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离骚》猫一只

14、第 14 章

　　春末夏初的时节，原是非常好的，却未曾想，自宫里传出了惠帝的身子越发不见得好转的消息，也不知这消息是怎的就传到了民间，也不知这消息是否真确，只是一时间便就人人都不由得多想上一分，当官的想的是惠帝若是崩了，自己这头顶上的乌纱可还保得住，当民的却是担心这已然没落的王朝可别真有什么战事才好，大户人家想的是此际可万不能再寻花问柳迷恋风尘，这要传到朝廷，只怕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而平头百姓想的则是若是换了新帝，可会又多增了那一份赋税。
　　虽说是人人都不由得多想上那么几分，可玉家班的生意却还是要做的，可是因为锦娘极少上台，陵越便变得更为辛苦了，一个班子依赖着陵越一个人，好在，因着宫里头的那个也不知是否真确的消息，玉家班的生意清淡了许多。
　　而今锦娘是被欧阳少恭包了身子的，住的是欧阳少恭为其安排的宅院，坐的是欧阳家的车驾，俨然一副王府女人的姿态，虽说如沁长公主为此不快过，可心里头倒也明白，锦娘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器具，只要这个器具能让儿子高兴，长公主从不在乎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玩具。
　　且虽说欧阳少恭这么大张旗鼓的为锦娘包了身，可欧阳少恭的心由始至终都未曾在锦娘身上，便是户部的官员为了讨好欧阳家送来了锦娘的命书，欧阳少恭也未曾过目便转手给了锦娘，混不似当初得到陵越的命书时，那般宝贝的贴身放着，似乎拥有了这一纸命书，便能拥有了那个白衣的人儿。
　　现如今如沁长公主担心的却是该如何离开京城，幼弟惠帝的身子已然是一天不如一天，若真挨不过今夏，怕是段氏太后第一个不放过的便是少恭。少恭，欧阳烈唯一的儿子，若不是因着这个原因，只怕如沁长公主与欧阳少恭早已离开京城，也不至于让少恭为陵越所伤。长公主知道，若惠帝果真崩了，那各地的藩王必然会有谋动，一如长公主知道，欧阳烈的野心。若在惠帝驾崩前自己与少恭未能成功脱离京城段氏太后的掌控，欧阳烈便不会再顾及自己与恭儿的死活，而段氏太后也断然不会放过自己与恭儿。
　　孩子可以再有，可江山仅此一座。那个一心想夺得天下的男人，当年若非自己的刻意攀附，段氏太后原是想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宛平公主下嫁的，而若非自己的刻意攀附，只怕自己也如长姐常平公主一般，被远送外邦了吧。
　　沁如长公主是爱着欧阳烈的，一如长公主知道，欧阳烈是真心疼爱恭儿的，只是这些爱，这些疼惜，到了这大好河山的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这些，长公主也知道。且她相信，欧阳少恭，这个欧阳烈一心栽培出来的优秀的儿子，比她更清楚的明白这一切。可现如今的欧阳少恭，却宁愿自欺欺人的迷混在这风尘之中也不愿醒来，不愿去看看欧阳烈为其勾勒出的锦绣山河。
　　沁如是真的恨陵越，若不是这个人，少恭又怎会陷得如此深，如此不可自拔，若不是陵越，少恭又怎会明明看穿了这一切的权谋却迟迟不肯离开京城，因为，欧阳少恭一心想带走的人，是陵越，为此，他可以不要这所谓的王权，不要这所谓的秀丽江山，甚至不要自己的性命。
　　可长公主也明明白白的知道，现如今的欧阳少恭，只有一个人能劝得动，只有一个人能说服他离开京城，那个人，也只能是陵越。所以长公主来，来找陵越，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交易，而是恳求，即便，她由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可陵越分明能察觉出长公主话语中的恳求，她说“让少恭离开京城，离开你”

　　陵越知晓自己未必是好的说客，却也知道，这一次是定然要成功的，为了陵端，为了陵果儿，也是，为了他。
　　陵越虽不明白为何长公主的那句话语中包含着那么多的情绪，有恳求，有着急，有……，还有什么即便陵越再聪慧也猜想不上，只是合着外面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揣摩上些许，怕是，当今的朝廷对他……，但不论怎样，陵越是应承了长公主的，他会尽力劝服欧阳少恭。可究竟该怎么劝，又如何劝，陵越却一时想不出个主意来，现如今欧阳少恭也不会再来玉家班，与他便更没有什么交集了。这么想来才发觉，也许自己与他从没有交集过吧，即便走得再近，可天还是天，地还是地，哪里会有真的交集呢。
　　许是刻意，许是不经意，便在长公主找上陵越的三天后，欧阳王府便以王妃祝寿的名义，请了玉家班去唱台戏。
　　说是台戏，说是祝寿，自然是要唱些贺寿的戏码，论理，即便不唱五女拜寿，也当唱些喜庆些的唱段，可偏偏，陵越选了霸王别姬。也许是选段并不合意，欧阳少恭在陵越唱及一半时，便已离席，待得曲终人散，也未见欧阳少恭回到席上，下了台，陵越看向陵端询问的神情，也只是淡淡一笑，看来，沁如长公主的托付怕终究是完成不了了，好在，长公主倒是曾说过，这一次不论是否成功，都会将陵端陵果儿等人的命书给与他们，这样，倒也让陵越安了心，只是若真完不成托付，终究，还是有些愧意的。
　　收拾完道具，陵越与玉家班众人从王府偏侧的小门陆续的走出，也不知是何人在陵越身后叫了一声“白先生，且慢行”，见了那小厮打扮的少年，说是主人有请，陵越便被那少年兜兜转转的在这王府里绕了些圈子，方才在一个幽静的小院门前，停驻了脚步。随着小厮有礼的禀报，门被“咿呀”一声打开，里头坐着的，是陵越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欧阳少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