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离骚》猫一只

13、第 13 章

　　自那日后，虽欧阳少恭依然还是会捧玉家班的场子，却再不是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反倒是深怕他人不知情一般，总是邀上些京城的纨绔，日日在玉家班把酒，围在欧阳少恭周围的，自是元勿之流。可机灵如元勿者，哪里会看不出欧阳少恭似乎是刻意的避开陵越一般。
　　“小王爷，那锦娘的唱腔远不及白玉京，何以……”这么着折腾了几日，元勿终是开了这口。
　　“哈哈哈，元勿兄”元勿身旁的一人调笑道“那白玉京即便唱腔再好又如何，终究比不上锦娘姑娘知情识趣不是？”
　　说着眼神飘上了元勿身后正缓缓上前的锦娘。一身红衣的锦娘有种让人不得逼视的艳丽风情，不同于白玉京的清冷淡雅，也不同于林纤纤的清丽雅致。那是种开到荼蘼的艳丽，混着风尘的气息，让人不由得便是觉得这女子似是真该在这红尘的圈子里滚上一遭才不枉来这人世一趟。
　　锦娘便这般盈盈上前，与众人一一敬酒，而后又极其自然的依偎进了欧阳少恭怀中，“王爷，您多日未来，可想死奴家了，您说，该怎么罚您才是”柔媚的语调，浑身上下似是不带一根骨头一般的服帖在欧阳少恭身上，经得锦娘这么一说，欧阳少恭周边的一众纨绔也起哄了起来，什么今夜都不让你下床之类的说辞不绝于耳，唯独欧阳少恭确是静默不语。
　　“怎么才唱了半阙就不唱了，不怕玉姑生气？”欧阳少恭径自喝着酒，只是见着锦娘似是久不离去方才问到，语气里没有太多的好奇，自然也不带太多的关心，可这样的如意郎君，便是寻常大家闺秀能与之言语上几句都算难，哪里想到他还能关心你。
　　“我嗓子疼，玉姑说了，让我多休息”，锦娘撒着娇，眼角带着挑衅看向刚刚入场的陵越，似是更为得意的笑了，风水轮流转，现如今，这京城里一等一的贵客捧得是自己的场子，连玉姑现在都是看着我锦娘的脸色过活，即便你白玉京身段再美，唱腔再好，可终究不是女人哪……，想着，人便更靠紧了欧阳少恭许多。
　　是不是有些事偏偏就是命里注定的，欧阳少恭猜不透。只是谁能料到，偏偏是在此时，此刻，偏偏是在欧阳少恭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避开陵越的时候，陵越却又出现在了欧阳少恭眼前。
　　他，依然没变，一身白衣，浅淡笑容，似乎永远与这风尘之间隔着什么，他似乎是变了，变得更清减了，一身白衣裹着那样廋削的身子，浅淡的笑容也掩盖不了眼底的憔悴，难道，是病了？还是，陵端对他不好？欧阳少恭搂紧了身旁的女人，试图告诉自己，这喷鼻的香气，不堪盈握的腰肢才是应该去追求的，而不是那个人冷淡的眼神。可眼角末梢却不由自主的跟着那抹白色漂移。
　　似乎是觉察出了有人在看着自己，陵越微微侧首看了过来，眼神在空气中不期然的相撞，陵越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本不是那般会豪饮之人，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如斯想着，却低下了头，只当是见到了一个寻常客人一般，未曾多加言语，陵越永远记得沁如长公主的话，能配得上欧阳家门楣的，永远不会是他们这般的人。
　　上台，走场，水袖，云舞，依然是那一曲贵妃醉酒，只不知为何，今日的贵妃是真的醉了。带着一种让人心碎的微醺，是最让有情人难以割舍的情醉。
　　待得下了台，陵端看着陵越苍白的脸色，自是不难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这般静静的由着陵越坐靠在自己身边，调整了下坐姿，让陵越能更舒服的靠着自己。
　　感觉到背后如刀子一般的视线，陵端转过头来，不意外的看到了欧阳少恭。欧阳少恭接收到陵端打量的视线后，脸色便更是不善，搂着锦娘便离身而去，只是欧阳少恭没有看到，陵越看着他转身后更为惨白的脸色，只是欧阳少恭没有看到，陵越在看到他转身后眼角的自嘲与落寞。
　　果真都是一样的呢，这些个王孙贵族。自己于欧阳少恭不过是个新鲜的玩具，得不到也可以立马转身换一个新的，真好，答应如沁长公主的这笔生意真好，陵越的唇角依然向上扬着，只是陵端却能感觉到肩头的湿濡。
　　陵端不知道陵越与欧阳少恭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陵端只是知道，陵越与欧阳少恭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一如陵端不懂欧阳少恭临走时瞪视着他的仇恨的眼神究竟为了什么，陵端只是懂得，那天，那个喝的半醉的陵越眼中的泪是为了什么。
　　那天，是的，那天，陵越喝的半醉的回来，见到陵端便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笑着对陵端说，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他笑着与陵端勾画离开京城后的生活，寻一个江南的小镇，种上两亩薄田，若是可能，便收养个孩子，若是无缘也不能怪谁，将来老了便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一同度过，陵端也是这般，由着陵越靠在自己肩头，听着他絮叨，看着他眼中隐隐闪现的泪，直到陵越静静的睡去。
　　只是，陵端没有告诉陵越，那天，他是看到如沁长公主来找陵越的，他大概也能猜到，陵越与长公主谈了些什么。
　　只是，陵端没有告诉陵越，那样灿烂的笑，在陵越的叔父离世后便再未曾见陵越如此灿烂的笑过，可他却不能从这笑容里看到快乐，只有悲伤，只剩悲伤。
　　一如，陵端没有告诉陵越，那天醉酒的陵越，靠在他的肩头，偎在他的怀里，喊得却不是他的名字。
　　那个陵越一心想与之偕老的人，已经不是他陵端，而是……
　　只是这些，陵端都没有告诉陵越，说他自私也好，说他狠心也好，他只是不想自己与陵越的关系，仅仅只是一纸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