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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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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想见她!
当法律宣判我清白无暇,享有功臣名声时,我就知道在道义面前,我已罪无可释,但这世上能判定我的人只能是温柔!所以,我得尽快见到她!
如今,我如愿以偿的看到她,瞧着她生病的样子,我才懂得自己的罪孽有多重!我不敢奢望说是因为爱我,她才倒下;医生已讲得很清楚:她会病,完全是长时间的身心俱疲所致。现在看来,我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家伙,从来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给她带来种种有形或是无形的压力。我应该在她面前忏悔,把我这些天隐瞒的,不敢说的,都要在她面前一一招供清楚。再由她称量我的良心,宣判我的罪行。
该从哪里说起呢?就从我懂吴媚怀孕的那晚说起吧。刚懂这消息的时候,用五雷轰顶来形容我当时的反应一点也不为过。这口窝囊气,我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那时,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吴媚。真的,我给气怀了。等我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这是摆脱吴媚的最好理由和时机。刹那,我心花怒放,几乎是立刻原谅吴媚给我带来的耻辱,并决定快刀斩乱麻,当晚就去看吴媚,把这事给办了。我急冲冲的赶到病房,一边推敲说词,一边轻轻转动门把,尽量不惊醒房中的病人。迈出第一步之前,我突然看到韦英雄的背影,他一步步走近吴媚,在床边坐下,把那女人揽到怀里。那时,我心脏就不跳了。看着他俩耳鬓厮磨的亲热劲,我刹时就想起李克曾警告过我的话,果然是“便宜无好货”!韦英雄一次次别有用心的关怀也一一在我脑中回旋。一时间,我真想狠狠的煽自己几个大耳光,心里说不清的愤恨:我怎么就蠢到这么不可就药的地步!被这对狗男女当阿斗耍!如果说我心头对吴媚的恨一度无声无息,现在它们全部反攻回来,而且是变本加厉。还好,我的脑壳没被烧坏,因而避免了因情绪激动而冲进去大闹的糟糕后果。离开病房的时候,我心里就一个念头:绝饶不了这对狗男女!
第二天上班,我并不忙着跟韦英雄打招呼,他见了我尽管颇不好意思,也确定我知道吴媚流产的事,但还是厚着脸皮接近我。他一面不把我放在眼里,一面口里百般为吴媚解脱,瞧他那样,还想蒙我,指望拿我做遮羞布!我瞪着眼睛看他,真不敢相信一个人一旦不要脸起来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越听他的无耻谰言,我越是满肚皮的气,如非理智的控制,我可真要把真相抖出来,叫他当众出出丑。当时注意到我俩的惟有李克,看他的目光,我想,这些丑事他□□是知情的。果然,晚上他就把我叫到夜宵摊。几杯酒下肚,再加他的巧妙引诱,我的舌头便不听使唤,自动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恨全告诉他。李克巴眨着小眼睛,确定我的满腹怨气是真的,便也借着酒劲,把一个惊天秘密和盘托出。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名鼎鼎的缉毒英雄,龙滩县最风光最前程无量的公安局韦副局长竟然是头号毒贩。为了让我信服,李克拿出更让我吃惊的证据,他一口咬定吴媚就是韦英雄的帮凶:她负责销售毒品,而且那女人最近开始吸毒了。那晚上,我是踉踉跄跄爬回家。呆坐在客厅,头脑一片混乱。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混混沌沌中,只期盼这个乱七八糟的夜晚快点过去。
第二天终于来了,我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好一点。中午时分,大姐脸色苍白的来找我,有关吴媚的最新情况恰好应证了李克的话。我一下就垮了。我意识到自己掉到一个可怕的陷阱里。我是有两条路可走,但是哪一条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小命。就韦英雄那一面来说,他在局里十几个小伙子里独独挑中我做侄女婿,是看中我刚毕业对领导比较崇拜,除了能帮他遮丑,很可能还想利用美人计把我拖下水,将我发展成他的帮凶;李克那一面则是想利用我对韦英雄的怨恨而和我拧成一根麻绳,就是要我和他一块收集材料,共同举报韦英雄。从良心上来说,我应当协助李克,将韦英雄这个害群之马绳之以法,何况我在内心深处确实不愿原谅他。然而李克的动机也并不比我高尚多少,就平常对他的了解来看,他与其说是为民除害,还不如说是公报私仇,借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把一直压制着他的眼中钉锄掉。两个私心重的人,真能板倒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么?不可能!想想看,韦英雄干缉毒这一行已有几个年头,他最清楚他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若是没有心计,他这种贼喊捉贼的做法早就大白于天下,哪还用等到今天才败露。由此可见,韦英雄不止是狡猾多端,很有可能还心狠手辣。我若是跟李克一起干,两人各怀鬼胎,多半不能同心同德,到头来肯定被韦英雄发觉,那时“打狗不成反被狗咬”,工作、名誉,什么都会丢得干干净净。若是倒向韦英雄一边,那更是万万不能。那样一来,我失去的还要多,就算将来被埋在土里,阎王爷也嫌我腌臜了他的地盘。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我该怎么办?李克已经向我交底,日后不管我愿不愿意,他必定缠着我;从韦英雄近来的不懈努力看,他早把我视同瓮中之鳖,他也不会放过我!
我迷惘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妥善之法。就那么昏昏噩噩的过日子,哪个踢我一脚,我就往哪个方向滚一点。我很想找温柔诉诉衷肠,可她像见着瘟疫似的老躲着我。实在讲,我也没脸见她,想想我这窝囊样,还有我面临的危险,我怎么能推卸责任,把痛苦和忧虑一并转嫁给她。最后,无奈中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我决定两面都不得罪人:韦英雄提到吴媚,我答应去看;李克叫我,我就半心半意的干。反正我不指望成英雄,更不愿沦为罪人。我小心翼翼,只求能在狭缝中生存。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吴媚在我面前诚心忏悔,真心真意想要跟我过一辈子。为了取悦我,她除了发狠戒毒,还把内情全告诉我。照她的话来看,她贩毒的量,足够被枪毙十几次。每每回味她轻描淡写的讲话口气,我心里边就很痛苦,都不知该不该同情她。在她的意识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贩毒不过是最方便的生财之道,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罪。而且在她看来,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相信韦英雄会跟她姑姑离婚的鬼话,替他怀上孩子。韦英雄真是罪大恶极,不但占了她的身体,还毁了她的精神,死一百次也活该!另一面,李克频频催促,我不得不把一些情况透露给他,但凡对吴媚不利的,我都尽量少说。李克喜洋洋的断定,板倒韦英雄的日子已是指日可待。然而,李克高兴得太早了,一次他不谨慎,留下的蛛丝马迹惊动了韦英雄。韦英雄不愧老谋深算,他一面装出无知无觉的样子,一面寻找机会报复。他成功了,报复的手段十分漂亮,既堵住李克的口,也重创了我。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在六月底得到一个可靠情报,有一伙贩毒份子从贵州下来,他们不是散兵游勇,而是有组织并携带武器的团伙。这事不但局里重视,地区公安处也从邻近县调人支援我们。我,李克,韦英雄是一个行动小组。我是第一次碰到持枪的凶犯,心跳不免比别时快些,手心也密密出汗。事先韦英雄就嘲笑我,说我肯定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要是我乖觉一点就好了,至少能从这话里嗅出个什么味来,可我又一次被韦英雄的笑容所迷惑,对迫在眉睫的危险毫无知觉,还当韦英雄在替我去掉紧张感。于是,我有些感激他,对他曾经有过的好感又恢复了几分。在拦截阻击中,因为毒贩先发现警方,交火便不可避免。两个毒贩朝我们这一组的藏身处跑来,三对二,我们稳有胜算。我和李克已经瞄准目标,正要下手。就在这时,韦英雄不知怎么搞的,搞出不大不小的响声,一下子就惊动了那两个毒贩,他们立刻扑到树丛中。我慌了,手一抖,竟然朝空放了一枪。那两个毒贩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一枪,他们准确判断出我们的藏身之所,两人同时发枪。子弹从我脑边呼啸而过,李克则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我一下子懵了,只听到耳边又连响两声,对面的毒贩应声而倒。
战斗以警方的胜利而告终,李克是这次行动中警方唯一牺牲的人。韦英雄一面安慰我,叫我不要把方才的失误放在心上,一面又满面悲痛的要求局长追认李克为英雄。如果我没看到韦英雄在审视李克的尸体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容,我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把他视作再生之父!然而,我看见了,心头不由得疑云密布:李克的死,该不会是他事先就策划好的吧?说不定我的这条小命也被算计在内,只是运气好,侥幸捡回来罢了!随后,我利用吴媚对我的爱,让她从韦英雄的口套出实情。事实证明,我的疑虑完全是正确的。韦英雄为自己能干脆利落而又不露痕迹的拔出肉中刺感到万般高兴,对自己能把握机会更是洋洋得意——那个机会就是我,他早就算定在危急关头我会出错。没我的帮忙,他还真不好干掉李克。所以他断定,尽管我有一段时间跟李克走得很近,也许也透露了一些情况给李克,但恐怕都是无心之举,留我一条命在,应该是利大于弊。量我这种已被美色套牢的小虾米,肯定翻腾不出什么浪花。韦英雄决定再给我一段时间,如果我真的是可造之才,就发展我作他的帮手;万一我真不识好歹,有的是机会让我去追随李克。当吴媚细细复述韦英雄的这一番话时,我悔恨交加。我知道,李克的血不止是流在地上,也泼到我心上,任我怎么洗,那血迹再也洗不掉!那一枪为什么不打中我呢?我这种人,百无一用,该我去死才好!这是惩罚!是我的懦弱,我的小心眼,还有那苟且偷生、自私卑鄙的想法,害得李克白丢了性命!
吴媚还在滔滔不绝的往下说,其目的就是劝说我归顺韦英雄,到时候好比翼双飞,共享欢乐。看着她兴奋得扭曲的脸,我心头的气息极不平稳,它们奔流不止,灼烫所有的血管:我发誓,不除掉韦英雄,我就自个到地下见李克!
如果说韦英雄这辈子有什么失算的地方,那就是他没能充分了解女人的心:女人在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之后,他的金钱和身体就比不过我的脸和年龄。我牢牢的抓住他最信赖最心爱的吴媚跟他周旋。靠着她,我终于打消他对我的顾虑,得到认可,进入到他们的核心“事业”。我的一举一动瞒过很多人,但还是逃不开温柔的眼。尽管她狠狠的掴了我一个耳光,心里对我的行为气愤之及,但她还是在关注我,就像已过去的十四年里我曾做过的那样。就是她时时刻刻的注视让我如芒在脊,分分秒秒痛定思痛,这才没有迷失方向。很快,该要的数据,物证及其许多细碎的相关证明,我一一弄到手,我以李克的名义把它们举报上去。因为证据详实准确,上边暗中核查之后,立刻逮捕韦英雄及其情妇吴媚,当然也捎带上我。法律面前,我本无罪,再加上办案人员都是老辣的姜,他们很快便发现举报材料其实就是我写的。我爽快的承认,也愿做人证,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功劳记在李克名下。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个别干事还好心劝我要考虑清楚:“自来只听说活人夺死人的功勋,从没见活人把到手的功勋白让给死人。何况人既死了,名和利都是虚的,要有什么用?你年纪轻轻,多份功劳就多份资本,往后得提拔的机会就要比别人多些;你可别傻,别等事情过了才后悔,那时可就晚了。”我很感激劝说者的一翻心意,却不能“采纳”此意见。我是不知古往今来的英雄如何攫取功名,反正我不是,也不配。如非形势所逼,我是很难走到这一步。如今良心安稳,日子不受煎熬,我已心满意足。
我自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个电话回家报平安。我的事一定把一家子吓坏了,我得赶快让他们摆脱痛苦。妈接到电话时喜极而泣,我这才知道她为我病了一场。我真是个不孝子,害妈守寡那么多年,长大成人之后还不让她过安稳日子。我立即赶回她身边,一见我,妈的病就全好了。原来她得的是心病,心病自然得靠心药医,而我就是那药。短短半天就治好妈的病,看着她又像往常一般在灶台前忙碌,我便再也按捺不住思念温柔的心。我想见她,想立刻就见她!在与李克、韦英雄、吴媚周旋时;在被隔离审查时;在伴着妈康复时,我想得最多的,就是温柔。我熬过的痛苦中,最大的痛苦就是不能和她在一起。她可以误解我,可以瞧不起我,也可以不理睬我,但要让我时时见着她,那样我才能确信自己还活着!我知道她病了,病得不轻;既然她得的也是心病,我这副药,没准能像治妈一样,立刻让她康复呢!抱着这种想法,我刻不容缓的赶到她身边。
现在,温柔的病虽没神速康复,但她已能踏实的睡觉,我便别无所求。就让她慢慢的好,这样,我也能多一点时间,名正言顺的陪在她的身边。
看看天色已晚,我也有点疲倦,便靠着温柔休息。但愿我能在梦里造一座桥,直达温柔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