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是今非》唐一寻

44、小江番外 过去（六）

　　运动专科医生素来抢手的很，可对方明明等待看病的人一堆，还有心思好整以暇的同他闲聊，不但问了他摔倒时的情况，连他语言考了什么等级，都恨不得了解个清楚。

　　所幸江然法语听力胜于口语，加上边上有个不时简单翻译两句的落伊克，才勉强磕磕巴巴的答上了医生的问话。

　　裤子掀起，露出膝盖关节处鲜明的淤紫。伸手在他关节处按了按，直到这时医生表情才严肃起来，一反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逼着他连续做了些检查。

　　打印出来的纸上尽是些医学术语，江然只恨自己此刻没随身携带个电子词典，那边落伊克已经和医生不知说了些什么，回过头看着他，用生硬的中文道：“你的膝盖，关节处，有液体。”

　　完全料想不到且对这种情况闻所未闻的江然愕然睁大了眼。

　　“这是由急性创伤引起的，如果液体不能及时排掉，有可能导致关节炎，甚至残疾。”

　　落伊克面无表情的说着，完全没意识到这话的震撼力，让江然几乎怀疑他在故意危言耸听。

　　“你先按时吃几天药，我再带你来检查。如果药物没有作用，还可能需要把液体抽出来。”

　　“……不用费心了，今天已经多亏了你们。”反应过来对方话里之意，江然急忙婉拒，实在不愿再行麻烦对方：“我记一下地址和电话，自己来就可以。”

　　听完他的拒绝落伊克没有立即说话，看着他的眼神不知怎么愈发深邃起来。

　　江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别开头，却听到落伊克慢慢开口：“你预约不上。”

　　回答简练，却直白的让人牙痒痒。

　　Pierre早在出了诊所后就不见了踪影，当听说江然腿脚不便不宜陪他们晚上再度出行玩乐他显然有些失望，向江然打了个招呼就自行离去。

　　于是为江然当司机的活计又落到了落伊克身上。

　　这次落伊克没有把他扔在校门口，而是尽职尽责的陪他进了宿舍，把药放在桌上，才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不用了，谢谢。”一再承对方的情却无力偿还江然都有些无措，保证似的道：“等我好了，我请你吃饭。”

　　见落伊克居高临下望向他，他不知怎么脸有些不自然的发红，想到对方喜好为男，生怕这话让对方产生误解，又补充：“还有Pierre。”

　　落伊克勾起了嘴角，不知是不是江然的错觉，那笑容反倒好像冷淡下来：“你们国家的人，还真是差不多。”

　　心里明白自己又被对比了，江然想了想，才问：“你认识很多我们国家的人？”

　　“工作上会有一些往来。”落伊克表情僵了下，避重就轻的答：“你先休息，复诊我再联系你。”

　　说罢没再等江然道谢，他就转身大步离开。

　　落伊克走后，江然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对着检查报告查辞典，研究先前落伊克口中所谓的液体究竟是何来由——

　　炎症积液。

　　幸亏今天有那人的坚持，否则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江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良久，房间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外面风敲打窗子的声音，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想了又想，还是慢慢打开手机，拨通那个记熟于心的号码。

　　那头响了好几声才接起，女声温柔：“然然，什么事？”

　　“……没什么，”江然犹豫了下，“只是……正好有空，打个电话问一声。你……还好吧？”

　　只是突然很想念母亲的声音而已。

　　“妈好的很，你那边晚上了吧？吃饭了吗？”

　　“……吃了。”

　　“这就对了，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千万别学的太累了。”那头江萍跟所有关心儿子的母亲一样，絮絮叨叨的念：“对了，昨天我跟你爸说了，让他有时间给你卡上再打点钱，在外头千万不要苦着自己。”

　　江然眼睛有些酸涩，手无意识按按自己的膝盖，突然有种强烈叙说的欲望，却听到母亲继续开口：“妈最近也忙的很，有时候忘了给你打电话，你要记得联系妈。你知道，你弟弟明年要中考了，你爸特别重视，总想让他考个好高中，有个好前程……”

　　江然张了张嘴，所有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最后只道：“没事，你先忙吧，我、我这边都好，最近在放假，没什么事。”

　　“那就好，有时间的话就回来看看。没钱了就跟妈说，有事千万要给妈打电话。”

　　“嗯。”

　　挂了电话，江然慢慢抬起手，揉了揉自己胸口的位置。

　　那里热度刚起，便已经冷却下来。

　　视线落在桌边的药盒，想想刚刚才走的、虽然总板着脸，却总令人安心的那个外国人，他似乎又好受了一些。

　　一个人太久了，尽管习惯了，可难免还是会感到孤独。

　　尤其是在生命里突然有了来客之后。

　　心里不知怎么，竟然隐隐产生一丝期待，对几天后复诊的日期。

　　“亲爱的旅客您好，由于空中航路拥挤，我们要等待通行许可，本次航班可能需要延误，请各位旅客耐心等候……”

　　飞机的广播里传来优美的女声，打断江然的回忆。他侧头向身边的母亲低声解释了遍。江萍点着头，调了个更舒适的坐姿，索性开始午休。

　　江然看着窗外，又重新合上眼，手腕的伤口，仿佛开始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的荒唐。

　　记忆没有因为死过一次变的模糊，反倒更加清晰。

　　可其实当初那些事，到底算什么呢？于落伊克那样的人，无非是举手之劳，却叫他惦记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