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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惜同学少年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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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同学少年19
伊莎贝尔从魔王的城堡里走开了。
她选择了一条与通往里世界城市的道路相反的路。尽管世界上的城市有古老的,有崭新的,有平静的,也有喧嚣的,但她已经看够城市了。为了避开人,她小心地在路旁走,荆棘和葛藤将她的双手刮磨得鲜血淋漓。
她仿佛看见了戴肯,他穿着黑色的斗篷,在魔王城堡里垂着目光在徘徊,就像她一如既往地走开的那天那样。若干年前,就在那里,她看到他在法兰的街道上抱着一本魔法书,走来走去。她走过凹凸不平的石路,看看那些简单开垦的,灰色的农田,看着那些在法师塔附近辛苦地练习造食术和造水术的法师学徒们。看看那些巨大的,黑紫色的曼陀罗和血红的曼珠沙华。
当她在城堡中问起曼珠沙华的时候,戴肯总是摇摇头,说曼珠沙华和法兰的石蒜花的确很像,不过曼珠沙华可不是石蒜花。石蒜花有一个球形的鳞茎,曼珠沙华却没有鳞茎,根部是鹰爪形,那些鹰爪有着锐利的尖端,仿佛将大地的土壤狠狠地抓住不放一样。另外,石蒜含有令人呕吐和痉挛的毒素,而曼珠沙华看似恐怖,实际上是无毒的。
你若找曼陀罗的话,出了城堡,一直向东走,就是曼陀罗的花田,曼陀罗花蜜可以喝,但不能多喝,喝多了会像是醉酒一样,而且容易上瘾,魔界的诗人经常去那里寻找灵感。戴肯说:但我不同意他们以那种方式找灵感。
比醉酒愉快多了。
伊莎贝尔在喝下整整一包花蜜之后,坐在树下开始构思新诗,她突然想要写诗,因为她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现在,真的像是一本来自东方的书中所写的那样:苏武牧羊,昭君出塞,英雄已暮年。她再也不能做什么了,回头看以前的理想,也不过变成了狂想。
她的努力白费了,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十二岁的戴肯在黑街上的模样。她的眼前再也不会出现他那副清丽的面孔,从他的眼睛里,从他凝眉的神情里,她也想象不出他那双洁净又充满志气的眼睛。
他毫无疑问地长大成人了,也毫无疑问地失去了少年时期的美丽。他依然是充满魅力的,但伊莎贝尔现在不想要看到他的脸。
气温已经很低了,曼珠沙华的气味随着冷风吹过,让她感到昏昏沉沉,不住地皱眉头。它们黑色的珠光与月光交相辉映,花朵散开了,树下一个人也没有,魔界的诗人并不多,尽管在魔界,很多人是识字的,还有很多人会用法兰文字读写,但究竟还是诗人不多。魔族的人其实不像能歌善舞的妖精那样浪漫。他们冰冷,沉实,就像是树木,土地等具有重量的东西。而戴肯就像是魔法石,暖得了别人,暖不了自己。
现在她也不想要回去陪他。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有那么好。她便试图想着一个人,想着大家青春的模样。她漠然望着面前,她坐在一条河流前方。她不舒服,却不痛,疼痛像是一张透明的纸,存在着,却无法感知。
戴肯说:你会平静下来的,这里的环境本身就容易让人沉寂,要不要回法兰,你自己拿主意。如果你回法兰,在走出结界的时候,一切痛苦都会结束,当然你也不会在活着的时候,看到法兰。
戴肯又说:但是,这个世界上是有灵魂的,你的灵魂可以看到法兰,只是你无法触及这座城市,只能像是孤独的旅人一样遥望它。你将无法说话,无法与任何人交流。
他不再管她的去留,城堡只是免费地提供食宿。
第二天早晨她又开始随意地走着,在魔界,太阳的光线也柔和暗淡了许多。远方居民的石头房子上的烟筒里,已经冒出了淡淡的青烟。在魔法石矿脉的那个方向上,天色晦暗,沉重而压抑,仿佛要将人闷死。
中午的时候会有一场暴风雨。
她提着剑一路走,一路看。她知道魔法石矿脉在哪里了,她看到了人类盗掘矿脉的痕迹。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一座村庄的遗址也在附近。
幸存的村民们早已经搬离了村庄,过去的那件事情已经不再提。
但她还记得。
那天王国军的护矿部队冲进了这个村庄,将试图反抗的全村魔族都押到了村庄前的空地上,点燃了他们所居住的房屋。
队长叫出她来,给她一把剑,指着一个魔族的女孩说:伊莎贝尔,杀了她。
白刃战,伊莎贝尔敢第一个冲上去。杀小孩,她是真正不敢的。队长便愤怒了,一刀将那个小孩子的头砍了下来。
之后魔族的救援部队赶到,一场混战展开了。
现在面对村庄的遗址,她又开始沉思起来。
崇尚个人主义的人类,与崇尚集体主义的人类,可以一起生存。为什么崇尚个人主义的魔族和崇尚集体的人类,就不能相安无事?难道是因为魔族的感情更加激烈,行事更加残忍吗?不,有些低等魔族,比如食尸鬼,兽人等生物,的确会有着食人的残忍行迹,但那是在敌对立场的情况下。若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或者能够暴力压制他们的话,他们不会吃人。
可是,自称比魔族更为文明的人类,真的是正义的一方吗?他们盗掘了魔法石,杀害了想要守护魔法石的村民们,之后,激怒了被侵略的一方,仇恨就是因此而生的吧?
若非她现在已经成了半个魔族,怕是不能在魔界到处行动的。现在的魔族,对人类依然保有戒心和敌意。
她开始往回走,暴风雨已经来了。迎面疾风,夹杂着纷乱的雨滴,风将她的斗篷吹得鼓胀起来,她的心里也是冰凉一片。树叶被风吹下来,落在路上,树叶背面在灰暗的云下呈现出一种灰绿的淡色。
她走到魔界广场,那里的摊贩们正在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她看到了凯特席,他正推着一辆装满货物的,低矮的小推车往回走,一阵风吹过,他没有扶住把手。
猫妖的力气并不大。
小推车倒退了一下,一包青苹果从小推车上掉了下来,伊莎贝尔便走上去,弯着腰将车子稳住。凯特西便弯下腰去,翘着尾巴,将那些苹果一个个地从潮湿的地面上捡起来,有几个苹果已经开裂了。他随便从裂开的苹果里捡了两个,递给了她。
我们只好吃掉了,这些苹果卖不出去了,也做不了酒了。他说。
她道了谢,一边和猫妖往回走,一边吃着裂开的苹果,苹果又酸又脆。
回到魔王的城堡里的时候,她刚好看到戴肯站在门口,倚着一根钟乳石做的柱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滴落的雨水。
她也没有跟他打招呼,便倚在了他的旁边。
我想如果你在十分钟之后还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哦,这样,这个……
她记得她还拿着一个苹果没吃。
什么?
要吃苹果吗?
谢谢。
她发现他的肩膀的动作有点僵硬,便问:你的伤口裂了?
不,它早痊愈了,只是……今天没什么事,中午的时候,听了多利艾道尔的建议,多睡了一个小时。他说:但没有关好窗子,这样够受罪,肩膀酸疼到我不认识它了。
她发现他很久没有睡好了,就连咬苹果的动作都是疲累和漫不经心的。他有没有试图去睡觉呢?怕是没有。他已经疲乏过了头,所以他多睡一个小时都会感到不舒服。这并不是因为没有关好窗子引起的感冒。
我知道我是个瘟神。戴肯咬着苹果说。
他发现她在打量他,因此显得有些过敏。
不,为什么这样说呢?她反问道。
我又不是什么英雄,现在我有点烦躁。
你当然是魔界的民族英雄,难道英雄和烦躁无关吗?
啊,可是……
戴肯说了这半句话便不往下说了。
你的脸色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十年,相信我,你再睡十二个小时,烦躁和酸疼都会消失的。好吧,我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