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花香》送君十里

15、赐名

　　如今竟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老夫人心里头其实也是有些可怜这个孩子的，再加上又出了今日这样的事：“之前庄子里不是送进来些新收的柿子吗？你待会儿也送些去给三丫头尝尝，我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吃柿子了。”

　　“是，奴婢待会儿就亲自去走一趟，得老夫人这样记挂着，三小姐心里也能安慰些了。”陈妈妈笑着应了，转头等老夫人歇下了，便叫人拾了些已经捂得发黄的柿子，亲自往楚沁月的院子如月阁去了。

　　如月阁里，楚沁月正在安置王妈妈母女的住处，眼下院子里下人还少，许多屋子都是空着的，楚沁月便将这些屋子一间间地看了个遍，最后将两人的住处定在了左厢房那边。

　　“三小姐，这左厢房不是奴婢能住的，三小姐还是给奴婢另换个住处吧。”王妈妈一脸难色，她心里虽是欢喜的，可到底不敢就这么接受了。

　　左厢房靠近正屋，本就不是给下人准备的，就算分给下人，也多是近身服侍的才能住，而她眼下不过是个粗使婆子了。

　　“妈妈别担心，你安心住在这里便是了，”楚沁月倒是不担心这一点，有了今日这一出，想必日后府上的人见着王妈妈都得躲着走，更别提是提意见了，“这左厢房正好是两间屋，你和大丫姐姐怎么安排都成。”

　　“奴婢多谢三小姐安排，”王妈妈见楚沁月语气虽淡，态度却很明朗，想来是劝不住的，便索性行礼受了，只是有一点却不能不在意，“三小姐，大丫不过是个做下人的，之前在针线房做活，连个二等丫鬟都算不上，小姐直接叫她的名字便是了。”

　　“奴婢给三小姐请安，今日多谢三小姐救命之恩。”一直跟在王妈妈身后的大丫这时候往前走了两步，直接跪下给楚沁月磕了三个响头。

　　楚沁月帮伸手将她扶起来，且敏锐地察觉到大丫话中的深意：“今日就算我帮了你，也不过是一桩小事，你怎么说是救命之恩？”

　　大丫扶着楚沁月的手一下子哭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却叫楚沁月和王妈妈都吓了一跳。

　　“你这丫头，三小姐好好地同你说话呢，你怎么哭起来了？”王妈妈又是心疼，又是不悦地看着大丫。

　　大丫忙抬袖去擦眼泪，哽咽着道：“奴婢不是有意要落泪的，还请三小姐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只是你总要把话说清楚，你刚刚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眼下又为何突然哭了？”楚沁月柔柔一笑，语气温柔地问道。

　　大丫没回话，只是伸手将自己的衣袖慢慢拉上去，露出手臂和胳膊上几道明显的擦痕，还有几块淤青。

　　“你胳膊上这是怎么回事？”王妈妈面露震惊之色，忙伸手仔细去看大丫胳膊上的伤，等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更是跟着红了眼角。

　　纵然是做下人的，但看到自己的亲闺女被人这样糟践，王妈妈心中也难免愤慨。

　　楚沁月也是被吓了一跳：“这些伤痕……大丫，都怪我等到今日才将你带回来，叫你受委屈了。”

　　楚沁月虽知晓楚沁兰心情不悦时，常拿下人出气，却没料到她下手竟然这样重、这样狠，大丫不过服侍了她几日罢了，她竟然也不放过。

　　“奴婢不要紧，三小姐也不必为了奴婢而动气，况且奴婢身上这些伤痕，也并非全是大小姐留下的，再者大小姐也并非只对奴婢一人如此，”大丫把衣袖放下，擦擦眼泪，声音仍是哽咽地道，“大小姐身边的万紫姐姐、千红姐姐，瞧着也都是大小姐身边得力的人儿，可就这几天里，也曾被大小姐狠狠地骂过。两位姐姐心里不高兴，不敢让大小姐知晓，便也学着大小姐拿下面的人撒气，我身上那掐伤便是被千红姐姐给掐出来的。”

　　这番话听着仿佛只是在安慰楚沁月，叫她不要担心，但楚沁月却从中听出了旁的味道。

　　大小姐脾气不好，总拿身边的下人出气，这些下人就算不说，可心里头定然也是会有怨言的，人与人之间一旦离了心，很多事都有可能发生……

　　楚沁月不禁重新打量起大丫来，小丫头瞧着十二三岁的样子，柳叶眉，杏核眼，尖下巴……瞧着很是标志，只是目光总是低垂着，仿佛缺了几分灵气。

　　可楚沁月此刻却觉得，这人并非是没有灵气，只是因懂得保护自己，便将这份灵气收了起来。
　　“你看着我。”楚沁月命令道。

　　大丫没有犹豫，缓缓抬起目光，大胆地与楚沁月对视，王妈妈在一旁觉得不妥，但见楚沁月脸色认真，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楚沁月就这么和大丫对视片刻，等大丫先一步移开目光了，她才开口道：“大丫，你以后愿不愿跟着我？”

　　“奴婢愿意伺候三小姐一生一世。”大丫又要下跪，被楚沁月先一步拦住了。

　　“大丫这名字不是不好，只是跟在我身边，还是得改一改，”楚沁月的目光四下一扫，落在院中那棵早已枯叶落尽的梧桐树上，“秋梧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这次大丫不顾楚沁月的阻拦，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奴婢秋梧谢三小姐赐名。”

　　“你起来吧，往后你便是如月阁的一等丫鬟，和半晴一道帮我打理院子里的事儿。”楚沁月点了点头，又对王妈妈道，“以后王妈妈在我身边，就和在母亲身边是一样的，万不可拘束了自个儿。”

　　王妈妈被楚沁月的态度感动地红了眼角：“三小姐言重了，如今夫人不在了，奴婢唯一的愿景便是看着三小姐好好地活下去，除此之外，奴婢再无他求。”

　　“瞧王妈妈这话说的，可不是叫三小姐听了更难过嘛，还不快把眼泪擦了去。”没等楚沁月应声，便听门口传来以为老妈妈的声音，正是前来给楚沁月送柿子的陈妈妈。

　　楚沁月对老夫人那边的记忆并不深，有关这位陈妈妈的更是极少，此时见了只能摆出一副敬重的样子来：“原来是陈妈妈来了，可是祖母那边有什么吩咐吗？”

　　“老夫人近日净心礼佛，连门儿都不出，能有什么吩咐？”陈妈妈叫人将一篮子的柿子呈上来，笑呵呵地道，“是前几日庄子里送来的柿子，老夫人念着三小姐爱吃，便专程遣了奴婢给三小姐送过来呢。”

　　陈妈妈这前半句话，算是解释了老夫人为何没有过问母亲丧事的缘由，而后半句话又着重说了老夫人对自己的器重，看来老夫人那边已经知晓了今日发生在灵堂的事情。

　　想到前十多年，老夫人几乎从没给楚沁月任何关心，更不曾赏给过楚沁月任何东西，而如今只因为一次“闹鬼”，便记起自己喜欢吃柿子的事儿了，还真是有些讽刺。

　　不过明面上，楚沁月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来：“多谢祖母挂心，说起来也是我不孝，这几日只顾着母亲的事，竟忘了去给祖母请安，着实是不该。”

　　闻言，陈妈妈不禁多看了楚沁月两眼，这话可真不像是三小姐会说的，难不成真是因为这次的事，使得三小姐完全转了性儿？

　　“三小姐言重了，老夫人心疼您还来不及呢，就怎么会怪责？”陈妈妈也不敢多看，收回目光笑着回了句，“只是夫人的事儿，还请三小姐看开些，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陈妈妈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继续道：“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但也是为了三小姐好，如今夫人虽说是去了，但三小姐可别忘了，您身边还有旁的亲人呢。单说老夫人那边，便一直记挂着三小姐呢，若是三小姐这边缺了什么，或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去找老夫人便是了。”

　　“多谢陈妈妈提点，从前我以为祖母喜静，也不敢多去叨扰，如今有了陈妈妈这话，等明个儿我便去给祖母请安，”这样明显示好的话语，楚沁月自然也要表表态度，等表了态度之后，楚沁月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道，“瞧我，竟然叫陈妈妈站着和我说了这么些的话，实在是不该，陈妈妈快请，既然难得来了，总要喝杯茶才好。”

　　说着，就要吩咐秋梧去倒茶，却被陈妈妈拦住了：“奴婢这边把东西送来了，那边还得给老夫人回话去。三小姐是不知道，老夫人心里可记挂着三小姐呢，若是奴婢回去得晚了，就怕老夫人该担心起来了。”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妈妈，那这碗茶我便先帮妈妈记下了，等陈妈妈得空，可千万记得来坐一坐。”楚沁月又客套了两句，这才亲自送了陈妈妈出门。

　　说是专程来送柿子的，不过是来打探虚实，看看自个儿有什么变化，再顺便帮老太太说几句好话，这样的举动，莫不是真的担心母亲的灵魂会缠上她？

　　楚沁月之前还有些担心一个人若是性情变化太大，会不会遭人怀疑，但有了今日这一桩事，她反倒不担心了，连“闹鬼”这等事都发生了，这世上还有什么稀奇的？

　　“三小姐，老夫人虽说从前待夫人和三小姐确实是冷淡了些，但终归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说不得日后便是三小姐的依仗，三小姐该多亲近亲近才是。”王妈妈看着楚沁月失望中带着讽刺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

　　亲人吗？一个多年未曾给过自己一丁点儿温暖，只让人觉得害怕的亲人，不管以前的楚沁月要不要，如今的楚沁月是宁愿不要的，但她嘴里却说：“妈妈说得有理，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