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归属》刘唐

2、第 2 章

　　收到电报那天是星期三早上，也就是那个取了洋名的华侨约翰要来的前一个星期。那时候林医生已经去诊所上班，林太太也带着两个女儿到镇上去了，说是去看望林医生的姑妈，也就是林医生爸爸的亲姐姐去了。电报还是以前那个一身黝黑皮肤的瘦高个邮差送过来的。当时，马娜接过电报看也没看就往茶几上一放就去给邮差倒水了，她之所以不看，是因为邮差一进来就说那电报是发给医生的电报，因此她也就完全不抱这个电报会是远在山西老家的人发来的了。邮差没有等到马娜倒水给他就背起大邮包带上门走了，他说现在不渴，还要赶路去送邮件，而且家里只有她，进去也不太合适。临走时，他大声说：“电报是今天早上从纽约发来的，正好赶上我来送邮件就带来了，你可不要忘了跟医生说。说不定是他们家哪个亲戚出洋发财了要他们过去美国度假呢。”
　　听邮差说这电报是从纽约发来的，马娜真想自己先打开看看。因为他从来没听医生说过他还有什么亲戚，除了林太太一家今天去看的就住在镇上的那个姑妈，就更别说有什么亲戚到国外去发展了，而且要是他们家要是有什么亲戚，那怕是在纽约捡垃圾，别说是她马娜，就是全镇一千多人，恐怕也早就知道了。所以她禁不住地想：“会不会是沈大哥已经得到世人的赏识，现在已经到纽约发展去了，这封电报是发来给医生打招呼，他这是要回来还他那时欠下的医疗费，并要把自己带走，而他之所以没有给自己发电报那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惊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一定还会让医生帮他保守这个秘密的。想到这，马娜真希望自己所想的会是真的，她倒不是希望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跟沈从茂一起到纽约去过什么都市富太太的生活，她只是想知道，沈从茂现在还活着，而且得到了世界应给的赏识和回报。她也想见他，因为自从沈从茂差不多十年前离开后，他们再也没有过他的消息，哪怕是个她不愿知道的坏消息。而她一直担心着他的肺结核病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最担心的是，她怕她熬不过春天到来之前的那个寒冬就在人们的冷嘲热讽中孤独的死去。虽然她知道一个心里还有牵挂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抛下一切牵挂就到里一个世界去的，而且，她现在也是他唯一的给过他温暖、关心和爱的亲人。他不可能走得那么匆忙，以至于都没有给自己通风报信。他离开时，他承诺过等他的情况好点了就来接她走，而且不管情况多么艰难他都会为了她活下去，不会选择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沈从茂离开后刚开始时，马娜一直期盼着沈从茂的出现，但她几乎已经把进镇子的那座古石桥都快踏滑了的时候，她的心理已经完全由期盼转化成忧虑了。因为在林志和的诊所了，虽然只有她和林菲对他好，但他最起码还有那么一点可怜的药物治疗着，在病痛中，如果没有起到根本疗效的治疗，但只要像他之前那样有药养着，最起码不至于要了他的命，而且，自己偶尔还给他买一点好的药。平时有空就陪着他，还有那个跟她爷爷一样热心肠的林菲，那时有她们的陪伴，沈从茂虽然不是很喜欢笑，可他的心情除了把画画糟糕的时候不怎么好，其余大多时候都是舒畅的，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可他离开后，他又将在什么地方落脚，又有谁将会给他一点让他活下去的帮助与关照呢？马娜并不担心沈从茂会自杀，但是她不知道病魔和死神会在什么时候降临直接把沈大哥带到另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烦恼，甚至没有冷嘲热讽的世界。内心的孤独和外界的冷漠就是夺走一个人生命最无声但又凶残的的武器和力量。他在那里或许会更好，不管怎样，他可以继续作他自己的画，再也不用担心没有吃没有穿，也不用担心病魔的折磨和那些冷漠无知的人的嘲笑。如果真如人们传说的那样，那么他还可以在太阳退去，漫天繁星的时候在某个角落注视自己，关注着自己，给予自己某种庇佑，只是阴阳两界他们无法用各自的语言和方式交流而已，虽然那样自己成了痛苦的那个人，但又有谁知道或者了解沈从茂他内心的孤独和痛苦呢？！
　　不，不，沈大哥，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这些年来，虽然你没有联系我，没有跟我们带来一点关于你的消息，也没有来带我走，但我知道你有难处，你也一样盼望着，期待着我们早日见面，对不对？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对不对？… …马娜几乎要哭嚎出来喊到。这也是林家没人在家时她的感情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随意倾泻，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那个真实的一直深爱着那个受众人唾弃的穷画家的秘密妻子。她不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但她却是一个懂得如何克制自己内心情感的强手，同时她也不喜欢在哪怕只有林菲在场的时候发泄自己的情感，除了那次火车站的离别。世人欠你这个天才的债还一点没还，你走了他们怎么还你。沈大哥，你在哪？你回答我，你告诉我，你还活着，你现在已经不再痛苦。沈大哥，你告诉我，求你，我求你，马娜的眼泪早已肆意的倾泻下来，两条腿就像瘫了一样早已往下瘫跪下去，但她连跪直的力量都没有，所以她只好斜靠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半坐半跪的瘫坐在地上。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呼呼的刮起了风，弄得窗子直往窗框上窗，发着并不是平时那种咣当咣当的清脆的响声，而是有点呆着沙哑的沉闷声，天空也一下子暗了下来，太阳并没有被乌云遮住，只是它的光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样灰暗无光。要不是应和着马娜哭泣声的窗户碰撞声，那么马娜肯定会在林夫人一家回来都不会意识到自己今天完全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马娜随着碰撞声恢复了镇静后，她赶紧去把窗户关上，虽然天气看着不像要下雨的样子，但不关上的话窗玻璃肯定要被撞坏，那样自己不但无法解释，而且可能林太太还会让她掏钱换上新的玻璃，理由是她在家不看好窗户，任由风吹，那不是她的错，但那是她的失职。她关窗户的时候，才从玻璃中看到自己的脸已经被眼泪涂花了，就像一个沦落街头的乞丐，假如她的衣服不整洁和头发不顺畅的话，但这倒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美，这样的美让她都觉得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样的美，如果沈从茂在，肯定会不管周围的环境扑上去给她一阵热吻，然后在有袖口帮她把脸擦干净。她站起来去洗漱台洗了脸，这时她才从镜子里发现刚才在窗玻璃中没有发现的事情——自己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了。她在心底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居然思念沈大哥会到这个境界，同时她又责备自己不该胡思乱想，自己在这样想的时候不是也是在咒沈大哥吗？所以她安慰起自己来：“沈大哥一定没事，而且，说不定他就要来接自己走了。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着，要开开心心的，只有那样才能用最美的自己迎接沈大哥，而且她还跟自己承诺，如果得不到沈大哥的确切的消息，那么自己就哪里也不会去，她要在这里等到沈大哥到来才离开。”
　　马娜这样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就去打扫屋子。当打扫完大厅，医生和太太的房间，两位小姐的房间，她走进她自己的房间准备打扫的时候，她又看到了沈从茂给她画的她自己的肖像画，那是沈从茂离开前画的最后一幅画，也是沈从茂给她画的最好的一幅画，那时沈从茂对她说：“娜娜，我要在这里画一幅世界最最漂亮的画，比我以前画的还要好的画，如果可以，我希望别人像欣赏蒙娜丽莎一样欣赏她，而且这幅画是给你画的。”
　　“给我画？不要，人家可不想当你的模特儿。”马娜脸绯红着说。
　　“谁要你当模特儿了？”
　　“你不是说要给我画一幅肖像画吗？那些画肖像画的画家都要看着被画的人，也就是模特儿。我不给你当模特，你怎么画？”
　　“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
　　“这话怎么说？”
　　“肖像画表面是画的一个人，但其实是画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性情。一个画家可以画一幅肖像画杰作，但要想画一幅绝世佳作，那一定要走进被画人的内心世界，要知道这个人内心那条表面平静的河流底部的情形。而且必须是长时期的，而不是一个时期的情况，也就是说不能只画一个人高兴的时候，也不能画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画出一幅出神入化，真正让人见画如见人的佳作。”听到沈从茂对画肖像画也这么有研究，马娜简直认为沈从茂简直就是一个心灵捕捉师，但她在沈从茂画好之前，她只相信那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而且认识你自己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别人又怎么能完全了解自己呢？
　　“还有这个讲究啊？只不过我可不相信这完全是真的哦！”
　　“当然了，不然蒙娜丽莎的微笑怎么能那么让世人难忘？现在你可以不信，其实我也不太相信，因为我还不曾画出这么一幅画来，但我会尽力向你证明这一点，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急切的想看到这么一幅画。”
　　“蒙娜丽莎的确是绝世佳作，但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呢？”马娜见沈从茂把蒙娜丽莎的微笑一画扯进来，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故事，但她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内容是什么，她只好好奇的问道，要是平时，她准会先猜一下的，但是这次她都等不及要猜了，只好让沈从茂寻求直接的答案。“
　　“这你就不知道了，世人也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蒙娜丽莎的真实身份，但据我推测，蒙娜丽莎很有可能是这幅画作者，也就是达芬奇的情人，达芬奇之所以没有留下蒙娜丽莎的真实身份的信息，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那是因为他很爱他的这个情人，不想让他的妻子去打扰他情人的生活，而且也不想他们的情人关系因为留下任何信息而被别人破坏。”马娜早就瞪圆了眼睛，虽然她认为这个真假过半，但是沈从茂说的也绝不是毫无道理。
　　“假如是真的，那他干嘛不娶她做妾。那时不是封建社会吗？”马娜以为封建社会就都像中国的那样，只要有钱有势就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娶个三妻四妾的。
　　“那时是封建社会没有错，但那是在欧洲。欧洲不像咱们中国，有钱有权的人就三妻四妾，后宫三千的找女伴，他们啊，主要就是找情人，公开的或者秘密的，但到底是公开的多还是秘密的多，这个现在也已经成为一个谜。”
　　“那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跟她的妻子离婚然后再娶蒙娜丽莎呢？居然他那么爱她。”
　　“那是现代人的想法和做法。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那时是封建社会。而且肯定还有不少的阻力。居然情人关系也能让他们获得幸福，干嘛要打破这种状态呢？”
　　“可是，那对蒙娜丽莎多不公平啊，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名份，死了以后，连自己的身份都成为一个谜。”马娜站在一个女性的角度这样反驳道。她却没想到那其实是对他们彼此的一种最好的保护，而且西方人可不像中国人那样总是希望得到什么名分，人家讲的是实在的东西。
　　“对一半。”
　　“为什么？”
　　“你先猜猜对了哪一半？”
　　“你是说蒙娜丽莎的那幅肖像的主人本人的身份不是一个谜？”
　　“都会直接绕过问题以问代答了？不简单啊！”
　　“那是真的？”
　　“当然了，蒙娜丽莎那幅画的主人肯定不叫这个名，我想蒙娜丽莎可能是他们幽会时达芬奇对她的爱称。这个人在当时肯定是为人们认识的，而且后世也肯定有她的档案资料，只是其中没有她是达芬奇的情人和达芬奇为她作画这一解开历史之谜的信息。这副画在当时出名的话这肯定就不不会造成现在的这个问题了。”
　　“是啊！他们肯定把这幅画藏得很好。”
　　“那是肯定的。所以蒙娜丽莎本人是有身份的，但由于种种原因造成就像现在人们无法把一个人的名和他本人对上号一样。然而这并不能说对不上号的那个人她就没有身份地位。当然她是没有达芬奇的情人这一身份的，如果那是事实的话。”
　　“哇哦！沈大哥，你不但画作的好，而且推理能力也非常棒。我想你要去写小说，一定也会是非常优秀的小说家。”
　　“小说，我这样说说，就可以写小说了？你又在取笑沈大哥了？我这画都没画好，还什么优秀的小说家呢！我要再去写小说还不真成了滥竽充数，猴子掰苞谷了？ ”
　　“人家是认真的，马娜假装生气嘟着嘴把头扭向一边。”
　　“好了，傻丫头，又要生我的气？”
　　“不生气也好，那你以后写小说给我看，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写过，也不想写，你也知道沈大哥我的兴趣只有画画，其他的既不擅长，也不喜爱。”
　　“那你就为了我从现增加一个兴趣吧！”
　　“娜娜，真的不行的，别人会笑我顾此失彼的。”
　　“管他的呢！我们高兴就好了。而且我相信你的小说可以跟画一样的好，但是我会更懂你的小说。”马娜就这样毫无掩饰的说道，也不怕沈从茂生气或者误解。
　　“好吧！我可以试着写一下。但你得答应我，写好了只能你自己看，你既不能跟别人说也不能给别人看。当然你可以和我谈论。我只写属于我们两的小说。”
　　“太好了，太好了！沈大哥要我写小说了！马娜像个孩子一样，差点忘了沈从茂刚才答应的条件。沈从茂怕她的喊叫被人听到，一把把她拉了坐下，差点一踉跄跌在他怀里。”
　　沈从茂望着马娜，忘了他和马娜不能在白天，更不能在别人看得到的地方亲热的约定，在马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狠狠的在她的嘴上亲了一口。虽然他们已经秘密的结婚，但他们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这样过，所以马娜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红了。马娜感到一阵莫名的幸福。但她还是假装不情愿，挣开沈从茂的手跑开了，留沈从茂一个人坐在田埂上。
　　看着马娜跑远的背影，他大声喊道，我答应你的事要等到这幅画画好以后才开始啊！在这之前你也不能跟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