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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艾兰的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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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兰看着看着,身体慢慢萎顿下去,最终无助的趴到桌面上痛哭,如同在母亲怀抱中哭诉委屈的孩子,要将在外面受到的全部磨难和苦楚通通向信任的人告状。
她好恨啊!
她好想报仇!
可是四面全都是敌人。
她只是柔弱的需要攀附大树生长的藤蔓而已,本不需要思考只要保持着愚蠢和吸收大树供养的养分就好了,也不该遵守什么大义,有仇报仇只求爽快了事。
但是大树有家,就算他的体内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底下交叉错杂树根占据的土地,却依然是他看重得超过生命的东西。
她想起那个宁静的午后,光线透过薄纱传进房间里显得暧昧又温柔,她如误入神殿的信徒,第一次看见世界的真相,那里时间逆转,历史与未来交错。她看见帝国的湮灭,这个坚固巍峨的城堡像一只垂老的巨兽轰然倒塌,她看见帝王于王座之上身死,此前他看着叛乱者认真的询问:
“为什么呢?”
为什么帝国会一天天走到不得不灭亡的地步?
帝王的脑袋从王座上轱辘轱辘的滚下来,头顶的两枚太阳被阴影遮盖,天幕投影出联邦代表自由的旗帜。
“难道是因为他们所谓的自由?”
听完她讲述的丈夫不屑讽笑,将此定性为她的白日做梦。她看不懂丈夫笑后眼神中的复杂,但男人最后狠厉的低语,却像刀刻般在她心头留下深深的痕迹。
“就算有一天,帝国真的要成为历史,那也不会是因为联邦。帝国只属于帝国,这是任何人,任何势力所无法阻挡的事实。艾兰,你听着,如果有一天,假设真的有那么一天好了,我会杀死所有试图像联邦摆尾求怜的人,宁愿让帝国烂在手里。”
她想起宫变那一天,那其实是一个晴天,一个和煦而且普通的晴天。那些记忆里挥之不去的血色雾霾,也只不过是她心里同样挥不去的阴影而已。
她的弟弟带着一台棺椁进宫,打着为帝国英雄找回公道的名头。帝星网络中断,星舰航线全部调停,行宫里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被策反了,她跟丈夫好生生的坐在行宫之中,却像坐牢一样等来了帝王身死的消息。
“都怪我……”
丈夫安慰般掐住她的后颈,轻柔抚摸,止住了她还没说完的自艾自怨的话语:“不怪你,艾兰,正正相反,我得谢谢你。”
“你的预言一点都不准。”他嘲弄般的说。
艾兰之前为了让他做好防备、改变未来,无数次的对他重申那并不是梦境,也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真真正正的预言,是她的精神力偶然之间带她勘破的未来。现下毫不相干的现实,加上男人嘲弄的语气,让她燥得眼角通红、耳根发热,她以为丈夫在跟她说反话,自觉理亏。
白可却继续说:“你有个好弟弟。”
现在这个样子可就全拜她的好弟弟所赐!艾兰心里骂骂咧咧。
她真的受不了了,“儿子已经死了,我们被困在这里,可能晚点也要被抓住杀死,你还在说风凉话!”
“怎么就说风凉话了,我一直在夸你,毕竟现在这样就挺好。”
“哪里好了,我们都成阶下囚了。”艾兰很不服气。
其实真的挺好的,白可想:他其实没有怀疑妻子的预言,因为妻子蠢笨,只能看到帝国表面的花团锦簇,可他在花丛里活了这么多年,早就清楚而且熟悉繁花底下的烂泥无数。但他没有办法,他知道有烂泥连累,再美的花终有一天都会因此腐败,可同样的,帝国的花开得再茂盛,根始终是扎在烂泥里的,他早已习惯了和烂泥共存,如果硬要拔.出来,可能死得更快。
当妻子告知他她奇遇般见到的未来时,其实白可是没有太多的意外的,只是有一种‘哦,原来是这一种结局’的了然,但他不想便宜联邦。
帝国的一切都只能属于帝国,无论是领土、人民还是意志。
他宁愿通通毁掉,让他们在历史的记录里和帝国永存。
他已经有了孤注一掷的决心,只是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但是现在,一切有了转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现时和预言有了分歧,以至于艾西亚一家那么鲁莽的闯进了这个混乱的局势。可他们家出了一个蒙冤而死的英雄,他们都是帝国政治错误下的受害者,他们和联邦有血海深仇。
而艾西亚本人勇敢、果断,还不失聪明。
他是个再合适不过的继位者,即使做不到让帝国绝处逢生,也能轻易将帝国毁掉。
至少比他、比他的儿子,比王族的其他人,都更合适。
所以,真的挺好的。
白可在心中做好了决定,询问他的妻子:“你上一次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啊?”
艾兰闷声嘟囔着:“都说了不是梦,是预言。”但底气不太足,她认真回想了两秒,“好像是因为那株云隐星拍卖场寄来的补灵草,他不是搞噱头说补灵草可以补充精神力吗。我当时吃掉之后,精神力满到极限,接着脑袋一晕,就看到了。”
“也就是说,如果有足够多的精神力作为牵引,你就能看到未来,对吗?”
“理论上是对的,可是后来我们问云隐星不是说找不到补灵草了吗?而且……”艾兰红着脸,小小声的说:“而且,我的预言一点都不准。”
“说不定这次就准了呢,再试一次,好吗?艾兰,再试一次。”
男人拉着她的手走到他送她的梳妆台前,不理会她期间一直追问的“怎么试”,他深深看着桌面上漂亮的花体,突然笑了一下:“你很喜欢这个礼物,对吗?”
艾兰有专门的仆人和化妆师,她作风奢侈,服饰从不重复,梳头却愿意每天坐在和这座梳妆台配套的椅子上,对着镜子自己收拾。这已经很能说明她对这个礼物的喜欢了,艾兰不知道话题怎么忽然跳转,她有些害羞,并不说话。
白可接着说:“在上面也刻上我的名字好不好?证明我跟你是在一起的。”他在腰后拔出一把匕首充作刻刀,环抱住艾兰的腰,手带着艾兰的握住匕首。
艾兰老实的窝在白可怀里,贡献出自己的手,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的模样,然后因男人缓慢说出的下一句话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艾兰,再试一次,然后把你看到的未来,告诉你的弟弟。”
他没有向她解释他的决定,因为艾兰只需要做到履行他的一切命令就够了。
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握着她的手用力到指骨错位。刻刀在精致如艺术品的花体名字下方留下错落的比划。
‘白可文纳多’
因为主人自溃精神力,溃散而无主的精神力脱离肉.体的桎梏,在短时间里飞快溢出,迅速的充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男人将她的手摁在这一行凌乱的属于他的痕迹上,头伏到她的耳边低语:“这是你给我的承诺。你必须做到。”
艾兰愣愣的、被吸引着看向他。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盯住猎物的毒蛇,像凝视行人的深渊。
“叛国者,杀无赦。”
艾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着恶声恶气骂了好长一段话,最后咬牙切齿的、狠狠的说:“艾西亚伊.斯兰卡白,你本不该有这样的好命!”
艾西亚伊.斯兰卡白,是帝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