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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告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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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级监狱。
这里关押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的犯人,譬如星盗首领、叛国者还有联邦奸细。建工材料里有雳金的同属精神木——那是一种和雳金有相似效果的木材,能够吸收游离的精神力,也就是说,在以精神木为直径二十米内,精神力是失效的。
而安全和守卫性高达S级的S级监狱,合理镶嵌了共计214块精神木,另外轮值的守卫无数,保证了此地滴水不漏。
不过除了不能使用精神力外,S级监狱跟外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宽阔空旷,大声说话都听不见回声。
跟着带路的守卫走到关押着艾兰文纳多的牢房前面,安妮卡突然停住脚步。
帝王没有对她动私刑,甚至给她安排的牢房环境都还很可以。
房间很大,为了方便监察,布置得相对空旷,一眼看去,能基本看到里面艾兰在里面隐私以外的所有生活轨迹。里面最主要的家私是一张大床,铺着榆毛绒的被褥,床头桌摆放着两株绿萝,除了没有电子产品,其他家具一应俱全。古老的时钟分针走动时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可以亲耳听见时间的流走。艾兰的光脑已经被强制注销,除非她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否则挂有她身份信息的光脑此生都不会重启。
在如今,光脑的重要性如同半身,但艾兰好像并不为此感到烦恼。
透过禁锢作用的栏杆,安妮卡看到艾兰正在对镜梳着头发。
镜子是镶嵌在梳妆台上的。那座梳妆台足有一人高,通体碧绿,镜子的周围雕刻着精致的藤蔓。传闻中这座梳妆台是她的丈夫亲手为她打造,在桌面的右上角刻写了他与艾兰的名字。
传闻不知道真伪,而实际艾兰确实对这座梳妆台分外重视,在检察院执章搜捕的时候,她完全没有反抗,只是要求要把这座梳妆台一齐带入牢房。
安妮卡看着艾兰,握住沃艾妮的手紧了紧,仿佛在从她温暖的手心中汲取力量。
艾兰其实是很美的,先帝王有八分美貌,其中六成就遗传自她。有点偏长又闪耀如金子的发丝,白嫩的肌肤如同润玉,翠绿干净的眼眸会让人轻易联想到一望无际的草原,鼻子精致小巧,殷红的嘟唇天然勾引着人想要去亲吻,时光和挫折都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可是她表情时刻都是阴沉沉的,眼神冷漠又怨毒,看起来就十足不好相处。
但艾兰并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安妮卡记得姑父还在的时候,她有一次进宫拜见姑母。当时艾兰斜躺在软皮沙发上,姿态随意慵懒,她朝她招手,见她害羞的这么逗都不敢动,突然就掩唇笑了。
眉目舒展,眼波软得如流水,温柔和妩媚通通在她身上完美体现。
后来她亲自拉着她的手往怀里搂,用发带给她扎了个很漂亮的小辫子。
那条发带,安妮卡现在还收藏得好好的。
记忆里,艾兰的笑容是温暖的,手也是暖的,怀抱也是暖的。
艾兰之所以在帝国更代以后依然生活安泰,并不只是因为她与帝王有血缘羁绊这个原因,那最多令帝王对她之前做的事既往不咎罢了。更主要的是,艾兰这个人,曾经,在曾经,在安妮卡安易德这些孩子的世界里,真的扮演了相当温柔的长辈的角色。
甚至类似于第二个母亲。
现在艾兰依然是面无表情,可正也因为没有情绪,对着镜子时平静淡漠,倒出奇的和记忆里那个巧笑嫣然的女人有了相似的重合。
不知道看了多久,安妮卡低了低眸:“艾兰姑母。”
艾兰一下一下的继续梳着流金般的软发,节奏不紧不慢,好像完全没有听到。
安妮卡也没有叫第二声,就静静的看着。
艾兰反而一副反应过来了的样子,放下梳子转头。
又一次看见安妮卡和沃艾妮牵着手出现在她面前,她笑了笑,这个笑容难得的没有带半分嘲讽和怨怼的因素,是一个单纯的笑容。
于是这个笑容就显得格外美好了。
“你来看我?”艾兰道。
安妮卡说是。
“你来看我做什么。”她的音色娇软甜美,纵然只是平静的疑问,在没有刻意掐尖嗓子说话的情况下,听起来也仿佛是在调笑。
“就不能是单纯想要见您吗?”
艾兰摇头笃定道:“你有事要问我。”
安妮卡没有回话,她神色有点恍惚,居然是走神了。
说起来,她们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聊天了。
感觉到沃艾妮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安妮卡稳住心绪。
她声音平淡:“父亲说,您想影响我的觉醒,于是与联邦勾结,掩护欣凯尔伯爵。姑母,是您害我。”
仿佛被某个关键词开启了开关,女人翠玉般的眼睛忽有狂风骤起,卷起滔天的巨浪,呼啸着震碎一切,毒针和硫磺携带着毁灭的气息席卷,令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阴森可怕。
艾兰呼出一口气,又缓缓笑了,这一次,她的笑容尖锐且狠毒,饱满的胸脯重重起伏:“如果可以的话,我何止想要影响你的觉醒?我恨不得将你、将安德里、将艾西亚、将因丽丝通通杀死,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如果这一切能够实现,我可以付出一切!我可以找最凶恶的星盗,我可以和魔鬼做交易,付出所有的金钱甚至是灵魂也无所谓!”
艾兰情绪亢奋,激动到极点的时候,几乎要拍打着桌面站起来。但就在她的手掌与桌面贴合的一瞬间,好像有一桶看不见的冰水浇了她一身,以至于她立刻冷静了下来。
“但我不可能和联邦合作。绝对,只有联邦,绝对不可能。他们是恶心的烂泥,是腐肉里生出来的蛆虫,是无用处的垃圾,我知道他们愚蠢的丑恶的肮脏的不堪一击的野望,因为我也是同样的……”
她遗憾的看向沃艾妮,因为刚刚发泄过情绪声音沙哑:“如果你想杀掉他们那就好了。”
沃艾妮充耳不闻。
对她来说,除安妮卡以外,全世界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之人说的无关紧要的话,是没必要听的。
安妮卡却很认真的回复道:“沃艾妮永远不会想杀我们的。她爱我。”
这时沃艾妮就有反应了,她关注点全在最后那三个字,对此极度认可,脑袋快点出残影,眼睛闪闪发光。
艾兰手指悄悄摩挲桌面,沉默不语。
安妮卡又问道:“艾兰姑母,我该相信您吗?”
艾兰没有直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不要信任任何人。”
她低着头,沉默了许久。
就在一片沉寂的安静中,她仿佛终于做好某个令她极其矛盾且痛苦的决定,缓慢的开口道:
“所有人都在欺骗你。他们盲目,他们遮掩,他们毁灭,他们企图用谎言掩盖真相,用假象蒙蔽眼睛。安妮卡,不要看。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听从你的心给你的指示。只有它绝对不会犯错,只有它是永恒真实,你跟着它走,这是豺狗们最恐怖见到的事情。”艾兰忽受重击般表情痛苦狰狞,她重重的吸了口气,继续喘息着道:“安妮卡,你记住,不要被彻底毁掉。只要有一丝余地,一切愚昧和妄想都会在神的光辉下消亡,而你是那把最锋利的匕首。”
她眼神似刀,在沃艾妮瞬间毫不犹豫挡在安妮卡身前跟她对视之后,眼角掉落两颗泪珠,却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轻声诅咒道,“在那之前,多吃点苦吧。”
愚昧最终消亡,那是必然的。
安妮卡点了点头,没有深究这个话题,而是道:“艾兰姑母,您什么时候执行死刑?”
“半个月后。到时候,你就别来看了。”
话落,艾兰转身重新拿起梳子,显然是不想再说了。
安妮卡欲言又止,不过看着艾兰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顿了顿,拉着沃艾妮往回走。
走到门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停住了脚步。她低着头,有些伤感。
曾经的艾兰温柔又和煦,可那必然只能是曾经了。
少女的眼睛是倒映的星月,是闪烁流光,其余是河流晶莹璀璨,流水脉脉,拼凑出珠子的模样。
“艾兰姑母,再见了。”
应该是永别了。
艾兰回头看一眼安妮卡离开的背影,握着梳子用力得几乎要将梳子捏碎。
少女的脚步逐渐远去,就跟久远的记忆一样,慢慢变得模糊。
直到那道模糊的影子都彻底消失,“哼”的一声闷咳,艾兰微微张嘴,腥甜的血气从她口舌间上涌,染得不明显起皮的唇重新水润起来。
她眯着眼,将梳子放回到桌面,手指蜷缩的,僵硬着伸不开。
梳子和桌面相扣,发出很轻的脆响。
朦胧的视线里,漂亮的梳妆台碧绿如初,攀附在镜子边缘的藤蔓栩栩如生,和当年丈夫当作礼物送给她时那个样子一模一样。
其实传闻没错的,这座梳妆台确实是她丈夫送给她的礼物,桌面右上角原本只刻着一个漂亮的花体,那是属于艾兰的名字。可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