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未渝（宁悦版）》漠上漪

8、第八章

　　“于欣卉？”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居然是她？！我嘴里那个名字脱口而出时的语调，几乎是一声惊叫！
　　一瞬间，我心里所有甜美的憧憬都被慌乱所取代。但是，眼光流转之间，瞥到身边皱起了眉头的项墨，我连忙暗暗吸一口气，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慌，不能叫项墨看出什么，先想法把这个女人打发走再说。
　　这么想着，我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接着补了一句：“好巧！”
　　完了，我的慌乱根本是压也压不住，这种故意而为的意外语气简直就是欲盖弥彰，而那个笑容——我自己都感觉得到满脸的僵硬！
　　可是，于欣卉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
　　她的眼睛在我和项墨的脸上迅速扫了个来回，脸上虽然虚伪地堆着刻意而为的假笑，眼底却接着就露出了一抹满含恶意的得意之色。
　　我想，她一定看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了。慌乱，渐渐被沮丧和懊悔所代替——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宁悦，谁叫你为了一时虚荣，就在这种人面前跟卢有志假装情侣呢？看吧，报应来了，该自食恶果了吧？

　　果然，于欣卉的眼光接着就落在了项墨的身上，一边把他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打量了个遍，一边噙着一抹假笑问我：“哟，这位帅哥又是谁啊？给我介绍一下吧！”
　　我张了张嘴，情急之下，竟不知该用怎样的措辞来回答，不由就把目光投向了项墨。
　　项墨从看到于欣卉的那一刻，就一直皱着眉头——我看得出他不悦，可说真的，我完全不明白，看到于欣卉，他为什么会那样不悦。
　　或许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也回看了我一眼。相较于我的慌乱和于欣卉的故作热情，他的神情看起来平静到冷淡。
　　没想到，他居然先我一步开口，淡淡地回答了于欣卉的发问：“我叫项墨。”
　　那样平静到冷淡的回答，对于欣卉的热情无疑于一盆冷水。我的心里，涌起一抹暗暗的感激之意——他一定是看出了我的窘迫，才这么主动地开口来为我解围吧？
　　但我们都低估了于欣卉这种人的厚颜和恶意。她对项墨冷淡的态度显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脸上笑意不减，转身朝着卖眼镜的地方挥起了手，甚至还提高了声调嗲声嗲气地喊起来：“会德，快过来呀！快来，看看，我们遇见了谁！”
　　一个穿着黄色西服的男人转过了头，看见我们的时候愣了一下，继而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假笑，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不用说，当然是于欣卉的老公姚会德了。
　　我记得，他是卢有志的大学同学——那么，跟项墨当然也是同学了。
　　呃，这对贱人！
　　我心底哀号一声，不由低下头去——今天遇到这双贱合璧，看来是很难善了了！

　　姚会德走过来，握住了于欣卉的手。
　　我没抬头，听到项墨依旧用那样平静而冷淡的声音打了个招呼：“会德。”
　　看来，他跟这个姚会德的关系，可能也不怎样——嗯，也不奇怪，姚会德跟卢有志不对付，而项墨跟卢有志是铁哥们，所以，这两个人关系要是好了那才奇怪呢。
　　只是，如果这俩贱人把那天我跟卢有志的事情一唱一和——啊，不，一定是添油加醋地说出来，项墨会怎么看我？
　　我想我已经可以预见到，我和项墨之间，或许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听到姚会德谄媚地跟他打招呼：“项经理，好久不见了，听说现在混得不错啊？”
　　项墨还没说什么，于欣卉已经毫无意外地把矛头引到我身上来了。
　　“你俩是同学？”她的笑声格外夸张也格外刺耳，指着我说，“会德，你再看看这是谁？”
　　这一招果然成功地吸引了姚会德的注意力，他惊讶地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渐渐锁紧了眉头：“宁——悦？”
　　接着，便把目光转向项墨，又回来看看我，结结巴巴地说：“咦，你们俩这是——”
　　好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会来。
　　虽然明知道今天的局面是纸里包不住火了，但真到了这一刻，我心里还是感到了无比的不安——我无法想象，当项墨听到那两人嘴里说出的事情之后，会有怎样的表现。
　　我，该怎么面对他？
　　那一刻，我心底充满了无助的感觉。

　　项墨再一次回眸看了我一眼，然后，我惊讶地看到，他不动声色地往我身边挪了挪，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了姚会德：“看电影啊——跟你们一样，看电影。”
　　姚会德的眼光飞快地在我和项墨的身上打了个来回，然后，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对项墨说：“那个——项墨，我正好找你有事，借一步说话。”
　　我当然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可是，我又能做什么？
　　可是项墨居然没有动，我听到他客套而冷淡的声音：“就在这儿说吧。”
　　我下意识地略略松了口气。
　　“呃——”对面的姚会德却显然被项墨的态度弄得有些尴尬，声音听着有些讪讪的，顿了顿才说，“算了，改天去你们公司找你说吧！”
　　“嗯。”项墨也不追问，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次谈话，“那祝你们看电影愉快。”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我发觉，自己手心里都出汗了。

　　可是，我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没等相互道别迈步，于欣卉突然大声说：“宁悦，这是你男朋友吗？”
　　我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下子阵脚大乱，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
　　于欣卉一下子笑了，说出了我最不想听到话：“哦，我就说嘛！三天前我和会德刚跟你还有你男朋友喝过酒，哪能这么快就换了啊？”
　　呃，好吧，我早就应该知道，这个贱人如果今天达不到目的，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整个世界仿佛一块巨大的玻璃，在我和项墨之间轰然坍塌。巨大的轰响之后，一切归于寂静——沉寂到死一般的静默。
　　我甚至不知道那对贱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抬起头看着项墨，只觉得血往脸上涌。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因为那一瞬间，我分明地看到，项墨的脸，在听到那句话之后，唰地一下失去了血色。

　　身后，响起验票的小姑娘温柔而善意地提醒：“电影开始了，请两位进场！”
　　整个世界终于复苏过来。
　　周围的人群继续嘈杂喧嚣。
　　可是，我和项墨之间，有些什么东西分明已经发生了改变。
　　项墨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终于轻轻地开口：“走吧。”

　　期待了许久的电影在我眼前的屏幕上展开，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些怎样的画面。
　　我没有看到露丝的美丽杰克的帅气，也没有看到荡气回肠动人心魄的爱情，我眼角的余光，只看得到身旁的项墨一脸的心不在焉。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但脸上的神情却始终如一，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我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他虽然一眼不错地盯着屏幕，却一定没有全情投入地在看这部电影。
　　我也没有听到海浪的汹涌澎湃和感人至深的爱情宣言，我的耳朵，始终都在捕捉着身边人的一呼一吸。
　　他每一次调整坐姿的时候，我的心都会突然跳得急促起来。可是，他调整之后，留在我耳朵里的，就仍旧只有那时而平稳时而略微急促的呼吸了。
　　项墨，你就那么沉得住气，完全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吗？
　　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他们嘴里我的那个男朋友是谁？
　　或者，你其实一点都不在乎，我有没有男朋友这回事？
　　那你今天又是跟我吃饭又是请我看电影的，究竟什么意思？

　　电影终于结束了。
　　我只觉得漫长，而且煎熬。
　　不用说，散场出门时，时候已经不早了。
　　可是，项墨并没有叫车的意思。于是，我们就那样沿着河边的小路慢慢走了回去。
　　沐在夜晚的习习微风中，看着粼粼的河水上跳跃着细碎的月光，我心里又涌起了一丝暗暗的期待。
　　嗯，影院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也许，他只是想要找到这样一个安静的环境和时候，再来慢慢地说话吧。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我等了许久，却只是一片沉默。
　　项墨，你究竟想什么呢？
　　你是等我主动开口解释吗？不，我有什么必要跟你解释呢？我们明明什么关系都不是。
　　你是男的，如果真有什么意思，不该是你主动点把咱俩的关系挑明吗？
　　还是，你因为那两人的话，已经对我这个人有了什么看法？项墨，我看着像一脚踩两船的人吗？难道，你就这样对我的人品下了定义，并且打算就这样结束了吗？
　　突然就觉得那么伤心：好感原来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信任原来也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所谓一见钟情的感情，果然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离我住的地方越来越近了，我心底的沮丧和绝望也越来越深。
　　好吧，看来这段感情果然就是这样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命运了。
　　不料，项墨却终于开口。
　　只是，他问出来的话让我很意外：“电影好看吗？”
　　我愣了一下，随口说：“好看。”
　　他有些讶异地抬眸看我一眼：“哪儿好看？
　　我再次愣住了：哪儿好看？说真的，我还真不知道。
　　我顿了顿，终于有些敷衍地说：“都好看。”
　　他看着我，一脸错愕的表情。
　　可是我，心里却只剩了失落。
　　好吧，项墨，看来你终究还是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问这么不痛不痒的问题，只是为了掩饰你的心不在焉吧？项墨，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我抬头看看那个仍旧亮着灯的窗户，虽然不甘不愿，却终于还是提醒他说：“我到家了。”
　　他一脸恍然清醒的神情，抬眸看着我，说：“哦。”
　　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其实我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能开口，问我那件事的始末缘由。
　　可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心底的失落越来越深，可我终于还是努力绽开了一个笑容：“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上去了。”
　　说完了，才觉得这句话竟有些最后通牒般的意味。
　　可他终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好。”
　　我终于不再抱任何希望，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上楼，甚至连再见都忘了说。
　　我不知道，身后的他是怎样的神情。
　　我只知道，认识他以来的这些日子，每一天仿佛都镀上了梦幻般的色彩。而明天，我的生活将被打回原形，又变成无尽的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