八面玲珑步高升为他拉开马车的车门,巨灵神盖超手上拿的已不再是那对劈人如劈柴的大斧,而是一条马鞭,亲来为他赶车。
这些昔日王锐的手下兄弟,现在竟然都好象能恨不得跪下来吻赵如飞的脚。
赵如飞还没有登上马车,旁边忽然闪过来一个垂着头发的人,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你要的人已经找来了。”
赵如飞的嘴唇露出一丝神秘的冷笑,登上马车,马车立即奔驰,向前冲去。
原无裘就倚在窗前,宽大的白袍袖子从窗外垂下来,鼓动在风雨里。
他看着这辆马车奔驰,冲向古街的尽头,他忽然极有诗意地将手里的酒杯慢慢倾倒。酒汁混进雨水中,酒香飘起,渐淡,他叹息着,缓缓说:“永别了。”
他的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静静地立在那里。他知道,也没有回头。
“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他说。
身后那人问:“张峥?”
原无裘懒懒散散地一笑,笑得有种说不出的幽倦和悲哀,说不出的苍白和冷艳。
“你知道吗,要报仇并不是一定要杀死你的仇人,令他痛苦比直接杀了他更有意思,更让人痛快。”
“我懂了。”
“你以后会懂的更多。”原无裘终于回过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很痛苦?”
“是的。”他回答。
“你想不想让张峥也同样痛苦?他杀了你的女人,你想不想也杀了他的女人,小叶子?”
立在他面前的少年,长身直立,白衣宝剑,清秀而苍白,正是不久前还热血冲动的叶小川!
此时的他,热血已冷透,连心和骨髓都已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