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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自白(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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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计划开始的那天,我特地起了个早,为我即将到来的好心情做个美好的铺垫。少男少女开始烦我的时候正好是夏天,清晨和下午是待在阳台的黄金时间,我喜欢挑这个时间段,他们也挑这个时间段。在没有解决阳台问题之前,我不得不每天更早起床,才能在他们出现之前稍微享受一下我的阳台时光。
那天我把闺女从外省产茶基地给我带回来的茶给泡上,又去报刊亭里买了十几份报纸,下定决心要把这段时间没享受到的都享受回来。茶要喝个够,报纸也要看个够!少男是最先出现的,他是打着哈欠来的阳台,先是往右边看了看,发现少女没在,就有些意兴阑珊。然后他看到了我,懵了一会儿,朝我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笑什么?哼,别以为你笑我就会放过你,就是现在!我不动声色地吸气提胸,牙关紧咬,把眼睛睁到最大,像以前训其他人一样,做了瞪眼的表情,我尽了最大努力,想要让我的表情狰狞又可怕。这个表情我头天晚上对着镜子练了好一会儿,把我自己都唬了一跳,想必少男也承受不住。你们可别说我太严格了,因为这种事涉及原则,所以我也要把控每一个细节,力求一步到位。
以前我用这招对付别人,一瞪一个准,到现在还从未失手过。结果我这一眼瞪过去,那少男居然还得更欢实,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这情况不对啊,我心里疑惑,也往右边看了一眼,得,原来是少女出来了。两个人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睛却都看着对方,一个扭扭捏捏,一个羞羞答答。没一会儿两人走进屋子,再出来后,手里都拿着漱口杯,牙刷在嘴里搅来搅去的,眼睛像长在对面似的,拔都拔不开。我再次吸气提胸,往左边瞪少男一眼,少男正在耸着鼻子扮演猪八戒,往右边瞪少女一眼,少女一会儿跺脚一会儿摇头,耳朵红得像滴血一样。
我瞪,我再瞪,两个人又灵魂交流去了,完全把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忘到了九霄云外,我的瞪眼神技也第一次失效了。但我不会承认这是我的问题,这明显是少男少女根本没在意我的想法,他们还在旁若无人地互动,简直就是对我赤裸裸的挑衅!我不能服输,我也不可能输,这个办法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也许有人会说,干脆直接找他们家长算了,只要家长知道他们有早恋的苗头,一定会把他们狠狠地教训一顿。但我可没想过那么做,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干嘛要多管闲事?物业都没管那么宽,我干嘛要去说?我才不去,我只守着我的阳台就行,至于怎么解决我的阳台问题,我还有很多办法,根本不用去走家长那一步。我最烦遇到事情就找家长,找什么家长,万一娃娃是熊娃娃,家长是熊家长,到时候一家人都来给我添堵,那我可不干。不就两个娃娃,我还真就不信应付不了!
在暂时没想到好办法之前,我只能每天硬着头皮坐在阳台上,接受少男少女的荼毒。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小害羞,慢慢地有了进展,除了写作业之外,他们又发明了新的交流方式。少男搬出吉他,每天弹上两首,少女就坐在那边听,还拿出一套画具出来,对着阳台画画。可苦死我了,少男的吉他弹得难听死了,叽叽喳喳,铛铛铛的,还不如拿个锤子砸墙好听。少女画得怎么样我不知道,看她笑嘻嘻的样子,应该是挺满意的,但我一点也不满意。我看着看着报纸,就能听到吉他声,一不注意就听吉他去了,连报纸上写的什么都忘了,一喝口茶呢,就忍不住去看少女画画。她基本是正对着左边的,看不到她画的是什么,正因为看不到,我就经常好奇,猜她是在画什么,猜半天,茶也凉透了。嗨呀,说多了都是一肚子的气。
后来少男少女的联系就更频繁了,他们开始对口型,用很慢很慢的速度说。对方根据口型回答,可能是怕被其他人听见,他们说得很小声,别人听不见,他们彼此也听不见。可是我坐在中间,我想听不见都不行,这个说“早上好”,那个问“吃了吗”,这个又说“今天好热”,那个又说“对啊,有三十六度”。这么无聊的对话每天都说,我简直是烦不胜烦,可他们完全不觉得烦,说上两句就躲在旁边“嘻嘻嘻”“嘿嘿嘿”地笑,活像中了大奖一样。烦死了烦死了,乌鸦都没他们这么聒噪,想聊天就大大方方聊去,小区下面那么宽敞的地方,干嘛不去,干嘛非要挤在阳台上,考虑考虑我这个老人家的晚年生活好不好?
在少男少女中间夹了半个月之后,他们也开学了,我终于找到了良机,我发现少男少女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的交流方式,就是朝对方的阳台扔纸飞机。这还是我某天晚上睡不着,去阳台的时候发现的。少男把新的作业本撕下来,写上几句话,再叠成纸飞机,悄悄往右边少女的阳台上扔。他的准头不错,第一个飞机就扔进了。第二天少女早上起来看到纸飞机,我还特意观察了下她的反应,先是惊讶,接着是害羞,最后是高兴。
从她的反应上来看,她是很喜欢纸飞机这个创意的,少男看她喜欢,就飞得更起劲了。每天到了晚上,他就会趁着天黑,到阳台来飞纸飞机。白天他们俩眼神交流,对口型,说唇语,到了晚上还要来折腾我这个老人家,纸飞机从阳台飞过去,不就是在打扰我的睡眠吗?恰好一只纸飞机飞到了我的阳台上来,少男没发现,跑进屋子睡觉去了。我就走到阳台,把那个纸飞机捡起来,直接扔到垃圾桶里。让你扔,谁也别想再拿到它!
第二天少女没有发现纸飞机,看得出来她有点失落,连少男跟她打招呼,她都兴致缺缺的。少男感受到少女的情绪,也跟着沉默了很多。最高兴的当然是我了,他们一整天都怎么互动,没想到一个纸飞机,作用还挺大。晚上少男又扔了一个纸飞机,说来也是巧,这次又掉在我的阳台上了,我当然是立马把它捡起来,让它跟另一只纸飞机作伴去。
第二天少男眼巴巴的回应,少女没收到纸飞机,当然不会回应了。少女有点生气,少男也不高兴,他们不再互动了,少女甚至都不来阳台了。眼看我的目的达成,我心里那个乐啊,照这样下去,悠闲自在的阳台生活,很快又要回到我的身边了。
上午,少女没有到阳台,少男拿出吉他,拨弄了两下,没弹。下午,少女没有到阳台,少男也没有来。左右都没有趴在阳台上写作业的身影,也没有眉来眼去的少男和少女,更没有“吃了吗”和“今天天气真好”的对口型活动,阳台彻底安静下来了。
明明是我很乐见其成的场面,可是我却觉得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唉,我居然会有点想念少男少女互动的日子了。到了晚上,他们两边房间的灯都开着,可是阳台上还是没有人,我想了想,还是从垃圾桶里把那两个纸飞机翻了出来,用晾衣杆把它们送到了右边少女的阳台上,接着我用晾衣杆敲了敲那边的栏杆。至于听到声音出来的是少女还是她的家里人,那可不归我管。
出来的当然是少女,她首先就看到了地上的两个纸飞机,她毫不犹豫地拆开了它们,看到上面的内容。先是有点疑惑,接着是高兴,最后跺跺脚,瞟了左边阳台一眼,又害羞地转进屋子里去了。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想了也白想,他们好不好,这关我什么事啊?
第二天,少女很早就到阳台上等着了,那边少男出来之后,她就用手团成喇叭,朝那边轻声喊“早上好啊”,少男就笑起来,连忙回应她“早上好呀”。我就在中间,喝了一口茶,又拿起报纸看起来,行吧,我老人家算是赶不走他们了,但阳台还是要占的,不就是烦了点嘛,忍忍就行了。
看了一会儿报纸,我习惯性看少男少女他们,结果看到在少男左边那家的阳台上,站了个穿得花枝招展的老太婆。那老太婆手里拿着个浇花器,居然朝我连着眨了两次眼睛,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居然又朝我挑了挑眉毛。
等等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