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阿陶陶

79、我跟你们走

　　密码锁黑屏，机械绞盘往左往右都纹丝不动，厚重隔门材质冷硬，无论怎样拍砸也只发出低沉闷响，誓要将里面的人跟外界完全隔绝，林语收回手，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四周快速看一圈，很快在墙上找到暗色盖子，打开并按下里面的红色电源键，可以观察外面情况的液晶显示屏立马弹出亮起。

　　看清屏幕的瞬间，浑身血液都被凝住，因为透过屏幕，他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可怕，最血腥，最残忍的画面——

　　衣帽间一地混乱，闯入的黑衣人个个凶狠精悍，眼底尽是狞意。

　　匕刃挥过，颈部裂开，血水从割口喷涌而出，激溅到地上，那么多，那么红，把本来就已经被血水湿遍的重衣浸透得更甚，你简直不能相信，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样多的血。

　　他们甚至用了锯齿状的匕首，所以割开脖颈的时候，会给受刑者带去更大的痛苦。

　　可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孩子也没有开口求过一句饶，因头颅被歹徒抓着往后仰，年轻得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庞正对密室门方向，即将熄灭的眼睛里没有畏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未能将敌人歼灭殆尽的憾意，或许是听到了来犯者发现密室门无法从外面开启而发出的暴怒咒骂，他溢血嘴角像是笑一般微微地动了动，几秒后，头颅重重垂下去。

　　这个不久前还在主卧认认真真检查门窗，被林语叫到名字时会响亮回话，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勃发英气的年轻人，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塌倒在血泊中的冰冷尸体，他还那么年轻，天赋极好，是梁叔最疼爱的小徒弟，就连关柒，也对他的未来充满赞赏和希望。

　　有那么一瞬间，林语以为自己是陷入噩梦中还未清醒。
　　也祈求，如果可以，他愿意往后余生每一夜都被噩梦折磨，只求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是真实发生。
　　但现实告诉他，是真的。

　　有人走上前，朝试图用工具重新联通门禁控制器的黑衣人挥手，让他们闪开，然后抬眼看向位置隐蔽的摄像头，一张脸眉尾下顺，嘴角却勾翘，看上去十分忠实憨厚，诚恳善良。

　　这个人林语非常熟悉，也曾对他充满感激，那次书店被打砸，正是这个保镖从二楼一跃而下，和安任一起出手赶走了李晔母亲带来的那帮人，被问及到伤势时，腼腆得话都说不利索。

　　现在，他站在刚刚杀害了自己小师弟的歹徒的身边，看着摄像头，冲里面的林语和和气气地说出威胁话语：
　　“小林老师，以你的聪明，现在应该能听到和看到外面了吧？”

　　“...我也不跟你绕圈子，长话短说：关柒带走了一些对楚家很不利的东西，大夫人得拿回来，所以需要你跟我们去个地方休养几天。”

　　保镖憨厚面容上露出笑意，语气轻柔，近乎循循善诱，“......请放心，只要你配合，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你，也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等大夫人和少爷解决完他们之间的家务事，我会第一时间把你安全的送回少爷身边。”

　　“看到绞盘下面那个凹进去的槽口了吗？拉开它，里面还有一个锁，在上面按下你的右拇指指纹，把机械绞盘往左转动三圈，你就可以手动打开这道门了......”

　　楚家，大夫人，萧锐的大姑姑。
　　原来是她。
　　林语睁开发痛的眼睛，转过头，看向绞盘下面那个两指宽的凹口。

　　保镖扫了眼腕表，淡眉一剔，朝衣帽间门口方向递了个眼神。

　　手脚被缚，嘴也被堵住的几个大宅工作的女佣被像扔垃圾袋一样扔进来，看到地毯上死状惨烈的尸体，纷纷惊恐闷叫，胖厨娘极力挣扎，胶布下的嘴发出模糊咒骂。

　　“小林老师，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如果你不出来，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保镖将装了消音器的手枪的枪口，抵在胖厨娘的脑袋上：
　　“现在我数十声，一次一个，她们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1——”

　　听到第一个数字时，林语已经扑到绞盘旁伸手去拉下面那个凹口。

　　用这种方式逼他出去，说明他们进不来，这间密室墙壁的防护层一定非常坚固厚重，所以外面无法听到内部的任何动静，身后架子上有水有食物，有御寒的毛毯，空气并不憋闷，显是自带独立的氧气供应系统......所以，只要待在这里，他可以一直安全地等到萧锐赶回来救援。

　　已经有人为了救他死去，临死前那样拼命，血都快流干，只为了把他送进这个安全屋避险，他本不应该辜负这份忠心。

　　但有些东西不能忍，也不忍。

　　这世上没有谁比谁的命更珍贵，他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外面几个无辜的女佣，只是因为一份工作，或者说是因为他，而遭受这些人的残忍折磨和虐杀。
　　他做不到。

　　凹口一拉就开，里面确实还有个指纹密码锁，没有犹豫，迅速将手上湿漉漉的血水往身上一擦，然后按上去。

　　绞盘沉重，转动到第二圈时，外面已经数到了7，冷酷的报数声和女佣们闷闷的呜咽声一起传进来，扎得大脑一阵混乱沉厉。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绞下第三圈。

　　可不等他绞完，监控器里突地传入“卜”的一声轻响，女佣们哭泣声骤停。

　　林语心口重重一沉，蓦然抬头。

　　*****

　　密室门外，因厨娘挣扎中弄掉了贴在嘴上的胶布并试图呼救选择提前开枪的保镖垂目看了眼倒在地毯上的尸体，将枪口抵上旁边女佣的脑袋，重新开始计数：

　　“1......”

　　子弹从厨娘后脑射进，在前额爆出血洞，仆倒的尸体还有细微抽搐，被溅了一脸血红脑浆的女佣惊恐到软成一滩泥，全身筛糠般发抖，其余女佣眼中充满绝望，哭都哭不出声了。

　　衣帽间另几个黑衣人神情明显按捺不住，时间紧迫，带不走密室里面的人等于拿不到雇主的天价佣金，加上这一趟折损了两个同伙，真是亏大，站在保镖身侧面颊被削掉一片肉的黑衣人用止血布捂着脸冷哼，“...谁TM会傻到躲进去了还主动出来？不如直接上家伙爆锁——”

　　保镖一言不发，只转过枪口对着他虚虚点了点，然后抵回女佣的头颅继续数数：

　　“4——”

　　爆锁？
　　眼前这个安全屋，光是防爆板就有七层，全是顶级合金，比钢板坚固十倍，能承受至少5吨以上的冲击力，还有全世界最好的保温阻燃系统，门也是特制的甲级安全门，定制铰链的构造和刚性都很特殊，可以说，只要里面不开，外面根本无法暴力破入。

　　但是里面的那位会出来的。
　　这招对别人或许没用，对他，至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管用。

　　保镖眯起眼看了看摄像头，平静开口，“5——”

　　被保镖用枪口警告了的黑衣人额头闪出青筋，似乎不服，又竭力忍下，不过没等他收回狠意，密室门便传来声响。

　　黑黝黝的重型防护门无声无息地滑动打开，里面的人就这样一步跨出，眼眶微红，神情冷淡，目光如两盏寒星般扫视了衣帽间一圈，落到地上的两具尸体上时，整个人静了几秒钟，煞白的脸色变得更白，然后才抬眼看向保镖，一字一句地开口：
　　“...放过她们，我跟你们走。”

　　哈，原来真有人这么傻。

　　几个黑衣人都露出讶异神情，脸颊滴血的那个更是忍不住吹了声口哨，然后盯着林语睡袍领口露出来的一截如冰如雪的脖颈，重重地咽下口水。

　　*****

　　省府这边，茶不过两盏，关柒已经带着东西赶到，颈上多了几条还未愈合的泛红伤口，行动间左臂也似有滞碍，但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锋锐。

　　看到关柒手上的黑色手提箱，三姑奶奶表情闪过复杂。
　　作为支持萧锐接掌萧家的几大助力之一，她自然知道箱子里装的是足以将楚家打落泥潭再无翻身之日的东西。

　　萧锐对于那两家从来没有松过手，也绝不会给一丝机会，所以她那个生来就骄傲得看不上所有人的大姐，恐怕很快就要面临夫族倾倒和牢狱之灾了，至于二姐背后的罗家......最终也难逃背负巨额债务，官司缠身，风光不再的下场。

　　等这孩子报复完大姐二姐，就该轮到她了吧？
　　该来的总会来，种其因，食其果，天道循环，谁也逃不过，思及此，三姑奶奶忍不住垂眼苦笑一下。

　　但就在关柒要将手提箱递交出去时，萧锐突然抬手制止了关柒，“等等。”

　　那天是三姑奶奶第二次从自己这个侄儿的声音里听出了恐惧的意味。

　　第一次是他知道祖父过世的消息。
　　那样惊恐，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声音里的惧意让当时的她痛悔得无以复加。
　　此刻，她又有了同样的感觉。

　　之后的场景很是忙乱，等她将来客送进电梯后赶到楼顶停机坪，直升机的旋翼已经开始呼呼转动。

　　云层那样厚密，夹着雪粒的夜风那样冷冽，她加快步子想追上去，却因气流渐大被自己这边的保镖拉住，只能朝正在跨进机舱的萧锐喊了一声，“锐儿——”

　　萧锐回头，浑身寒气，眼神厉烈，看到是她，本不想回应，忽又想起什么，再次回头，目光冷如月下刃尖般盯进她眼里——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你什么都不许做，如果你敢背着我做决定，别怪我新账老账一起算。”

　　那一刻三姑奶奶心中的寒意远甚于吹在身上的烈风，心伤莫已，僵了一息才涩声回道：“......你就这么不信我？”

　　萧锐却不再看她，转头坐进机舱，紧跟在他身侧的关柒也飞快钻进。
　　舱门一关，旋翼加速，机身离地悬停几秒后斜爬上升，迎风起飞，转眼就消失在雪粒狂乱地飞舞的阴暗天空。

　　站在下方仰望萧锐离去的三姑奶奶身形一动不动。

　　追上来的那会儿，她已经从保镖嘴里大概知道了原因。
　　就在刚才，萧锐收到从山谷大宅里传出的警示讯息，那条讯息通常只有在主卧的安全屋被打开又锁死的状态下才会自动上传，而收到讯息后，这边就再也无法联络到宅子里的任何人。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宅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关柒刚拿到账本，那边就出状况，手段熟悉，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当年的事。

　　她能想到的萧锐自然也想到了，所以才脸上才会出现那么厉怖的神情，顾不得这会儿寒流来袭，云层结冰率会让飞行风险大增，也要争分夺秒地赶回去。

　　想到这事如果真是大姐所为，以大姐的手段，那个她曾在公寓见过的俊秀青年将要面临的遭遇...以及一旦事情变得无可挽回，萧锐的反应......

　　三姑奶奶心口重重一沉，背脊里瞬间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

　　“别怕，他们很快会赶回来。”

　　衣帽间里，林语对被扔进密室的几个女佣轻声叮嘱完这句话后，伸手按下内壁上的红色键，死里逃生的女佣们呜呜哭泣，看着厚重防护门再次关闭。

　　见他完事，保镖上前想要给他蒙上头罩，被他抬手格开，“外面太冷，我需要换身衣服。”

　　保镖嘴角的笑意因他语气中凌厉的嫌恶而敛起，后退一步，眯起眼飞快在他全身扫视一圈，几个早已等得不耐烦的黑衣人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扫来。

　　脸颊沾了血，睡袍沾了血，里面的睡衣睡裤也沾了血，还赤脚站在被血水浸透了大片的地毯上，两具尸体就倒在他脚边不远处，一地淋漓惨红，浓稠血腥味让这处抵得上别人一间客厅的阔大衣帽间闻起来像个屠宰厂。

　　但他依旧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甚至那对精致纤细的踝骨，都在血泊中呈现出美好的形状。

　　保镖微微扭头瞥了眼身后几人，又抬手看了看时间，一言不发地走到属于林语的那排衣柜前。
　　推拉式隔架上大牌云集，各类定制服饰熨完之后挂得整整齐齐，从深色到浅色按顺序摆放，角落是两个林语从国内带过来的行李箱，惯用的那个黑色背包也被女佣们整理好了放在箱子上。

　　保镖快速从柜中取出一套保暖内衫和一套可以防湿锁温的冬装，检查确定没问题后放在摆满了昂贵饰品的玻璃展柜上，朝林语点了点头，“......两分钟。”

　　林语也不出声，大步走过去，等保镖退至一旁，面对半敞衣柜门，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睡袍，接着里面软薄的睡衣也委落于地。

　　线条劲瘦优美的身躯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紧致肌肤上那些原本只有萧锐才能看到的暧昧印记也被迫露于人前。

　　从白得透光的耳垂，到弧度漂亮的后颈，一直到收束紧窄的后腰......处处都是没消褪的青紫吻痕，白皙双腿内侧也有不少像是齿印的红色淤点，甚至在他微微弯腰时，还隐隐能瞥见前胸淤红肿胀的两点。

　　这样充满了隐秘艳情意味的痕迹，配上他禁欲感十足的清正眉目，简直不是一般的煽情刺激，也很直观地展现出了萧锐对他的强占欲是多么激烈。

　　几个黑衣人神情瞬间暧昧起来，其中一个的呼吸声明显加重不少。

　　林语顿住穿衣的动作，抬头环视周围一圈后冷冷看向保镖，没说一个字，但眼底冰冷非常清晰地表达出了情绪。

　　说来奇怪，明明身份已经显露，林语也已落在他们手上，被林语眼神盯住的那一刻，保镖的身形却还是不由自主动了动，条件反射地就想要挡在他身前。

　　察觉到这个念头，保镖自己都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看了林语一眼，才扭头冲几个黑衣人摆手，让他们转过脸去。

　　画面虽养眼，这个人却代表了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没有什么能比完成任务后雇主支付的那张数额高昂的支票更能让刀尖上讨生活的亡命徒贪婪，所以守在后面的黑衣人都很遵守规矩的转开视线。

　　唯有脸上带伤的那个不太配合，被保镖沉下脸阴森森地盯了至少三四秒，才伸出舌尖舔舔唇角凝固成暗红的血渍，不情不愿地背过身去。

　　等保镖收回视线，林语这边已经穿好了里面的内衫，很快外裤外套也穿完，动作十分利落，没有任何要拖延时间的意思。

　　保镖走过去，林语看着他手上的扎带和头罩，平静地抬起双手。

　　保镖十分谨慎，将林语的手腕反扣在后面用扎带绑紧，罩下黑布前，他看着林语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说了句，“...萧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大夫人就把我派进萧家了。”

　　林语看都懒得看他，只淡淡道，“各为其主，无可厚非，但这并不是你可以犯下杀人罪行的理由，也不能改变你残忍卑劣，令人作呕的形象。”

　　保镖脸色冰冻似的僵了僵，不再多说，抖开布罩“唰”地从林语头上罩下。

　　眼前一暗，林语视线内的一切都消融成了黑，整个世界顿如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