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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回 ...

  •   第九回

      树荫下,有两个人在下棋。

      这两个人估计下得不怎么样,因为旁边没有人围观。两人一棋秤,黑白子分明,厮杀激烈。只是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个大人,衣服看起来虽然不甚华丽,但是从他身边站着两个仆役,略远处还停着一架牛车推断,应该是位大人。

      这位大人怪得很,坐得不远不近,一直盯着棋盘。两人中的一人下得很专注并不在意,而另一人则很不自在,老是时不时回头去看那位旁观的大人。大人发觉了,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旁观大人的身材非常瘦削,微微弓着背,略显瘦弱,下巴尖削,目光幽幽,气质神秘叵测。

      那个下棋的人很不开心——好容易自己想下个棋,在树荫下摆摊,遇见个温文尔雅的公子陪他下,结果看似斯斯文文的公子,出起招来毫不留情,很快就把他逼得快要死了,正愁呢,却又来了个盯梢的,那双幽幽的眼睛盯得自己是啥招数都没了。

      正在心烦意乱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你已经必输无疑。”

      那人刚想发火,就听对手说道:“贾先生好兴致,可是,不是观棋不语吗?”

      那贾先生微微笑道:“在下并没有指导,只是让他早日放弃罢了,不算言语。”

      两人相视而笑。下棋的公子目光含笑却透出锐利锋芒,而那位贾先生目光深邃叵测却透着黯淡的忧伤------当然,他们的中间还隔着一根特别亮的蜡烛。

      最后,蜡烛在两人忘我的对视与笑容中,悲伤而自觉地离开了。

      那位贾先生见蜡烛大人走了,便说道:“看来时间不早了,在下先离开了,司马大人告辞。”转身欲离开。

      那位司马大人忽然站起身,拱手道:“贾先生,仲达还有一事相问。”

      贾先生没有回头,但是站住了,表示愿闻其详。

      “丞相美誉贾先生是使他信重于天下者,但自从贾先生封侯之后,却从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阖家自守,退无私交,男女嫁娶,不结高门,这却是为何?”

      问得很直接,不似司马懿平日里的风格。因为司马懿知道,面对贾诩这种和他一种类型的人,只有直击要害方可,要不然两人和稀泥的功力相当,很容易出现说了半天,一句核心问题也没触及而两个人还似乎聊得十分火热的状况。

      更重要的是,贾诩还是缩头乌龟,平常很难有这样的机会。而司马懿为了等待这次机会,已经在这条贾诩经常路过的路上,和那些大众脸的陌生人下了很多盘棋了。

      贾诩回过头来,略略眯起眼来看着司马懿,目光中神采莫测。司马懿坦然面对,唇边带着轻松的微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贾诩道:“文和本以为司马大人会很理解文和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司马大人居然问了。”司马懿微笑不变,仍然坚持要听贾诩的答案。于是沉默了一会儿,贾诩的唇边漾开淡淡的微笑,终于道:“好吧,文和只求在乱世中保全贾某一家安全,并不敢奢望功名利禄。不似司马大人,蛰伏这么多年,看似世外高人,其实一直在驻足观望罢了。”

      司马懿毫不在意贾诩对他的讽刺,依旧笑得好整以暇,道:“贾先生在这乱世中就完全没有下注吗?恐怕只是贾先生的注下得太过含蓄。”贾诩摇摇头。五月的天,他还穿着夹袍,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有些畏寒——那是常年辗转奔逃落下病根造成的虚弱;而萦绕在他眉宇间的淡淡的忧伤却是对过去的忏悔——为了长安那数以万计因他的计策而丧命的冤魂。

      他不想再停留,他想离开,但是司马懿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

      “贾先生,子桓公子对当年的宛城之战依旧耿耿于怀。”

      贾诩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来。司马懿满意地看到他神色虽然变化不大,但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压抑的克制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宛城的那个夜晚非常惨烈。贾诩闭上眼睛,陷入回忆。

      那晚,的确,他在这个乱世下了一个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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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丕守在曹冲的卧榻前。

      曹冲刚刚又醒了一次。一双眼睛在瘦削的小脸上显得特别大。他目光茫然,显然失去了视力。曹丕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听到他翕动的嘴唇间吐出微弱的气音:“子桓哥……救救不、疑。”

      曹丕握住他冰凉的手。曹冲的眼睛瞪大了,目光依旧茫然,显得有些可怕。他再也不是那个漂亮的神童……此时,只有曹丕一个亲人守在他的床前,也许他闻到了曹丕袖子上的迷迭香气,他知道是曹丕在他身边。他挣扎着又吐出几个字:“子桓哥,一切都是仓舒的命。但是,不疑是无辜的。”他似乎想哭,但是泪水已然干涸,只能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发出类似哭的声音。

      曹丕凑到他的耳边,他的泪滴在曹冲的脖子里:“我知道,接到仓舒给我字条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不疑两个字写得稍大一些,曹丕知道曹冲写字没有这样的习惯……这是他的名字,亦是曹冲要表达的含义——不应疑。

      夜很长。曹冲不能再讲话。曹丕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将胸中的气吐出去——慢慢地死去。

      现在,曹操守着被抢救的卞夫人;曹植亦守着卞夫人;环夫人伤心欲绝,晕了过去,目前未醒。

      曹丕独自守着病危的曹冲。他拿不准是不是应该请曹操过来,再不来很可能就错过了最后一面,而且父亲不能给夭折的孩子送葬。

      曹操刚才冲他咆哮了。他禀报给曹冲下毒的嫌疑犯是宫中的董太监。曹操问,可是通过周不疑下毒的,曹丕说不是。他拿出了一根沾了毒液的针,说董太监逼迫周不疑下毒未遂,怕周不疑泄露秘密,就想用针毒杀他,被曹丕及时撞见救下了,但却失手杀了董太监。这是个很混乱的故事,逻辑性也不强,但曹操现在没有心思来仔细思索分辨。他抽出明晃晃的佩剑,立刻就要冲进皇宫杀了董太监的主子——伏皇后。但是曹丕及时跪在了他的面前。他说,董太监已死,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很容易被反咬一口,而且其父伏完的势力亦不容小窥。

      “他们也不看看是谁让他们这么安心地活着的!想我死?这于他们有什么好处?”曹操语无伦次地咆哮着,“周不疑,给我杀了他!他没下毒,我可不相信!他是刘家的外甥,我当初怎么会让这种人留在冲儿身边的?!”

      曹丕看着盛怒的父亲,只得唯唯应诺。这时,有人来报卞夫人垂危,曹操立刻匆匆赶过去,临走时吩咐曹丕去守着曹冲。

      这就是曹冲的床榻前为何一下子就剩他一人的原因。

      这时,有一位丫鬟进来,手里捧着一碗药。她见了曹丕行了一礼,将药放在榻边的几案上。这个丫鬟是卞夫人派来伺候曹冲的。曹丕看着药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药?”“小公子平常吃的药。夫人一再强调小公子的药每日服用三次,一次都不能少。所以,厨房今日还是熬过来了。”

      曹丕将药端过来,望着躺在榻上的曹冲那奄奄一息的样子,道:“仓舒现在也喝不了药了。”他很难过,但却无能为力。“是不是应该喝参汤?”他问丫鬟。

      “小公子每天都喝的补汤里面都有大量的人参。”丫鬟回答。她脸色有些发白,应该是想到了卞夫人的中毒。

      曹丕听到补汤里有人参,有些在意起来。他又看了看曹冲,然后问丫鬟:“小公子的药方呢,拿来给我看看。”

      丫鬟便将药方拿出来给曹丕。曹丕喜欢植物,对草药也稍有研究。他蹙着眉,走到灯光下,仔仔细细地看那份复杂的药房。半晌,他问丫鬟:“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药方配的药的?”丫鬟道:“大约一个半月前吧。小公子那天偶感风寒,夫人请了太医来看诊,后来便开了这个药方。之后,夫人还是担心小公子的身体,便给小公子每天额外熬制补汤。可谁料到,病来如山倒,小公子的病还是一天重过一天。”丫鬟说着低头拭泪。

      “这是哪位太医开的药方?”曹丕有些急了,他站起身。丫鬟看见他如此着急,有些诧异,赶紧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是位有些面生的太医。那天经常来府里的王太医正好不在,夫人便让奴婢请了这位太医。”

      曹丕紧紧攥住手中的药方,立刻冲到门边,但却迟迟没有推门。他站在门口,心里忽然觉得非常恐惧。一个可怕的念头原来还很模糊,现在忽然非常清晰地冲上他的脑际。喧嚣着、膨胀着,让他整个心脏都为之战栗起来。

      毒无色,毒亦无味——最凶险的反而是最安全的;而看似最安全的却恰恰是最危险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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