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离骚》猫一只

12、第 12 章

　　陵越坐了许久，而或其实也并未有陵越以为的那样久，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许多年以后，当陵越每一次回想起那一天，都曾暗暗的想，若推开那扇门的人是欧阳少恭，自己是否便会不管不顾的跟了他去，自然，这个答案也只有陵越自己知晓，因为一切都未曾发生，或者说，一切都已经发生。
　　就在陵越收拾完方才的心绪，准备离开的那一霎那，门被轻轻的推开，那样轻巧而适时，门口站着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一身素白却无法写尽眼前这个女子的艳丽风情。那人将门推开，静默的走近屋内，陵越方才发现那人身后的人——沁如长公主，欧阳少恭的母亲。
　　陵越只得恭敬将来人引入上座，正欲行礼，却是被沁如给阻了“我不过是来遵循我答应你的第一个条件” 沁如长公主柔雅而淡然的笑，似乎在她的眼中，这世上没有达不成的交易，端只看价码何如而已。
　　陵越便站在沁如长公主的面前，低着头，唇边依然是笑，淡淡的，模糊的，没有温度的笑，是啊，只是一场交易，断了欧阳少恭对自己的情，了却这一场本就不该发生的偶遇。欧阳少恭……，若说陵越对欧阳少恭无情，怕是任谁也无法相信的，陵越知晓自己在面对欧阳少恭时并非不动情，在面对欧阳少恭的温柔与他勾画的未来时也并非不动心，只是，当把欧阳少恭放在这一场交易的天枰上时，显然，沁如长公主能给到自己的，似乎更多。似乎心底有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淡淡的陈述着一个事实：陵越，你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戏子。
　　沁如长公主依然是笑着，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着他眼中划过的丝丝缕缕的情绪，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俊美，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聪慧，从三天前自己第一次敲响那扇门的时候，沁如长公主便知晓，眼前的这个孩子是个聪明人，可偏偏聪明人也容易被自己以为的事物所左右。一如欧阳少恭、一如眼前的陵越，而或，一如她自己。
　　“少恭是被我惯坏了，就是任□□胡闹”沁如长公主记得自己对陵越说的第一句话，自然也记得当时陵越的表情也是如现在一般的淡漠。
　　“王妃说笑了，我与小王爷不过泛泛之交，他如何，与我等草芥何干” 沁如记得陵越的第一句话，自然也记得陵越说着这话时，眼中的神采。
　　交易缘自那一次的交谈，而今，她来遵循第一次的交易，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看着沁如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从怀中取出一件物拾，恭敬的递了过来，陵越却是未接。反倒是方才入门的那个年轻的白衣女子将物拾接了过去。
　　“这里便是纤纤姑娘的命书，自此婚嫁丧葬均可由姑娘自行决定”包如沁看着这白衣女子感激的接过命书，感激的下拜。唇边的笑泛着一丝怜悯。这么个风情卓尔的女子，若是生在大户人家，那得被人踩断多少门槛啊，轻轻的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女陪同那白衣女子先行离开。
　　“多谢王妃”陵越低头恭敬的拜礼，温文尔雅的礼数不由得让沁如长公主感慨，若非少恭对这年轻人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也许自己也便不会阻着这两个孩子的往来吧。
　　“何必谢我，若谢不妨谢你自己” 沁如长公主端起桌上的那杯酒，淡淡的饮了一口“上好的梨花春，可惜沾了泪，涩了”
　　陵越不曾搭话，只是静默的站在沁如长公主面前，等着她的再一次开口。
　　“少恭这孩子，若他真心对一个人好，便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也能摘得下来，便是要他亲手剖开自己的胸膛也是肯的”沁如长公主淡淡的笑，淡淡的说“只可惜，少恭所能看到的，只有他真心以对的那个人，却总是看不到那人以外的事物”
　　陵越静静的听着沁如长公主说，不得不说，长公主是一个好母亲，若自己的母亲还活着，又能做到长公主为欧阳少恭所做之事的几分呢？
　　沁如长公主见着陵越不言语，继续道“少恭的感情里掺杂不了一粒沙子，何况是那些个活人，所以，少恭可以为了你千方百计的取得命书，却决计不会帮纤纤，帮陵端，帮陵果儿，因为他们都不值，也不配，可少恭偏偏忘了，这些人对你陵越，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所以……”
　　“王妃是在劝服自己，还是在劝服我？”陵越轻轻的笑，沁如长公主的言下之意何其明显。
　　“也许，都是吧。”长公主倒是不在乎陵越的笑意，叹息着蹙眉。王妃？她不过是个爱惜自己亲儿的母亲罢了。
　　“陵越会时刻记得答应过与王妃的约定，也请王妃记得您答应过陵越的事情”陵越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连对她说不都显得困难。眼前的女子身上混着坚强与脆弱，隐忍与决绝，怕是得经历多少事物，多少年月，才能练就。陵越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能如眼前的女子一般，怕是不能的吧，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会这许多年来牢牢的抓着陵端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记得便好”沁如长公主柔弱的笑，看着陵越转身决绝的离开，看着手中的这杯酒，搀着欧阳少恭的心伤，糅着陵越的心痛，到了最终，一并被自己饮了下去。

　　出得望江楼，却见纤纤并未走远，在一旁的角落里候着他，陵越便就与纤纤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望江楼旁一条小弄的尾端，那里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水摊，不显眼，老板是个上了年月的老妪，凉凉得坐在一旁，看着客人们自己取茶饮茶。见得摊前来了新客也不起身招待。
　　纤纤并着陵越便找了个不起眼的座位坐下，这两个京城风月场子里叫得上名号的人，便就这般面对面坐着，谁也未曾吭声。
　　陵越捧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那浑黄的茶水中飘着几根茶叶杆子，一看便不是什么大好的茶叶。
　　“陵越，你从不曾欠我”等了许久，纤纤才开口，吴侬软语的声调，即便在京中生活多年都未曾变，煞是好听。
　　“纤纤……”陵越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个小时时常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原来竟也长大了。
　　尚且记得，幼时的纤纤，弱弱小小却极爱逞强的跟在自己身后，一晃，早已时隔多年。若非当年叔父事发，只怕自己与纤纤早已成婚，哪里还会有那许多事。
　　“当年，是父亲自愿与方叔叔承担这责任，怪不得方叔叔，更是怪不得你”纤纤温柔的笑里带着被岁月洗礼的成熟。
　　陵越记得纤纤刚出生时，叔父指着襁褓里的纤纤说，这便是你未来的妻子，陵越记得幼时的纤纤在自己怀中熟睡淌下的口水，记得事发的那一年，记得林家被连坐后纤纤的眼泪，记得纤纤被关进教坊司的那一天，记得纤纤带着恨意的眼神，原来一切都已经过去。“纤纤……”
　　“好了，现在我自由了”纤纤笑着看向陵越“你呢？陵越哥哥，到什么时候，你才会放过你自己？”
　　看着纤纤如是珍宝一般抚摸着那一纸命书，看着纤纤面带笑容，可眼中隐隐的眼泪，看着纤纤起身像是与过去告别一般挥了挥手，再不做流连的离开，陵越但笑不语，只余下心底的祝福“纤纤，记得，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