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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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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萧锐,林语寻出手提电脑去起居室沙发那边,说来惭愧,因为这场度假之旅被萧锐安排得太美妙太有趣,每天盛满欢乐,工作上的事懈怠不少。
幸好出发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阿泽发邮件说店里一切有条不紊,让他不用担心,安任也让他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怎么开心怎么来,千万别着急回去,能有这样愿意给予信任和理解的好友温暖相伴,林语深觉自己福气不小。
回复完邮件开始认真工作,室内温暖如春,阳台外的风景好似千山暮雪图,看上一眼时间仿佛都变得舒缓,少了萧锐在一旁捏腰摸手亲亲抱抱,神思顿时清宁安静,很快沉浸其中。
午餐也没下楼吃,让女佣送份沙拉上来随意打发了然后继续忙碌,直到起居室微敞的门扉被敲响,小保镖站在门口躬身请示要不要先用晚餐,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忙了一个下午。
这两日冷空气来袭,原本略有上升的温度立马又被打下去,山间气温比外面更低寒,坐在餐桌边能看到有雪花慢条斯理地从暗沉得像要塌下的灰蒙天幕中打着旋坠落。
雪不大,也不急,但想着萧锐晚上要赶路,难免有些担心,正准备发信息,手机“叮咚”响,萧锐先打来视频电话,真是心有灵犀。
没有林语在身边,萧少爷做起正事来也认真得很,协议已经签完,一切顺利,只是这次在中间牵线周旋的政府官员出了不少力,事情办完总得有所表示,而对方身份特殊又不能高调,所以安排晚宴私下会面,回山谷可能会很晚。
林语抬头看了眼外面幽幽邃邃的天色,温声叮嘱,“...太晚了就明天再回,别赶。”
萧锐嘴角噙起笑意,点头答应,“嗯。”
心里却道:那怎么行,再晚都得回去。
视频里的林语清整得仿佛皮肤毛孔里都泛着水汽,光是这样隔着屏幕看就能让他心口一片火热,晚宴结束立马就走,一秒都不能多待。
等林语挂完电话,女佣送上厨娘精心烹饪的美食,漂亮瓷器摆满餐桌,红焖小羊肉的香味混合着迷迭香的气息,再寒冷的天气都能让人拥有绝对愉快的心情。
得到林语真诚称赞,皮肤黝黑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胖厨娘高兴得不行,过来给林语行礼道谢时,还怕自己的大嗓门吓到林语,声音压得低低的,音节夹得都像是要粘在一起了。
吃完晚饭,林语回到起居室把下午的成果修了修,设计稿大致完成,十分满意,想着萧锐晚上不回了,就自己先去浴室洗漱,当然,徐医教的那套每晚必做的动作也没忘,在浴室软榻上练出一身汗,泡完澡还顺便用药膏把身上乱七八糟的痕迹按揉祛瘀了一下。
快就寝前,女佣送来萧锐交代的养身汤,林语晚餐吃得饱,又想早点睡,哪里还喝得下?小保镖便将汤盅撤出去递给女佣,然后例行公事地开始检查露台等处的门窗。
时间已经不早,一群人就围着自己一个服务,林语觉得有些抱歉,且这地方远避喧嚣,巍峨山脉就是天然屏障,几乎没有外人进入,每天这样走流程似乎没有太大意义。
但这是别人的工作,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等小保镖检查完往卧室外退出时,摆摆手让他跟大家说一声,都早点休息。
小保镖俊朗的眉目因为林语嘴角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闪过雀跃之意,随即想起自己身为保镖,任何时候都得沉着稳当,情绪不形于色方不容易暴露弱点,又赶紧压住,朝林语躬身回道,“是。”
出去后轻轻将主卧套间的子母门关上,继续守在门口,直到门缝间灯光一暗,林语熄灯睡下,才无声无息地退走。
另两个被留下的保镖都在一楼大厅,三人全是一个地方出来,虽然不是同一时期受训,但也称得上同门,共事这段时日彼此间颇为默契,递个眼神就将晚上轮班值夜的事安排好。
古朴宅子看似普通,配置的却是最顶尖的安保系统:视频监控,门禁管理,周界报警等全套齐备,近5米高的围墙上装有隐蔽的防入侵电网,前后大门可以开启生物特征识别监控软件,指纹声音虹膜识别一个不落,室内各处的安防设备能通过传感器探测空气中存在的有害气体并发出警告,而当宅子外围任何一角的警报被触发,里面的人随时可以通过智能系统封锁所有门禁。
据说是当年先夫人选择在这里定居,老爷子和老太太不放心,亲自过来巡视一番后让人安装的,跟国内萧家老宅所用的系统一模一样,虽然先夫人觉得山谷避世之地没有必要,但为了让两位老人家放心,也就没有阻止了。
层层屏障,固若金汤,除非是带了翅膀,否则外面人根本无法进入,最大限度地保障了里面主人的安全和隐私,尽管前些年一直都用不上,也依然有专门的人定期过来调整和升级。
所以这会儿对于三个留守的保镖来说,只需要例行公事的检查一遍各处门禁和红外线感应器,夜间轮班盯好智能监控画面就行。
温度低寒,这种天气在花园走一圈下来可不太好受,较早进萧家资历算是最老的那个保镖示意新来的小师弟留在室内,然后跟另一个分头去地下室和花园巡查。
*****
省府中心。
可以直观城市地标塔的华丽小厅内,一场只有6人参加但规格极高的精致晚宴即将优雅落幕,双方全程看似只在共品高定珍馐,暗地里不为人知的合作交易却尽在低语密谈中敲定,你需要我的政治献金,我需要你的资源人脉,最终交流结果彼此都十分满意。
举杯跟对方轻碰酒杯饮下最后一口香槟,又闲谈了几句场面话后,萧锐垂眼扫过腕表,微微侧头看了小姑姑一眼,示意可以结束。
楼顶加满油的直升机正在候命,随时可以起飞,他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拥抱自己的爱人。
接收到他的眼神通知,三姑奶奶点头示意厅外的侍应进来上茶,中式晚宴当以中式待客之礼做收尾,对方是东方茶文化的重度爱好者,自然知道这方面的明礼之伦,今天的晚宴称得上宾客尽欢。
结束后萧锐陪同对方一齐往厅外走,谈笑风生,游刃有余。
跟在后面的三姑奶奶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一阵恍惚:
仿佛只是一眨眼,这个侄子便长成了一个完全可以独挡一面的男人。
少年时期的恣意桀骜,出事后的阴郁犀利,都已从他身上消失,行事风格渐渐老辣,却又多了种带着克制和谦谨的冷静,同年龄的小辈跟他一比,差距已然明显。
但这些都不是今天她心神震荡的原因,真正令她惊愕的,是萧锐手上戴的那只明晃晃的钻戒。
左手无名指,意义不言而喻,而且刚才旁人问起时,他不但没否认,脸上还露出了十分罕见的快活笑容......
三姑奶奶长长地吸进一口气,收回目光,竭力将心口震意压下。
因为对于萧锐,她已经没有资格去再去说教了。
两边的保镖都等在外面休息间,萧锐于厅门站定,正准备跟客人握手道别,接到消息的手下快步走来,倾身在他耳边低语,“...已经拿到......半小时内......”
萧锐眉梢霍然一轩,嘴角勾出笑意。
磨了三年的剑,终于可以在今天斩下,怎能不令人得意畅快?
“部长先生,可否愿意留下来再喝杯茶?”思忖顷刻,他转头看向身侧男人,含笑开口,“......最多半个小时,就有一份您正需要的礼物送上......”
中年官员诧异一瞬,随即优雅地耸耸肩,“......sure。”
*****
夜色深浓,还不到九点,四周已经寂静到仿佛与世隔绝,做完事的佣人们也都回房休息了,小保镖检查完几处门禁和感应器,将大厅几盏主照明灯按关,用耳麦知会了两位师兄后,便准备回三楼起居室外面的小厅值夜。
刚走上旋梯,墙壁上未关的壁灯忽闪几下熄掉,偌大厅堂顿时黑朦,心中一惊,立马移动到楼梯另一侧并在黑暗中落足目力警惕起来。
外面雪色发亮,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细碎的雪花簌簌飘下,落地大钟的指针发出“咔嚓”声响,除此之外便没有其它特殊的声音,一切都如平常一样。
但这突来的停电有些不正常,耳麦里也没有听见两位师兄的回话,按道理他们应该已经返回,此刻花园还有负一楼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保镖脑中警铃大震,伸手抓住扶手直接翻跃而上,从一楼到三楼再到主卧大门外仅用了不到5秒,不过手刚触到门把,廊上成排壁灯就突然亮起,光源恢复正常。
耳麦里也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负责设备检查的那位师兄的回话夹杂在其中,说还在负一层,信号不佳,刚才是设备机房导线接触不良出现断电,马上就能处理好。
虚惊一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
幸好动静不大,没有惊动到里面那位......小保镖吁出一口气,放下手。
退回小厅时,耳麦里没有了杂音,师兄沉稳的声音遥遥传来:导线故障已经解决,只是监控系统视频墙的画面数据异常,让他下去看一看。
小保镖按着耳麦回复“收到”,快步下楼往负一层走去。
负一层空间十分阔大,没有像当地人那样做成酒窖,而是做成了收藏间,墙壁都是特殊处理,坚固厚重,防潮隔音,不过如今所有的贵重古董都被送回了国内,只剩下几个靠墙摆放的收藏架,一眼望去空空荡荡。
设备机房在最里面,需要穿过前厅,藏厅,茶房,还有洗衣房和杂物房才能到。
主照明没开,只开了几盏低亮度的展示灯,送风设备好像也停了,空气多少有些闷窒,大概是刚才的停电导致设备暂停运行,还没有重新启动,小保镖吸了吸鼻子,加快速度赶到设备房门口。
钢制防火门大敞,里面竟然也是灯光昏沉,视频墙上的监控画面一片波纹雪花,前面背对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个人,头颅微微下垂。
正要跨进,小保镖猛地停步,因为就在这一刹那,他心口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悚然,这种感觉让他断定,椅子上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早在他赶到前已经死了。
他嗅到了血的味道。
这时身后传出“嗤嗤”两下极之细微的动静,彷佛有蛇虫滑过草木直向这边逼近,悚然感再次袭来,蓦地返身,手腕一翻,自袖中滑出惯用匕首立时向后斩出!
袭击者闷哼一声,持枪手腕飙出一道血红,小保镖动作不缓,连人带肘撞过去,对方枪口顿时歪掉,没等重新瞄准,手腕脉门已经被这边牢牢扣住,格勒连响下关节崩碎,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也被劈手砸落。
生死攸关的时刻,失手等于失命,对方没想到小保镖反应这样快,一秒迟滞,冰冷匕首已经抹过咽喉。
不及喘息,设备室内又有光影微动,小保镖身形一闪,子弹自耳边侧射而过,走廊空荡无处可退,干脆直扑而入,那人只看见一道银光划过,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倏地剧痛,半截指头竟被切断,下一秒小保镖已扑到他身前,贴步随身,旋腰转踢,瞬息间两人就交起手来。
战斗剧烈非常,结束得也极快,男人显是常年踩在生死线上,指痛入心也没有惨嚎出声,但手伤影响速度,致命攻袭都被卸掉,颈部被小保镖的胳膊箍住用力折绞时,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的哀鸣。
一切都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看着头颅歪垂软倒在脚边的尸体,小保镖后背寒浸浸一片冰凉,全是冷汗。
生平第一次杀人,还一杀就是两个,从未想过自己刚出师门就遇上这样惊险的情况。
但此刻已经没空心悸,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看椅子上的人。
前胸一处致命伤还在往外溢出鲜血,血溅当堂,死而睁目,大张的嘴似被锯齿状凶器从口腔刺入又拔出,唇角口舌一团稀烂,死状极惨。
尸体正是十几分钟前笑着让他留在室内的那位师兄,小保镖惊怒到抓着匕首的手背青筋毕现,这时门外传来暗哑呼声,他迅疾抬头,看见一人捂着血迹斑斑的右臂跄踉出现在门口,身形熟悉,正是负责去巡查花园的另一个师兄。
小保镖冲过去将人扶住,对方喘息未停,抓住他的手腕急问,“...你没事吧?!”
到底是年轻,看到同伴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小保镖通红双目流出眼泪,发出哽咽低吼,“我没事!他们杀了孟哥——”
情况紧急,他咬牙咽下后面的话,伸手去取腰间的通讯器,“你快通知少爷那边!我去楼上!还不知道进来了多少——”
话未说完,忽地一呆,骤然收声。
这些人身手极专业,还携了枪支,从外面进入,宅子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警报发出。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从内部打开门禁,放他们进来的。
刚才的停电......
“唉。”保镖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每个毛孔都透着勃勃生气的青年无奈一笑,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像是遗憾,又像是庆幸。
“小师弟,你的身体天赋真的很好,反应也很快,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小保镖张了张口,出不了声,黄豆般大的汗珠自前额滑落,口角却溢出血,因为无声无息插进他左肋的那柄齿状匕首被猛然抽出时,他浑身的精气都被抽走,冷意从伤口窜进骨髓,心脏激跳得像装了鼓。
这一刻,突然想起临出发前师傅交代又交代的话:警惕心要无所不在,因为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被保护人的身边。
......他太大意了。
*****
主卧里的林语睡得很不安稳,许久都没有过的噩梦今夜又重新出现,梦中他被黑雾围裹,挣也挣不开,黑雾里还有什么东西蠕动着要向他扑袭。
被噩梦惊醒时,窗棱上吧嗒一声轻响,摸了摸额角的细汗,打开床头灯起身过去拉开窗帘往外看。
雪变大了,随着山风胡乱舞动,流动在山谷间的冷空气让温度迅速下降,即便有地暖,站在窗边也能感觉到阵阵寒意。
幸好跟萧锐说了晚上别赶路,林语庆幸一叹。
念及萧锐,胸口如饮醇酒,温温热热,欢愉舒服,不觉嘴角微微翘起。
拉上窗帘后返回温暖大床,正要关灯继续睡,却听见外间起居室传来凌乱声响,隐约还有重物砸落的声音,愣了一下,赶紧再次起身。
拉开卧室门,看到浑身是血的小保镖朝他冲过来时,林语整个人惊住。
门外一阵杂沓急响,青年左手捂肋,血水浸出指缝,用另一只手抓起林语发足往衣帽间狂奔,嘴角和肋下如线般滴落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沿路的地毯。
衣帽间大大的落地镜后面竟然是个隐形密室,小保镖动作极快地用手掌扫过镶嵌在衣柜内侧的识别电子屏,几下输入密码将门打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林语往里推。
这时一柄小型锯齿匕首飞甩过来,直直插进他扶在衣柜边的手背,竟是将他手掌生生钉在了墙上!击力使得小保镖整个身子往前倾了倾,林语反手扶住他,小保镖张口,一蓬血花喷出溅到林语白色睡袍上。
而他肋下的伤口还在不断涌出血红,深色制服里面的衬衫都被血水浸透。
一切发生得这样突然和意外,惊悸至极的林语伸出双手试图将这个年轻孩子托住,却被他用力一推,力气那样大,林语几乎是被摔进去,还没站稳,小保镖已经拍砸下密室内墙上那个一键锁死的按钮。
厚重防护门丝滑关闭,速度极快,林语扑到门边时只剩下巴掌宽的缝,透过门缝,看到小保镖用力抽出钉在手背上的匕首,利落绝然得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意,持刀回身前,还朝林语快速地说了几个字。
因为血水从嘴角溢出,语不成音,几不可闻,但林语还是从他的嘴型知道了他说的是:
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