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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回 ...

  •   曹操大败乌桓凯旋,拜丞相。曹操又宣布丞相府将迁往邺城,正当整个曹家兴高采烈的时候,曹冲却病危了。

      曹操立刻把迁府邸的事情抛在脑后,整日守在曹冲病榻前,招了一批又一批的太医来诊。那些太医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抖得话都讲不清,之乎者也来之乎者也去的,几乎要把曹操的头疼病又勾引起来,曹操心头一怒,刚想挥手将太医的头当菜瓜切了,站在一边的曹植就跪下求他饶了太医。曹操做砍人手势的手从半空中硬生生收回,心中叹息,顿感悲凉。他心想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天才儿子,更重要的是拥有仁慈之心,不像自己邪性一上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曹操非常珍视那些心存仁厚的人,他很赞叹他们的忍耐与宽容,所以他一直想选一个比他更能服众的、仁厚宽容的继承人。原本,曹冲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虽然曹操没有明确表示过,一直对外宣称他还正当年,也没必要这么早地就将继承者定下,但是私心里,他是在等曹冲长大——这个漂亮、聪明、善良的完美孩子,他能变成怎样优秀的继承者?如果说他曹操出生靠阉党发家的官僚家庭,身材矮小、其貌不扬,性格多疑残忍,很难服众,那么流着他血的完美的曹冲绝对可以抵消这种不完美。“老天,你如果夺走了冲儿,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曹操心里想着,他的心情非常低落,丧失了往日里清晰的判断能力,完全退化成了一个即将失去儿子的悲痛欲绝的父亲。

      当整个曹府都沉浸在悲哀中的时候,当曹冲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的时候,有一个白衣少年从府邸里面跑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大门,在看门人讶异的眼神中,冲到大街上。才刚下过雨,他雪白的衣服上沾上了乌黑的泥巴,但他依旧毫不在意地飞快地跑着。他冲上一架摇晃的浮桥,一辆牛车缓缓地向他驶来,他为了躲避牛车险些掉进清泥河中,但头上雪白的丝带松了,落进湍急的河流中……

      在一条逼仄的小巷子中站着一个矮小的老头,他没蓄胡子,神情很紧张。少年跑到他面前,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那个老头警觉地看看四周,然后把少年拉倒墙角,紧张地问:“怎么样,曹冲……”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过去了吗?”

      白衣少年摇头。他还在喘气,眼神空洞,不知望落在何处,道:“没有…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有……”他想说死,但是嘴唇抖了半天,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矮小的老头惋惜地跺脚:“那你没有把最后一剂药给他吃了?”

      白衣少年将目光转向他,依旧空洞,小老头莫名地感到心里一阵发毛,就听他一字一句道:“我说过了,我从没有给曹冲下过毒!他中的毒不是我下的!”

      小老头促狭对着他挤挤眼,道:“那你使得是什么计?美人计?贡献屁股?”他撑不住喋喋地笑了,就像邪恶的老蝙蝠。

      白衣少年紧紧咬住嘴唇,空洞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死死地盯住小老头,骂道:“老太监!”

      小老头还想说什么,却忽然住了口,惊恐万分地盯着面前的白衣少年,看他白皙的小脸上忽然溅满了鲜红的血点子,好像寒冬里忽然绽放的火红梅花,非常妖艳、诡异。他张开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咽喉处有凉凉的触感,他想低头看看,但是却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倒在地上,丧失了视力,不断地抽搐。

      少年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将剑从老太监的脖子中一点一点地抽出来。大动脉里的血喷不断地喷在他的剑上与手上……少年的鼻端充满了那种甜腻的腥味,他捂住嘴开始干呕。

      “周不疑,你见这个老太监干什么?”那个青年冷冷地问白衣少年。少年顺着墙慢慢地滑下来,蹲坐在地上。他惨然笑了,精致的五官衬着血色的梅花,诡异无比。他眯着眼睛抬脸看着那个冷峻的青年:“二公子,不疑有没有害过仓舒,我想你最清楚了!”

      曹丕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扯起来,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厉声喝问:“什么叫我最清楚?你做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不疑被打得半边脸立刻肿得老高,但他还是惨然地笑着,深黑的眼瞳里却渐渐地盈满了泪水,夺眶而出,慢慢地顺着他的面颊淌下来。曹丕没有料到,看得呆了,不禁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

      这时,身后马蹄声响,却是夏侯尚带着一队曹丕的亲兵过来了。夏侯尚没料到面前的惨景,惊吓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看见周不疑全身都是血地摇摇晃晃慢慢瘫软地上,正想发问他是不是受伤了,就听曹丕低声吩咐道:“把他带走。”

      “投进监狱?”夏侯尚反应了一会儿问道。

      曹丕顿了顿。“先软禁起来吧。”他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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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府内,曹冲刚刚因为一阵气接不上来,晕厥过去。曹操气得乱踢在地上抖动的太医们,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太医们哆哆嗦嗦,有一名年轻太医好像忍不住了,伏在地上,也不抬头,忽然说道:“小公子脉象奇怪,身体虚弱自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

      房间中一下安静下来,曹操盯着那个太医,问道:“却怎么样?”其他太医都惊惧地盯着这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那牛犊既然已经开口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去,道:“却好像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曹操冷冷地重复他的话,“你要知道你这么说代表着什么。”年轻的太医心一横,索性放开来讲道:“小公子满面潮红,手脚抽搐,全身痉挛,这种症状在这半个月中每天都在加重,与毒发症状类似,据小的推测……”他顿了顿,觉得自己反正应该活着走不出这里了,但死也要死得像个敢于直言不讳的名医才行,继续道,“小公子至少应该是从一个月前开始慢性中毒的。”

      曹操缓缓点头,他的目光移向站在一边的一群人身上,一字一句道:“我这半年都在外打仗,家里都是交给你们的,一个月前,冲儿开始服用什么药?平时惯常吃什么?”

      环夫人忽然扑通跪倒在地。她这几天憔悴得几乎变了一个人——这个可怜的女人,出生贫寒,从小受尽苦楚,偏偏生得很漂亮,被曹操抢去做了低等级的侍妾,在女人的倾轧争宠之中受了许多苦,后来好容易生出了曹冲,却没想到这个她一生中发生的最好的事情却结束得这等迅速,她觉得如果曹冲真的熬不过这次,她也失去了生存的一切希望。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事情要做。

      曹操冷酷地盯着这个环夫人道:“怎么了?你作为母亲是怎么照顾冲儿的?”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丝毫的怜悯。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好,这样的女人所遭遇的一切只能算是咎由自取。“贱妾该死,本不敢奢求丞相的饶恕。但是冲儿的饮食一向是由卞夫人亲自监督,包括冲儿每天的药和每天下午的补汤。”说完之后,环夫人浑身发抖,面无人色,但垂落的目光非常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站在曹操身边的卞夫人。卞夫人身着朴素的黑色深衣,系着雪白的腰带,长发乌黑,目光沉静,并没有急于辩解。曹植情急之下立刻跪下,对曹操道:“父亲,母亲一向待冲儿若子,每天特调的补汤都要亲口尝过之后,才命人给冲儿送过去。植儿偶尔下午去拜访母亲,都见过好几次。”

      曹操沉默了。他慢慢从曹冲的床榻边站起身,向跪在地上的环夫人走过去。环夫人浑身发抖,她咬紧嘴唇,勇敢地抬起眼睛,看向曹操,道:“丞相大人……”曹操一脚将跪着的她踹倒在地,骂道:“贱人!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家庭纷争,挑拨离间,互相猜忌!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庸医的几句胡言乱语的推测就能让你怀疑到卞夫人身上吗?”

      环夫人本来身子就弱,再加上曹操的一脚狠踹,一时急火攻心,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曹植觉得自己一席话又害了环夫人,焦急地又想替环夫人求情,曹操看穿了他的意图,立刻喝止他:“植儿,你下去,你们所有的人除了卞夫人,都给我下去!”

      卞夫人忽然抬起眼来,冲不知所措地众人嫣然一笑,温和地道:“你们都下去吧。”看见曹植一脸的担心,冲他笑了笑,以示安慰,于是曹植只得惴惴不安地随其他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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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在廊下的石阶上遇到了正在穿靴子的曹植,他看着离开的众人,问曹植:“丞相还在里面吗?为什么大家都离开了?”曹植看见曹丕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跳起来抓住他的手道:“子桓哥,母亲被父亲留下来了。”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曹丕。

      屋内,曹操又折回到曹冲的卧榻前,看着曹冲苍白的脸,颤抖地伸过手去,但堪堪在曹冲脸的上方停下。曹操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卞夫人将曹操的泪看进心里,就听曹操道:“夫人,我知道这些年来,家里的大小事务全靠你一人打理、操持,着实辛苦你了。但是,冲儿病得真的很怪,现在既然太医都提出来了,那么夫人,”他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道,“你必须要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卞夫人微微一笑,还是那样娴静与优雅:“大人,您还记得您与妾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曹操愣住了,他没想到卞夫人会忽然提到这个。他回过头来,看见了卞夫人的微笑,恍惚中,他觉得她和初见时相比,没有一点变化。

      那幢别致的歌楼上,有一位神秘的歌女,总是坐在纱帘之后弹琴。曹操有一次去那个阁楼,听说了这位歌女,便慕名前去。轻纱轻轻地被清风撩起来,琴声流泻,就如一股清泉流进了曹操的心中,使他纷乱的心绪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他在侍女的惊叫声中,撕开了飘逸的纱帘,大踏步来到歌女的面前。那位歌女在脸上蒙了一块纱巾,只露出一双格外水润的眼睛。她并不惊慌,这令曹操感到颇为惊讶。

      当时,年轻的曹操对蒙面的歌女道:“我想天天都听到你的琴声。”“那公子可以天天来为奴捧场。”“但是,我不想让别人也能听到如此仙乐。”沉默。歌女垂下长长的睫毛,她正面临人生的抉择。半晌,她抬起了葱白的纤纤玉指,将纱巾从脸上取下,抬起脸来直视着曹操,道:“那公子要保证奴可以平安地弹一辈子的琴。”

      她取下面纱的面孔非常美丽,目光温柔中夹着些许纤细的忧伤;唇边的笑容就像雪白的山茶花,典雅、娇艳又神秘。

      年轻的曹操就是在那一瞬爱上了这个神秘、勇敢又独立的歌女。他握住了她的手——

      契约成立。

      转眼间二十余年过去了。

      卞夫人走到曹冲的榻前,她慢慢地跪下来,曹冲榻侧放着一碗冷掉的汤,她将汤端起来,仰头要喝。曹操皱了皱眉,阻止道:“你等一下,这是……”卞夫人抬眼向他微笑道:“这是冲儿今日的补汤,和往日的一样,只是今日我没有尝,既然现在冲儿也喝不了,不如就由妾替他喝了,也可以测试一下汤里究竟有没有毒。”

      正在卞夫人要喝补汤的时候,门忽然被推开了。曹丕与曹植快步走了进来,兄弟二人齐齐在曹操面前跪下,曹植道:“父亲,这事情绝对与母亲没有关系啊!”

      曹操气不打一处来,喝问:“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什么时候让你们进来的?”

      曹丕忽然道:“父亲息怒,儿子进来却是因为发现了给冲儿下毒的嫌疑犯。”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没等曹操发问,卞夫人却一仰头将补药全部喝下去了!

      曹丕与曹植都呆住了。卞夫人笑着解释道:“无论如何,我都得先洗刷自己……”她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曹丕向她冲过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软倒的身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模糊了,卞夫人好像看见了曹植流着泪的脸,耳边轰鸣着奇怪的、越来越响亮的嘈杂声。嘈杂中,她听到了曹操的断喝:“快来人!夫人中毒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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