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花香》送君十里

16、老夫人

　　第二日，楚沁月果然收拾妥当去给老夫人请安了，当然在此之前，她还专程从小伙伴们那里打听了一下老夫人的喜好，并亲自下厨准备了一碟翠玉豆糕和一碟萝卜糕。

　　翠玉豆糕是老夫人爱吃的，而萝卜糕好克化，正适合年纪较长的人食用。

　　当得知老夫人的最爱竟然是甜点的时候，楚沁月险些失笑，她之前万万没有想到，原来那位二小姐喜好吃点心的……小特点，竟然是来自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

　　老夫人住在寿安堂，三进的院子每一进都种着几棵象征长寿、吉祥的榕树，深秋时节，树叶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楚沁月亲自提着盛放糕点的食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盯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榕树瞧了片刻，这才见陈妈妈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走了出来。

　　“三小姐，老夫人刚刚睡醒，听说三小姐来了，便赶紧叫奴婢出来请三小姐进去呢。”陈妈妈笑吟吟地开口，态度恭敬有礼，仿佛刚刚一脸为难地叫楚沁月等在门外的人不是她似的。

　　边说着，陈妈妈已经抬手帮楚沁月打起了帘子。

　　楚沁月瞥了陈妈妈一眼，淡淡点头，提着食盒进了寿安堂的正屋，刚一进屋，便觉得一股夹杂着沉闷的热气扑面而来，叫人很不舒服。

　　还没入冬呢，便把地龙烧得这样旺，甚至连门窗都是紧闭，难道这位老夫人真不怕把自己给闷着了？

　　进了外屋，楚沁月没敢抬头东张西望，直接低着头进了里屋。

　　此时老夫人正半靠在榻上，瞧这倒真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见到楚沁月进来，还朝她招了招手：“我可怜的孩子，快过来叫祖母瞧瞧，这几日可苦了你了。”

　　楚沁月心里对老夫人这样的举动并没有什么感觉，表面上却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匆匆将食盒放在桌上后，她便踩着碎步走到了榻边，低低叫了一声：“祖母。”

　　“才几日没见，怎么就瘦成这个样子了？”老夫人上下打量着楚沁月，微皱的眉宇中仿佛写满了关切和担忧。

　　陈妈妈随即跟了进来，闻言笑着接话道：“可不是，那日奴婢奉老夫人的命去给三小姐送柿子的时候，险些没认出三小姐来。”

　　楚沁月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从母亲离世到今日，也不过未到十日的时间，就算真的瘦了，也不可能这般夸张，陈妈妈不过是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说罢了。

　　“你瞧你，纵然心里头再是难过，也不能亏了自个儿的身子不是？若是你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定然也是会难过的。”老夫人便又顺势训斥了两句，只是话里写满了对晚辈的关切。

　　说完这话，老夫人的目光便紧盯着楚沁月的脸不放，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似的。

　　“多谢祖母挂心，孙女以后会注意多身子的。”楚沁月抬起头，直视着老夫人的目光，带着孺慕之情回道。

　　楚沁月当然知道老妇人之所以在这时候提起自己的母亲，并非是真的关心自己，而是想从自己的反应中查证前一日发生在府中的闹鬼之事，但她并不打算让对方如愿。

　　一来，现在楚沁月手上几乎没有任何筹码，唯一的底牌就是那群小伙伴，虽然就算提及昨日之事，她也不可能说实话，但她以为但凡说谎，便都有被戳破的可能，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多说。

　　二来，闹鬼一事虽然对这些人极具震撼和震慑，但毕竟是不详的，这种法子大概也只能用一次，否则说不定连她的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三来，“母亲回魂”不过是在她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为了救出王妈妈及其女儿而想出的非常手段罢了，与其加深这些人对这件事的印象，倒不如慢慢淡化它 。

　　毕竟，楚沁月本也没打算依靠“母亲的灵魂”让自己过上安稳日子。

　　老夫人没从楚沁月眼中瞧出什么端倪来，便往陈妈妈那里瞧了一眼，陈妈妈会意，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却见楚沁月往后退了几步，从放在桌上的食盒中取出两碟点心来，一碟是她亲手做的翠玉豆糕，一碟是好克化的萝卜糕。

　　“孙女从前不懂事，从没为祖母做些什么，如今想想，才觉得自己十分可恶，”楚沁月端着翠玉豆糕回到榻旁，满脸歉疚地看着老夫人，“这是孙女亲手做的点心，做的不好，但却是孙女的一片心意，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楚沁月边用竹筷夹起一块点心，边又继续道：“往后孙女一定好好孝敬祖母，把从前的份儿都补回来才是。”

　　老夫人凝眉看了眼楚沁月送到自己跟前的点心，又看了看楚沁月那张写满歉疚和自责的小脸儿，脸上终于慈祥一笑，却同时往后靠了靠：“你肯这样用心，我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你想要什么点心，直接吩咐下人去准备便是了，又何必亲自往那脏乱的地方去？”

　　这话听着像是在为楚沁月考虑，却其实是直接否认了楚沁月的一番心意，不管老夫人是出于怎样的心思说出的这番话，楚沁月听了心里都是不太舒服的。

　　不过楚沁月并不打算做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事，既然老夫人已经这样说了，那她也没有必要解释或是坚持什么。

　　“祖母训导的是，孙女都记下了。”楚沁月柔柔一笑，神色自然地把刚夹起的点心放回碟子中，把碟子放回桌子上。

　　这样的举动反倒让老夫人的心中又添了一抹疑虑，这丫头瞧着当真是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陈妈妈的目光在楚沁月和老夫人之间徘徊了几圈，最终默默低下头去，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老夫人又叮嘱了楚沁月几句，便开始面露疲色，楚沁月也很识趣，利索地起身告辞：“孙女改日再来给祖母请安。”

　　“你替我送月儿回去。”老夫人笑着点头，目光扫了陈妈妈一眼。

　　陈妈妈忙应是，先一步帮楚沁月打起了帘子，楚沁月又行了礼，这才转头出去了。

　　到了院里，楚沁月停下脚步：“陈妈妈请留步，您是祖母身边得力的人儿，祖母又是刚刚睡醒没一会儿，正是需要人服侍的时候，您就不必送我了。”

　　“这怎么好……”陈妈妈可不只是为了送楚沁月回去那么简单，就算不能从楚沁月口中套出什么消息，至少也要把该说的话给说了，只是她反驳的话刚说了个开头，便被楚沁月打断了。

　　“我刚刚才说了要好好孝敬祖母，现在又要劳累祖母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服侍，这岂不是不孝？陈妈妈定然也不希望我背上这样的名头吧？”楚沁月不想和陈妈妈多纠缠，直接搬起大锅往她身上压，就算这话其实没有多少道理可言，陈妈妈也是不敢背的。

　　陈妈妈闻言虽然仍面露难色，但果然不敢再反驳，恭恭敬敬地送了楚沁月走出院子，却又在门口停下了：“三小姐，有些话本不该奴婢说起，不过……”

　　“妈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楚沁月淡淡地笑。

　　“昨日那事奴婢也听说了，虽说没瞧见当时究竟是何种模样，但听着便有些……吓人，”陈妈妈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瞄着楚沁月的神色，但她脸上并无不悦，这才继续道，“不管昨日三小姐都看到了什么，奴婢以为，三小姐都不该瞒着老夫人，毕竟老夫人可是三小姐的亲祖母。”

　　楚沁月听得心下冷笑，这话显然是借陈妈妈的嘴，把老夫人想说但不好直接说的话给说出来了：“陈妈妈说的是。”

　　却仍然没有把昨日之事交代清楚的打算，陈妈妈见楚沁月完全一副不打算多说的样子，心知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便又道：“且这样的事，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于三小姐也不好。”

　　“多谢陈妈妈提醒，陈妈妈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多说半句的。”这次楚沁月倒是给出了一个保证，这也是她之前的打算。

　　“三小姐果真是懂事得紧。”陈妈妈把该说的话都说了，这才恭恭敬敬地目送着楚沁月离开了。

　　等陈妈妈回身进了里屋，便瞧见老夫人正闭着眼斜靠在榻上假寐，面色似带着少许深沉之意。

　　陈妈妈正想着要不要先退出去，老夫人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陈妈妈略作思量，脸上挂起笑容走上前去：“三小姐可真是孝顺，怕老夫人身边没个服侍的人儿，硬是没让奴婢送出院门。”

　　闻言老夫人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奴婢把话都说给三小姐听了，三小姐也说日后绝不会再提起那件事，旁的倒是没提，”陈妈妈服侍老夫人多年，自然知晓该如何应对，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也不尴尬，先把该回禀的都禀了，又笑着继续道，“三小姐也是个有心人儿，还亲手为老夫人做了这样的点心……”

　　可话没说完，就被老夫人给打断了。

　　“你是觉得我今日待她太过冷淡了？”老夫人终于有了反应，说出的话却让陈妈妈有些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