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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宁可枝头抱香死 ...

  •   陆荣先道:“来者何人!”

      储忠义笑道:“听说落梅庄搞这英雄盟会,要选个功夫最好的做他奶奶的武林盟主,我家主人便想来瞧瞧,瞧这模样,来的正是时候哩!”他展臂自墙上高纵而下,常不逊随后,二人一齐落在方家陵前。

      罗成将藏宝图收入怀中,道:“咱们要选南北同盟的武林盟主,你主人要做他奶奶的盟主,他便做去,干我们何事?”群豪大笑不止,浑不将众弓箭手放在眼里。

      储忠义冷哼一声,也不恼火,右手一挥,围墙上三支指头粗的长箭猛朝罗成射去,力道刚猛之极,罗成不敢硬夺,接连两个空翻躲将开来,尚未站定,又是三发迅疾而至。射箭的正是吴应简,他每次都是三支齐射,刚一射出,另三支便又箭在弦上,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迟疑。罗成每移一步,他的箭似长了眼睛,也紧跟而来。眨眼间已射了十次,足足三十枚箭皆被罗成躲过,插在地上,群豪间的小块空地已无立足之处。爱热闹的高声喝起彩来。

      罗成退无可退,纵身跃上方家坟冢,眸中精光大迸,三支箭飞至面前。他脚下不动,腰身一拧,双臂齐挥夺下双箭,另一枚却生生以口咬下,牙齿与箭簇锵然相撞,震得他稍一踉跄方才站定。

      吴应简还有一支箭。

      储忠义朝他一挥手,率先喊道:“好!好功夫!”

      罗成却不买账,盯着吴应简狠道:“当日那一箭,可算是找到仇家了!”并不取背上弓箭,将三枚箭齐齐握住,向他奋力掷去,风声呼啸,似尖利哨音,箭上力道与吴应简的所差无几。阿笙惊道:“他内力竟强悍至此。”传志暗道,依你本事假以时日,定不会输给他;旋即再看他缠了布条的双腕,心里针扎似的疼,喉中顿涌起一股血气。蛇胆本是至阴之物,与他内功真气相冲,撑得一时片刻,眼下在体内翻江倒海,令人不得安宁;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毒性发作,加之张三不、付九、庄敬亭接连惨死,心神大失,已是强弩之末。

      箭在半空,常不逊自平地倏然而起,以饮血刀将长箭斩作两段,又向罗成纵身追来,尖笑道:“罗大侠的好功夫,还请小生领教!”他面容狰狞,极为兴奋,罗成不敢托大,挥刀相迎。地上满是长箭,稍有不慎脚下失衡,便给对方可乘之机,两人丝毫不敢分神,众人亦不敢出声相扰,皆屏息凝神,仔细观望:这是生死决斗,比仁义阁前点到为止的比武,不知好看多少。

      传志怕给人瞧出异状,咽下血气,忍痛靠在墙上,一手与阿笙握紧。阿笙一心观察罗常二人相斗,极自然地与他十指相握。传志痴痴望着他面容,听得耳畔兵刃铿锵,思及这两日的事,忽一片澄明,再无杂念:“我会死在这里吗?”早在下那地宫时,他已想到死的可能。他不怕死,只怕死前不能与阿笙重逢。现今这人就在眼前,那些事不知道,便不知罢。“什么英雄盟会、方家的仇怨、大阴谋,都无关紧要了。我不要天下至宝,我只想要这样一双手,安安稳稳地放在我手心,死也无憾了。”

      常不逊与罗成打得数十招,储忠义忽不耐道:“你他奶奶的还打上瘾了!”

      常不逊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罗成两把弯刀变幻莫测,招式似无穷无尽,他渐露颓势,兴致反愈发高涨,笑道:“不虚此行!”这一开口真气稍泄,露了破绽,罗成见机斜挑一刀,冲他喉头刺去。

      常不逊嘿嘿一笑,竟挺腰站定闭上双眸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他的饮血刀不知砍了多少刀客头,今日轮到他给人破喉,死得其所,也不冤枉。

      不想罗成弯刀未至,腕上一阵发麻,旋即弥漫全身,再使不出分毫力气,颓然倒地。局势骤变,众人大惊,储忠义洋洋自得笑道:“嘿嘿,爷爷的毒药独步武林,任你有天大的功夫,也得乖乖任你爷爷摆布。”

      常不逊睁眼,叹息一声道:“小生命不该绝,也怪罗兄大意,来日咱们再比。”

      罗成勉强撑起身体,席地而坐,怒道:“卑鄙!你们是……”说得三个字,连喉咙也麻痹不已,无法出声。瞧一眼地上长箭,鼻中一嗤,低下头去。众人回过神来:那箭上有毒!

      周围一阵拉弓搭弦之音,数十枚长箭呈合围之势,对准了众英豪。储忠义道:“还有哪个要来比过?”他略略一扫,睇向陆荣:“比武挑出来三个人,老太婆子不在,姓罗的输了,只要赢了你,我家主人便能做盟主么?”

      陆荣一臂中箭,软软垂在身侧,仍昂首挺胸器宇不凡,凛然道:“我武林中人,讲的是侠肝义胆,坦坦荡荡,你们行事卑鄙龌龊,那不见光的主人想也是个畏畏缩缩的鼠辈!这等货色,还妄想统领江湖?痴人说梦!”

      不少人朗声附和,吴应简拉开长弓,箭无虚发,又是数人轰然倒地。薛雷薛风也在其中。周审川与淮南派交情匪浅,见状急道:“你家主人是谁?何必如此!”

      陆荣道:“周兄何必与他们啰嗦,怕他不成!”

      周审川摇头:“陆兄,我怎会怕他?能与你这样的英豪死在一起,是周某的荣幸,只是在场的还有百余朋友,落梅庄还有咱们各门各派的弟子,你我死了也罢,其他人呢?”对储忠义道:“你主人若是坦荡的大侠,便是身份卑微,大伙也愿为他肝脑涂地;你主人若是无耻之徒,做了这武林盟主,也绝不会有人肯追随他,不仅不追随,还要杀了他为武林除害。他竟不懂这道理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图谋区区盟主之位。”

      储忠义笑道:“久闻南方盟盟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个罗里吧嗦、磨磨唧唧的怂人!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打不过便跪地认输,还说恁多作甚?我他奶奶的就觉得,谁能打得过老子,老子便服谁,谁就该做武林盟主。”

      他话未说罢,周审川一个踏步,身如鬼魅掠来,一掌将他猛然按倒:“既然如此,周某不客气了!”储忠义自然躲不过,吴应简却眼疾手快,一箭冲他后背,周玉明惊道:“父亲小心!”

      周审川并不回头,五指藏在袖中反手一捏,夺下箭杆,一脚踩在储忠义背心,回身站起拦下吴应简第二箭。吴应简刷刷射得五箭,皆被他拦下,再一搭弓,临射前却换了方向,这一箭直冲周玉明大腿,周审川发觉不对,已来不及,爱子惨叫一声跪倒在地。红蕖匆忙去看他伤势。吴应简面若冰霜,下一箭已指向她。

      “住手!”周审川怒急,脚下用力,踩得储忠义呜哇乱叫。

      吴应简淡淡道:“你能救几个?”

      周审川攥紧双拳。他已知吴应简箭上力道——旁人当他拦得轻巧,实不知是他全神戒备之故。在场百人,能拦下他长箭的,恐怕寥寥。沉吟间,忽嗅到一股幽香,周审川暗道不好连退数步,那香气已吸入体内。储忠义爬起身来,拍拍双手道:“周大侠,是你输了。”

      周审川当即坐下,欲以真气逼毒,不料真气一发,毒气反愈发肆意,身体一阵麻痹。

      储忠义纵声笑道:“还有谁要比吗?”

      众人面面相觑,这等腌臜手段,如何赢得了?难道今日当真要吃这亏?传出去岂不惹天下人笑话!再看围墙上的弓箭手皆整装以待,都知道稍有异动,便会给人射成刺猬,饶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可奈何。

      阿笙低声道:“周盟主说得对,姓王的如此行事,并非为了当武林盟主。他图谋藏宝图是一,谋害天下群雄是二。他同你说,‘江湖游侠是国之患也’,此番前来……是要为国除患!若是如此,也许十八年前……”传志神志混沌,目不视物,更不知他说了何事,只牢牢握着他手指,垂下头去。阿笙方觉不对,猛回过头,见他双眸紧闭,面呈青紫,忙唤秦筝。秦筝一见群豪受伤,便偷偷上前止血包扎。吴应简并未伤她。待听到阿笙呼唤回来,大惊失色,要阿笙相帮,让传志平躺在地看他伤势。清宁留意到此,再顾不得其他,也赶至两人身边。

      薛雷等瞧见这边情状,忧心传志,却动弹不得,真是平生未有之窝囊。

      储忠义道:“当真无人要比吗?我家主人不是好杀之人,只要诸位肯跪地求饶,认我主人当那武林盟主,便放了诸位,将解药双手奉上,如何?”

      万向天朗声道:“你要杀老子,这便杀吧,我燕山派绝不求饶!”话音未落,吴应简长箭已至,他提刀相迎,长箭竟将飞燕刀撞成弯月之形,振动不止,声音不绝于耳。再一箭来,万向天尚未躲避,身后飞出一道红绫,以柔克刚,将长箭一卷,抛至地上。

      南宫碧收回袖中红绫,向储忠义道:“我同你比。”

      储忠义身形一滞,额上冒出冷汗来,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改先前自得悠闲之气,暴怒道:“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你使唤的储阿五了!”

      南宫碧嗤道:“不长进的东西,今日正是我南宫家清理门户之时。”

      储忠义大笑,取出两枚拳头大小的蜡丸抡向南宫碧,喝一声“着!”。陆荣惊道:“是毒药!”南宫碧迎面相迎,舒展双臂舞起双袖,两只蜡丸一左一右飞来,两道红绫亦朝左右飞扬而去,在空中将那物裹作两团。她为接这蜡丸,胸腹要害之处袒露无疑,储忠义瞅准时机,抽刀暴起,冲她胸口直刺而来。

      旁人见过储忠义毒药的厉害,怕南宫碧一旦失手蜡丸落地,毒雾会弥散开来,纷纷退向两侧,只求离得越远越好。清欢见状啐了一口,纵身上前,欲将手中银针射向储忠义,然挪得半步,面前一箭飞来,清欢不躲不避,三枚银针终是射出,直奔储忠义后颈而去。这一箭反自他锁骨下贯穿而出,喷出尺余高的鲜血,郑夫人尖叫一声,当即昏倒。

      这三针却不曾射中——陆荣健步而上,一把将其夺下:“不能杀!”这一动身,空中一箭飞来正中左肩,当即跪倒不起。

      清欢匍匐在地,冷道:“通通是贪生怕死之徒。”这箭上也淬了药,他很快便不能起身,南华剑下弟子将他抱至郑竟成身侧。郑竟成问他伤得如何,冷道:“南宫家自己清理门户,要得了你插手?不知天高地厚!杀了这莽汉,你与宁儿的毒谁来解?姓方的适合下场,你瞧不见?退下去!”

      清欢无力回应,抬眼看向传志,秦筝解了他衣衫,他胸前弥散开一块青黑瘀痕,不知阿笙取了什么药丸,喂他口中;再看南宫碧,她早已料到储忠义趁机暗害,抬腿与他手中单刀相搏,躲过一击。储忠义是使毒的高手,腿脚功夫平平,南宫碧对他的斤两知根知底,一面双臂舞动红绫,将蜡丸轻轻放下,一面拧腰回身,以腿攻他拳脚,身手似一只轻灵展翅的红莺,煞是好看。储忠义占不到便宜,每每想要使毒攻击,都被她识破拦下,打得满头大汗,愈发焦躁,大叫道:“杀了她!”

      吴应简拉满弓,又是三支箭。阿笙瞧见他姿态,暗道不妙,喝道:“他要射蜡丸!”罗成教他射箭时,曾提过三箭齐发的办法,是以他瞧了出来。

      万向天、袁昭玉和孙百宁三人离吴应简最近,听见此言齐齐出手,向吴应简冲去。他三人都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换作平日合力而击,吴应简断不是对手,然他岿然不动,仍瞄准南宫碧,将箭射将出去;他身侧十数弓箭手,齐刷刷弯弓射箭,瞄准三人。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见一二十支箭射来,要躲却来不及。万向天闪念间道:“竟要死在无名小辈手中!不,临死也要拉他个垫背的!”他想到清欢,一代掌门的气魄岂可输给后辈?提起一口恶气,将飞燕刀冲吴应简当面刺去。眨眼间,胸前后背已中了七八箭。

      吴应简面色一变,正待躲开,眼前一道亮光炸开,竟是火弹。

      紧接着又是七八枚,在包围墓园的黑衣人中接二连三轰然爆炸,一时间烟火四起,浓雾滚滚,谁也瞧不见谁,只听阿笙道:“趁现在杀出去!”

      园中众人回过神来,都高声喧嚷着挥动兵刃,向墙壁上飞身冲去。原来阿笙要清宁自庄敬亭怀中将火弹全数搜出,一待吴应简视线受阻,便趁机袭向众人。烟火甫一散开,阿笙猛将传志与秦筝推入墓穴,急道:“不知那蜡丸如何,快掩住口鼻。”

      秦筝一愣,他已急急抱过碎石堆在门前。他叮嘱清宁时,秦筝还当他想到了脱身的办法,哪料到还有此计,哭喊道:“你怎么办?”

      “你不必管。”付九、庄敬亭尸身正在手边,阿笙亦信手推来,见她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心头一软,柔声道:“去后一间墓室,等哥哥来接你。”登时将墓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双腕血流不止,两手不能动弹,倚在地上不住喘息。传志吃了他曾喂给岑青的药,能撑得三日。浓烟渐渐散去,四肢胸腹都了无知觉,那蜡丸终究给弄破了。阿笙淡淡一笑,心道:“王雅君为这一日恐怕筹谋已久,岂会给众人留有后路?想必他的目的,正是阻挠英雄盟会,除掉各方帮派豪杰;再夺了藏宝图献给朝廷,一箭双雕,坐享渔利。是以他才有如此多的兵器人马,武林中人一群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为营,绝非朝廷军队的敌手。”

      那又如何?阿笙靠在身后的石块上,轻声道:“输得不惨。”

      过了今日,姓王的想也不会为难传志。筝儿定会救他性命,到他醒来时,便是另一番天地吧?

      有风自墓园穿堂而过,最后的烟雾散去了。在场一百余人,个个是江湖豪客,此时却七倒八歪瘫倒在地,围墙上的弓箭手虽有死伤,并不惨重。吴应简与常不逊并肩立在高处,储忠义踩在南宫碧腕上,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南宫碧冷笑,她后背是一道鲜血淋漓的刀疤,深可见骨。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眸中狠厉却丝毫未减,怒道:“就凭你……”

      储忠义大怒,一脚踩她伤口,嚷道:“给我叫!大声哭!叫一声爷爷绕我,你爷爷便放了你!”

      南宫碧牙关紧咬,苍白脸颊贴在尘土中,望见身前不远处的地上,是一把带血的剑。她瞳孔骤缩,忽拼命仰头,似要去看吴应简,只抬得一寸,便力竭倒地,昏死过去。

      储忠义仰天大笑,在她背上狠狠跺了几脚,尖声道:“还有谁要比!还有谁要比!”

      众人皆面露愤懑,苦于无法开口,一时鸦雀无声。

      储忠义在群豪之间缓缓走动几步,见罗成、周审川、陆荣等人都端正坐着,哈哈大笑,抬脚要将他们踹倒,听得吴应简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储忠义瞪他一眼,乖乖住手,清清喉咙道:“诸位中的毒,是我储某人绝世无双的毒药,一不能用内功来逼,二不可剜肉削骨来治,一旦吸入口鼻,顷刻便至五脏肺腑,全身麻痹,先是四肢、胸腹,而后是血液、内脏、眼球,一日之后,呼吸不得,窒息而死。这种毒药,天下间只有你爷爷我可以解。”

      他环视一番,瞥见阿柔,看她生得瘦弱秀丽,不似习武之人,自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她口中,挑起她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倒生得俊俏。”指尖在她面上摩挲两轮,道:“哪门哪派的姑娘?若你就此认输,拜我家主人为武林盟主,我就饶你不死。”

      大庭广众之下受他侮辱,阿柔怒急攻心,一掌挥来,啐道:“要杀变杀!”这一声沙哑无力,在场旁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储忠义闪身躲过,在她鼻前晃晃袖子,阿柔双目一翻,昏了过去。

      “诸位可他奶奶的瞧见了,中毒不深,吃了这解药,立刻便生龙活虎,还有气力打人哩!”储忠义扬声道,“但若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是有你爷爷的解药,也他奶奶的无力回天,轻则一辈子做个残废,重则嘛,几日之内五脏衰竭而死。储某人一代毒王,绝不说半句假话。一柱香的时间,诸位想想清楚。”方家坟前的香还未燃尽,他取了一支,端端正正插在炉中,朝坟冢拜了两拜,笑道:“多谢落梅庄主款待。方老头你他奶奶的地下有知,保佑咱们天下英豪明事理,识时务,别白白丢了性命!”说罢仰天大笑。

      待他笑声渐息,吴应简方开口道:“诸位的徒子徒孙,也都在我们手中。周盟主,你闪念之间,是南方盟近千人的性命,还请三思。”

      周审川勃然变色,储忠义一拍脑壳,笑道:“还是老吴你他奶奶的想得多,我把这事给忘了。也不怪爷爷我,咱们给落梅庄的井水下毒,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五天。”

      “这是另一味毒药,无色无味,服之不觉,过了十天半月,中毒之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来参加这英雄盟会的,可有一两千人吧?”

      “是。”吴应简说罢,提起一只麻袋抛至墓园,一落地,袋中滚出几颗人头,皆双目爆出,皮肤肿胀,正如储忠义所言,七窍流血,死相极为可怖。

      人头滚至淮南派一弟子面前,吓得他当即屁滚尿流,喉中呜咽作响,慌忙竭尽全力拍打地面。储忠义上前道:“你有话要说?”

      那人“啊啊”两声,储忠义喂他一粒解药,听他嚎啕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我……”

      储忠义怒道:“去他奶奶的浪费老子一颗解药,说!你服不服输!”

      那弟子朝他跪下,以头抢地,额上血流不止。这人是薛雷的结义兄弟,薛雷见他如此惨状,目眦尽裂,又发泄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薛风叹息一声,拍拍地面。储忠义恼道:“这毒药性子太烈,一个个这样讲话,啥时候是个头。要老子说,全杀了吧。”

      薛风吃了解药,坐正身子,换了几度呼吸,朗声道:“在下淮南派薛风,在场的有我淮南派弟子薛雷等七人,庄中另有一百一十八弟兄。现在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在此,为我做个见证。我淮南派建派七十余年,门中皆是英雄好汉,薛风能与兄弟们同门一场,不胜荣幸!今日我淮南派就此解散,兄弟们各奔前程,愿在此与薛某一同赴死的,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家中还有爹娘妻女,愿忍辱负重求生的,薛某也绝无怨言,淮南派诸弟子不许说半句是非!”他越说越是激越,末了双掌相叠,在天灵盖上重重一击,登时毙命。薛雷听到一半便知他意图,只能强忍眼泪,恶狠狠盯着储忠义。

      众人骇然,那淮南派弟子哀嚎一声,伏地痛哭。储忠义冷笑两声,问道:“你要求饶吗?”

      他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泣许久方轻声道:“是,是。”

      储忠义逼问道:“是什么?”

      那人抬起一张脸,面上血迹、泪痕、鼻涕和污泥纵横,他颤抖道:“我、我不是淮南派弟子,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投降……我投降,我追随你家主人,求你给我解药,求你救我帮中弟兄,我投降,我……”他泣不成声,悲鸣之音久久未停。

      储忠义大笑,吩咐来人将他拖出去好生伺候。随即又有人招架不住,一一拍地求饶。一旦有人先开口,其他人便舍了羞耻顽抗之心,认输的帮主、弟子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有三四十人被拖出墓园。袁昭玉也在其中——他铁手帮来了一二百人,不少人拖家带口,不得已而为之。

      一炷香燃尽,储忠义大笑两声,拱手道:“在座都是硬骨头的汉子,老子佩服!那些个软脚虾,一点点小事就吓得不成样子,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给我主人打洗脚水都不配!”他一挥手,吴应简向园中扔了一枚蜡丸,储忠义将它踩碎,药粉被风吹散,阿笙吸入口中,只觉沁人心脾,通体舒畅。

      过得片刻,手脚不得动弹,呼吸已恢复如常,能张口说话了。

      薛雷当先喝道:“你他奶奶的打什么算盘!老子他妈的稀罕你佩服!有本事跟你爷爷单挑!让你个孙子知道老子——”他话未说完,便被吴应简一箭穿喉。薛雷纹丝未动,身子仍挺得笔直,一双通红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薛家兄弟先后惨死,周审川悲痛欲绝,对吴应简道:“你们……你们……你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做如此下流无耻之事!”

      吴应简道:“胜王败寇,周盟主节哀。”

      储忠义嘻嘻一笑,到罗成身边,将藏宝图从他怀中摸出。罗成冷道:“果然如此。”

      周审川道:“你们图谋藏宝图,抢了图便是,何必杀人!”

      储忠义将图交给吴应简,与常不逊三人一齐打开,确认无误后,方道:“这正是主人的仁慈之处。”他再扫一眼众人,忽嗤笑道:“敢问你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想过将这天下至宝自己私藏呢?”

      陆荣怒道:“那本是方家少爷的东西,我们岂会染指?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储忠义捧腹大笑。他三人中,吴应简言语寡少,常不逊满口胡言乱语,只好要他这个直肠子、暴脾气来演上一出,他今日所说所做,皆是孙伯良手把手教的,连旁人如何说,他如何应对,都来回背了三遍。到此时笑得眼泪鼻涕直流,背好的话通通忘至九霄云外,半晌张不开口。常不逊“哎呦”一声,早知如此,上前道:“陆掌门是大好人,要将藏宝图物归原主,自己只要那武林盟主的位子。小生五体投地,佩服佩服。”他干脆坐在围墙上,一手支颊,打了个哈欠,晃悠着两条腿道:“王公子的高风亮节,陆掌门却比不上。”

      他不愿喊王雅君“主人”,储忠义大为不满,暗中瞪他。常不逊笑道:“王公子说了,他要当这武林盟主,要那藏宝图,而且呢,他要将那份天下至宝,分给他盟中的弟兄,大家见者有份。”

      话音一落,罗成便道:“口说无凭,老子凭什么信你?”

      常不逊吐吐舌头,笑道:“你是小传志的拜把子大哥,小生还当你不会抢他东西。”

      “我的好弟弟视金钱如粪土,绝不会与哥哥争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罗当不了这武林盟主,总要分一杯羹,不能白来江南一趟。”

      “你的气节也不要咯?”

      罗成大笑:“老罗一人双刀,无门无派,浪迹江湖,气节哪有金子实在。”

      常不逊点头称是,道:“王公子说,贪生怕死之人不可相交,赏他们一条性命便罢。此时还直直坐在这儿的,才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得已出此下策,是为了找出这样的兄弟,多有冒犯。公子事后会上门赔罪,赤手空拳,不带一兵一卒,独自前往,以示诚意——至于罗大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罗成笑道:“难道在场诸位,都是他的兄弟?”

      常不逊道:“嘿嘿,公子对兄弟宽厚仁慈,对旁人可不是咯。”他说完推推储忠义,要他接着讲。储忠义巴不得如此,嚷道:“是兄弟的,咱们好生相待;不是兄弟的,除恶务尽,杀他奶奶的!”常不逊失笑,轻哼一声。

      陆荣怒道:“如今状况,由得我们信不信?”

      储忠义道:“由得由得,陆掌门信是不信?”

      陆荣扭过头去,不肯看他一眼。

      罗成长叹一声,无奈道:“罢了罢了,老罗的骨头比不过陆掌门,我也不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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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宁可枝头抱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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