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阿陶陶

32、纠缠

　　第二天早上离开，安任和盛真除了先前带来的背包，手上还被塞了一堆东西，光是配好的药就两大袋。

　　昨天徐医给安任看胳膊，顺便也给盛真摸了摸脉，摸完后提醒，盛真先天之本不足，补太多了反而影响吸收，安任一听就很惊讶，盛真确实先天体弱，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在想办法给盛真调理体质，什么冬虫夏草人参鹿茸，一盒一盒地往家里买，这会儿听起来好像有些不对？

　　萧家自己养自己用的医生，外人根本没路子接触，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安任如获至宝，赶紧诚心请教，然后得知，以前盛真吃药效果不佳，并不是那些医生开的方子不好，而是现在天然好药材难寻，医院用的基本都是人工种植药材，药性大打折扣，治疗效果自然也就缓慢难见了。

　　说完徐医便给盛真开了个益气补血，健脾养心的方子，又去药房配了一个疗程的药包，并让安任一周后过来拿他做的归脾丸，萧家自己有小药房，里面所有药材采购都有特殊供货渠道，样样品质上佳，绝不是外面那种人工货能比，这个人情真是不小，却偏是卡在安任的七寸上难以拒绝。

　　看病买药的钱她当然给得起，但好药难寻，这年头有些东西给钱也不一定有门路买得到，为了盛真，药她是肯定要收下的了。

　　萧锐听到安任的道谢，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回她：这种事不值一提，以后想过来找徐医拿药，让林语打个招呼就行。

　　一旁正从女佣怀里抱过暖暖的林语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冲安任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收下药方和药包。

　　萧锐要去总部，另派了司机送三人回市区，安任放在农家小院的车晚一点也会有人专门送回，一路上司机对着安任和盛真态度都恭敬得很，两人不由暗暗感慨，这一趟从紧急救人，到盛情款待，再到对林语朋友爱屋及乌的照顾......萧少爷的表现，真的是很给力啊。

　　林语被俩人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无话可答，面上又奇异的觉得有一点点发热，只能轻咳两声，转头去看窗外景色。

　　回到家把东西收拾好便赶去仓库，从阿泽手里接过清点整理的工作，不知不觉忙了一个下午，复杂思绪渐渐在翻阅整理的过程中沉淀下来。

　　事到如今，跟萧锐的关系好像已经扯不开，甩不脱，也撇不清了......那就，先放一边保持现状吧。
　　有些事想了也没用，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

　　日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平淡，上班下班，生活工作。

　　书店生意稳定，普通书籍购买量不俗，二楼毛边书线装书还有一些市面上少见的套书，交易额也非常可观，在几位老顾客的牵线搭桥下，月底还有一批古籍爱好者要来店里做研讨会，无形中又给书店在圈里打了一波广告，所以林语忙得不行，收来的货一本一本细心检查，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它。

　　而萧锐那边已经填报好志愿，后续只等通知书送达，但考完试的他变得更忙，那日之后只来了店里一次，多是打电话和发信息，林语默默地松了口气。

　　暑假一到，时间大把又闲得慌的萧二小姐开始没事就往书店跑，不管林语做什么都赖在他身边，连林语去卫生间也恨不得跟着，小嘴叽叽喳喳不停，把阿泽几个折磨得不敢靠近两人身侧。

　　林语却依旧耐心满满，做事时一心二用地倾听，不时回她两句，还斟酌着问了一下，期末这段时间跟班上同学有没有闹矛盾？在学校有没有被别人欺负？
　　把小丫头高兴得不行，连连摇头，表示自己最近相当乖，所以都没有人欺负她。

　　离开时，萧宁宁抱着书跟林语挥手说再见，走了几步后回过头，眨着眼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真好，我一定会帮哥哥好好保护你的。”

　　林语没太听清，抬眼瞧见小丫头脸上甜蜜乖巧的笑容，便也朝她温和一笑，叮嘱了两句，然后目送她乐呵呵地离开。

　　关于萧宁宁经常跑来店里找他这事，林语也曾发信息问了一下萧锐是否合适，毕竟看起来他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毫无感情，视如透明物，豪门内里争斗复杂，万一有什么忌讳他得早点问清楚。

　　结果萧锐听了只是笑笑，道这种事不值一提，只要林语开心，把萧宁宁当个解闷的小玩意儿看就行，一切无妨。

　　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被说成宠物一般，林语实在无语，但那之后萧宁宁再来店里，他也就顺其自然，没什么顾虑了。

　　***

　　周末这天的活动举办得非常成功，人数比预估的多很多，林语让人临时增加了好几张矮几和一堆同款蒲团才勉强够用。

　　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感谢一下招商部的那位陈经理了，百问不烦，从头到尾都在亲自协调，不但将地下车库的某片区域划给来书店参加活动的客人专用，还提前安排了各种标牌和地贴指示方位，使得活动开展顺利，接到林语打过去道谢的电话时，态度更是亲热得像是林语失散多年的亲哥。

　　当天参加活动的客人们个个衣着朴素，买起书来却毫不手软，那批线装书和几套非常昂贵的古籍全被买走，刷卡机忙个不停，赶来帮忙的安任看着一天就堪比一个月收入的账单惊叹不已。

　　结束营业后时间已经很晚，但店里还是开了个会，阿泽把下午因为忙碌导致的服务上的不足都复盘分析了一下，林语也留在休憩室整理完资料才离开。

　　外面有些下雨，安任便等着林语一起走，这一天收获满满，两人心情都好得不得了，直到车子开回林语所住的小区。

　　因为一下车，林语就看到了站在小楼单元门外的李晔。

　　半靠在墙上的李晔英俊依旧，只是形象有些不复分手前的风度翩翩，整个人看上去很晦暗，手上夹着烟，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语，“小语，好久不见。”

　　林语左右环顾一圈，瞅到了李晔的车以及站在远处李晔用了很多年的司机，撑着伞在原地静站两秒后，他提步走进廊下，淡淡回道，“好久不见。”

　　李晔能找到这里他并不意外，跟李烨只是分手，又不是仇敌，还不至于要隐姓埋名躲着过日子，有心查找自然都会知道他在哪里。

　　但两人已经分得那么彻底，没有经济纠纷，李晔也已结婚有子，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真的让人难以理解。
　　明明所有的事都如李烨所愿，明明他已经得到想要的了，何必还执着于一段让所有人都不开心的感情呢？

　　原本送完林语就要开车走的安任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头将车停到车道上熄火，然后下车守在不远处。

　　李晔已经知道安任是林语一起合作开店的朋友，但他现在没空去管任何人，看到林语的瞬间他迅速站直身体，眼睛都红了，只觉得一股浓烈的酸涩直冲眉心。

　　定了定神，他用微微发抖的手指把烟头捏熄，上前一步去接林语手上的资料，“先进屋再说。”

　　林语放低雨伞，伞缘一圈的雨水顺势滴落，直接将李晔的手给挡了回去，收好雨伞后他才抬眼看向李晔，微笑道，“...不好意思，我那屋子又小又破，不适合接待客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李晔的脸色因他明显的拒绝显得更加晦暗，放下手，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血丝，哑声道，“小语，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是我对不起你。”

　　林语蹙眉摇头，“我没有生气，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合着李晔一直觉得他不接电话不看邮件不回信息都只是在生气？

　　李晔直接忽略掉他的话，神色痛苦地开口解释，“...我被骗了，所有人都在骗我......”

　　李家没有出事，没有要破产，一切都是外祖母的精心设计，很早就开始了，甚至早到了林语大学毕业那时。

　　放手让他跟林语同居，暗示所有人不给林语好脸色，时不时激起矛盾让他们争吵冷战，时机到了推出周若，说动他的几个发小参与帮忙，一步步扩大他和林语之间的裂痕，最后用李家出事以及父亲病重的压力让他和林语分手，同意跟周若结婚......周若暗恋他多年，在国外念书就时常会去陪伴他外祖母，从小到大一门心思地要嫁他，周家根本拗不过，只能出手配合。

　　“...你们就当放他玩几年，不要急，感情这种东西最是经不起考验，越逼，晔儿就会越反骨，不如让他们自己慢慢消磨，得不到祝福的感情，撑不了多久......”

　　“...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晔儿还年轻，着急什么？他以前又不是没有交往过女孩子......那个林语是生得好，但脾气可真不怎么样，太傲，男人嘛，得不到的当宝，得到了就成草......等玩腻了，自然又会想起女人的好，多大点事？......”

　　“......呐，现在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周若怀孕，李周两家都喜不自胜，当晚外祖母跟母亲在茶室笑谈这些安排时被他听见，这才知道李家的状况以及周若的出现都是家人一步步精心安排。

　　林语沉默地看着一直在急切解释的李晔，面色平静如同在听别人的故事。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早就没有关系了。

　　迎背吹来的毛毛雨带来浓重的潮湿感，后颈被水汽慢慢均匀湿润，黏腻得让人有些不适，但他还是保持着姿势站在廊下没动，也一直没有打断李晔的话。

　　等李晔说完，林语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淡淡开口，“......老人家看得长远，早就算到了结果，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们俩确实不合适，不合适的人总归是要各走各路的。”

　　李晔眉心微皱，眼底一阵泛红，似不明白林语为什么是这个反应，林语被他盯得难受，不由伸指揉了揉眉心。

　　他何德何能，能让李家长辈花三四年的时间来将他扫除？......真是太有心了。

　　可老太太也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早早看透了年轻人所谓的爱情。

　　没同居前两个人跟正常情侣一样约会，新鲜感十足，日日礼物不断，真正住在一起后，彼此的缺点本性脾气全都展露无遗，激情反而褪去得更快，大部分的人爱情都会折在这个地方，他和李晔也不例外。
　　这是正正当当的阳谋，李晔没能经得起考验，他也没有那个心胸忍耐，所以对此无话可说。

　　李晔直直地盯着林语。
　　事实上下午的时候就已经书店外看了林语很久，看他忙里忙外，看他仔细轻悄，看他行事谦谦，气韵优雅，看他与客人说话时含笑眉眼漂亮至极，春风仿佛都停在他脸上不愿离去，那一刻，李晔只觉得空洞的心口又被填满，
　　这样的一个人，自己怎么就那么蠢给弄丢了呢？

　　待胸口阵阵抽痛过去，李晔舔了舔干涩的嘴，嗓音暗哑，艰难开口，“...小语，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林语看着他，脸上神情从不可思议到疑惑到不解再到无奈，最后失笑，“...你觉得可能吗？”

　　一阵夜风吹进廊下，细如牛毛的雨丝扑面而来，李晔嘴唇紧紧抿了一下，伸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湿意，“...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林语头疼至极，还没出声，不远处传来嗤笑，“.....你要怎么处理啊？”

　　转头一看，抱着手臂靠在车头的安任懒懒发问，夜灯下毛雨飞扬洒落，她毫不在意，姿态潇洒不羁。
　　林语忍不住想笑，看安任这副恨不得一脚把李晔踢回G市的架势，他得赶紧把前男友打发了，费事让好友深夜还要替自己出头。

　　李晔冷冷看了安任一眼，又回过头面对林语，恳求道，“你跟我回去，我已经向周若提了离婚。”

　　“啧，听说她都怀孕了，怎么离？把孩子打了？”安任笑着继续插嘴，“......还是等她生完了再离？哇哦，那可真是完美，传宗接代的问题都不用担心了呢...”

　　“问题是......李公子，先不说你是不是把林语当傻子吧，周家能同意？...唉，你别瞪我，我是真的好奇，你凭什么觉得林语还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凭你长得帅？拜托，我早上没洗脸都比你帅啊......”

　　李晔英俊脸颊狠狠抽了一下，咬牙道，“这是我跟小语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她不是外人。”
　　林语好笑地看了看李晔，轻咳一声，“事实上，你才是外人。”

　　林语扭头对安任递去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看回李晔，十分诚恳、认真、以及确定地告诉他，“李晔，分手的事我真的没有怪过你，因为我也有责任，毕竟，床上那些事......我确实没有办法能达到你的期望......”

　　李晔张了张口，对不起几个字堵在嗓子眼，半晌吐不出。

　　安任也听在耳中，愕然一瞬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眯起眼冷冷盯望向李晔。

　　林语站定不动，语气冷静淡然，“......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你刚才说的那些就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跟你还有什么瓜葛，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回头的，对于我来说，我们俩以后不要再见面就是最好的结局......所以，看在那些年我对你还算不错的份上，别再来烦我了，行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也在一起处了好几年，话说成这样，李晔应该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了吧？

　　漂亮~~
　　安任翘起嘴角。

　　李晔英俊脸颊倏地苍白，廊灯这样暗，却仍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林语平静眼神里藏着的冰冷漠然。

　　林语不再多说，回头冲安任摆了摆手，然后拎着东西面色平和地从李晔身侧擦过，往单元门走去。

　　身形错过的一瞬间，李晔一把抓住林语的手臂，动作很快且非常用力地将他抱住——
　　“小语，为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贴着林语的耳朵低声开口，声音冷得得几乎变了调，“...因为那个姓萧的？那个毛都还没长齐就杀过人的家伙？”

　　来了这边才知道，分手后的林语过得很好。
　　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萧瑟和难过，他身边的朋友自己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他跟朋友合作开了新店，阿泽也跑来帮他，他还有了新的追求者。
　　那个从不上富豪榜，产业却遍布海内外，传闻中光是盘点各处财产物资明细就需要一个近百人团队的萧家.....唯一的继承人。

　　李家也算小有资产，但跟这样的萧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林语就是因为有了更好的所以才对他这么绝情？
　　不可抑制的妒意充斥大脑，李晔手如铁钳紧紧抱住林语微凉的身体，鼻端熟悉的味道让他再也忍受不住，嘴唇凑近眼前皙白颈侧，放低身段发出呢喃哀求，“...小语，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语脸都黑了，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反肘就狠狠向后撞去，这一下是用尽全力，李晔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瞬间感觉肋骨都快被撞裂，闷哼一声，不由自主松开手，捂着肋骨弯下身体。

　　李晔的司机冲上来，被同样冲上来的安任迅速切入并抓住手肘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砰”地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摔了个眼冒金星。

　　安任直起身，无视李晔满脸不加掩饰的愤怒，示意林语上车，“别跟他啰嗦，浪费时间。”
　　林语点点头，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雨伞和资料袋大步离开雨廊往车子那边走，李晔喘息着想要上前的举动被安任拦住。

　　眼看林语已经坐上车，看都不看他一眼，李晔一张俊脸涨得赤红，捂住痛处死死盯着安任，厉声开口，“...我跟小语那么多年感情，他会原谅我的，你没资格插手。”

　　安任漠然瞥他一眼，转身离开，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反感，冷然道，“李烨，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说了要好好爱却做不到好好爱的人，也不差你一个，但林语是真的相信过你，也是真的包容过你很多次的犯错不自知，可你还是突破了他的底线......真可悲，当年林语为你付出过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李晔眯眼盯着安任，表情出现细微的疑惑，张嘴想说话，安任却已经懒得再浪费口舌，淋着毛雨大步走过车道动作利落地上车，然后一脚油门开车驶离。

　　喘息犹未平息的司机看向老板，见他没说要跟，揉着腰退回角落，李晔慢慢直起身，一步步走出雨廊，细小雨丝轻刺肌肤，他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冰凉凉的胸口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描的慌乱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