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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百花向阳终须落(二) ...

  •   “啊啊啊——”
      用落荒而逃形容从棺材前跳开的薛傲群,再贴切不过了。他甚至丢弃了最想要的临渊,将她独自抛给一个可能是“鬼”的危险的人。
      而此时的临渊已受不住连番打击,神思恍惚,脱离了薛傲群的掌控竟变得无依无靠,软绵绵顺着棺壁滑向地面。浑噩中仿佛落入一方臂弯,暖暖的,很柔很稳。她眼底亮了亮,清醒过来,仰头向上,瞧见了最想念的人。
      “阿、勋哥?”临渊痴迷着,又惶惑,害怕只是幻梦,于是伸手去触碰那张可及的面庞,微凉,但是真实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你究竟是人是鬼?”稍稍镇定下来的薛傲群已有了料定,寒着脸作最后的确认。
      那人邪邪一笑,带着临渊一瞬飘荡过来,几乎与薛傲群面贴着面,说话时一嘴的寒气全喷在他鼻尖。
      “那要看你是什么了。”
      薛傲群有些许动摇:“怎、怎么说?”
      “若你是友非敌,我便是人;若你是敌非友,我便是鬼。那么,你是敌是友啊?”
      “我、我……”薛傲群在结舌中突然有了乍现的灵光,他不再无谓骇怕,抬手一掌挥了出去。棺中人仍旧如来时般轻松飘荡开去,避过了掌风。
      “公子,接着!”
      不知何时爬起的以诺将铁杖隔空抛了过来,沉重的金属打着转,带起呼呼风啸。梁承勋将挽着的临渊换到右边,左手扬起,稳稳捉住了落下的铁杖。
      喀——叮——
      五指龙爪又一次扣住了畸变的右手,铁杖落地,铿锵有声。
      “梁承勋,你诈死!”
      薛傲群恨得深刻,咬牙切齿,两眼恶狠狠瞪起,眸光阴鸷,如刀似剑。
      然而这一切对梁承勋来说委实不痛不痒,只当作无物,一心挂念屋内另两人的境况。
      以诺捂着腹部跌跌撞撞挪过来,显然这一脚挨得不轻。加之先前肩头的重伤,此刻他早已苍白了面色,却还强颜欢笑,嘴硬说无妨。
      梁承勋蹙眉看他,不无心疼:“受了伤还胡来,假戏也做得太真了!”
      言罢,抬手在以诺丹田上拍了两下。他顿觉呼吸畅快不少,行气也顺利许多,不似先前瘀滞疼痛。于是立即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本性,一个劲儿抱怨起来。
      “谁让公子这么能忍?棺材飞出来时小诺魂儿都吓没了,就怕他当真要把您挫骨扬灰。小诺皮肉受苦不打紧,伤了公子万万不能的!”
      主仆叙情,竟忘了还有一个饱尝离乱的奚临渊。她已是彻底清醒了,也确信了此刻非梦是真,眼前人是活生生的,触得到摸得着。她伸手抚过熟悉的眉眼口鼻,让指尖一寸一寸去感受微凉之下隐隐的体温。
      十年来,梁承勋第一次没有退缩回避,没有拒绝。
      “你……”明明想说的很多,临渊微启了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欢喜,同时又难过,想那么多年的别离,想数不清的思念,还有思念里流淌过的泪水。说百感交集都太轻,她哽咽着,一言难尽,便只将满腔情愫作了泪,一滴,一线,一脉脉。
      压抑了三日,不,应该说是积攒了十年的爱意,终于在此刻破闸而出,汹涌地,奔流向梁承勋的心湖。
      他也不说话了,手臂收紧,只把人揽紧些,好让临渊的脸贴在自己胸口不叫人看见。终于,伴着一声呜咽,临渊放声痛哭,喊出了胸臆里埋了好久好深的委屈。
      一段离愁,两处相思,三生鸳盟誓,四季风传递。
      可风哪会言人语?它来了又走,拂乱了青丝,也掀皱了本来无波的心潭。
      君子怜人别情苦,让一方静隅,衷曲倾诉。
      奈何薛傲群不是君子,实在不解风情,更见不得临渊同别的男人——尤其是梁承勋卿卿我我,硬是要打断。
      “你活过来也多余,就让我再送你回棺材里去躺着吧!”
      “照顾她!”梁承勋将临渊往以诺怀里一送,只身迎向薛傲群的双掌。
      心知斗内力自己多半不敌,薛傲群也会耍奸,仗着招式变幻繁复,快攻快守,想以灵活取巧,胜过梁承勋。他只道梁承勋腿脚不便,行动受制,时间长了定有破绽。不料人家早练得人杖合一,一根铁杖浑似手臂上活活接出来的一条腿,闪躲腾挪进退弹跳,跟真正的腿脚相比或许还更便利。
      薛傲群非但占不着便宜,反而因跑动过多白耗去自己不少体力,几回合打下来已有些气喘。反观梁承勋仍是气定神闲,眉头都不皱一下。
      以为巧计反成了败笔,薛傲群心叫一声苦!索性将全部真力灌注双掌,使了看家本领决计与梁承勋死拼,第一式便朝着梁承勋当胸拍去。梁承勋横杖在前硬接,铁掌碰铁杖,随着一声闷响荡开去层层气波,两人都被震得后撤几步。
      交过手后有了掂量,梁承勋见对方破釜沉舟意在决斗,岂会惧怕?反而得逞般微微笑一下,眼中透着点奸猾的恶意。他左腿单提,稳稳作鹤立,铁杖横举与肩同高,左手掌心向上托住杖子末端,上身微侧,杖端直指敌方。这实在是个怪异的姿势!真要形容,就是有点“金鸡独立”加“弯弓射雕”的架势。虽说让梁承勋摆出来倒也不显得难看,却总是没人见过,看起来不合常理。其他的不去说,有谁见过一只脚立地开弓的?不得力呀!另外,若铁杖为箭簇,弓弦又在哪里?
      薛傲群看着直笑:“哈哈哈,你可是吓疯了?死到临头,弄这玄虚,待爷打断你那一条腿,看你还如何耍这猴戏?!”
      生死相斗,往往轻敌易失。单凭样子古怪,薛傲群便妄断梁承勋技穷,鲁莽挥掌而上。梁承勋以静制动,只等他逼近了,猛地发力,铁杖以左臂为轴,虎口为准,打着旋突刺了出去。
      ——竹戾•破刃山
      原为棍法中的刺击,换做铁器使出来,威力更是倍增。杖尽时梁承勋身形跟着腾起,人杖合一高速回旋,宛如开山的钻头,卷起一团凌厉的劲气,势不可挡地撞向薛傲群,瞬间将他以掌风筑起的屏障冲破。铁杖挟着未消的威力直捅在他胸口上,逼得他连连跌撞后退。梁承勋不容有缓,身在空中急撤了铁杖,恁地旋身强落在薛傲群身前,左手抬掌猛一击,正拍在他胸腹间的横膈肌。打得他更退几步,张嘴一口鲜血喷出来,便是站立不稳,扑通跪倒在地。
      铁杖再笃一记铮响,梁承勋朗声:“哎呀呀,看来我这条腿,还得在身上多长些时候了!”
      “别得意!”薛傲群满嘴血沫子仍不服软,“你不过斗败了我一个,别忘了,这庄园现在跟谁的姓,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出去么?”
      “他们为什么不能活着走出我的庄园呐?”
      一天里第二次活见鬼,而且显然,夏忆的出现比梁承勋的复活更让薛傲群如遭五雷轰顶。他甚至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就只会结结巴巴重复一个字:“你、你、你……”
      夏忆摆出副同情的样子来:“喔唷,怎么吓成这个样子?我又不像子继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放心,绝不是鬼!”
      “不可能!”受惊过度的人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你没吃药?”
      夏忆猛地捧住胸口,一惊一乍:“没病吃什么药?我又不是子继,成天拿药当饭吃。”
      “你怎么每句话都要带上我?”梁承勋适时提出抗议,脸上却挂着和夏忆一样顽皮的笑。
      夏忆笑得谄媚:“没办法,想你了!”
      梁承勋咋了咋嘴:“酸!我三天没吃饭了,你别弄得我反胃。”
      “该!谁让你装死?白费我那么多眼泪不说,还得手忙脚乱给你作后援,累死我了。罚你没饭吃!还有你,以诺,装得可真像,真以为你哭傻了呢!”
      以诺急忙辩称:“谁装啦?小诺也是看了公子塞在我手里的字条才知道的。那时候已经收不住了,我还没处诉冤呢!”
      “那你又瞒到昨晚才坦白?”
      “公子不让说嘛!左右不过只晚了两天,也不耽误您今日斩妖除魔。”
      亏这几位倒有闲心说笑,浑不似才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诡战,就是故意将重伤的薛傲群晾在一边着急上火。等己方说痛快了,才做出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来跟薛傲群掰扯几句真相。
      就见夏忆扭头,冲着外头吆喝一声:“都别藏着了,出来露露脸,也叫薛大爷死个明白。”
      于是人员鱼贯而入。袁通举、方允、廖旻,几位长辈的出现实在称不上意外,而后又进来一人,倒叫薛傲群很是弹眼落睛——尤烝,他的盟友!然而打击并不仅止于此,收买下的夏忆的侍药,还有丫鬟莺子,也都位列其中。
      “你们?这……”薛傲群由惊诧到想通,也只是一闪念的工夫,“莫非,从一开始就是你夏忆设的套儿?只等我往里钻。”
      夏忆横他一眼:“嘁,贼喊捉贼!我叫老尤找的你?我叫侍药小川跟你讹金银?我叫莺子丫头向你讨了姜片搁在子继的药里?自己作死,鬼把戏败露就败露了,与人何尤?”
      “哼,依你所言,倒是我瞎了眼,竟都挑这些对你忠心不二的人拉拢!”
      “呸!”莺子逢人带笑的俏脸上头一次显出恶狠狠的形状来,“哪个受你拉拢?原只当你是好心,指点我姜能暖身,又可润肺止喘,本就入药的,梁公子身子虚,吃它有益处。谁想你竟是胡扯?莺子念书不多,更不懂药理,听了小梁哥哥的释疑,才知梁公子的肺病是因伤成痨,不宜用姜,尤其入夜后更碰不得,与你说的恰是反了。你存心害梁公子,却无辜拖上我做杀人的帮凶。亏得小梁哥哥早早揭穿了你,不然莺子纵使百口莫辩冤死也罢,真害梁公子有个好歹,岂非丧了天良?恶人贼子,活剐了你都不解恨!”
      不怪莺子愤恨,小脸都气得通红,为这一味居心叵测的“药”,当日以诺险些弄死了她。便是梁氏主仆到来后第二日的早晨,莺子并不知晓前夜里梁承勋骤然病发死里逃生,只是循着规矩天亮后去打门请安,以为听用。以诺开门将她让进去,谁知栓上门就凶相毕露,箍住她脖颈押到屋角恶狠狠逼问。她哪里知道该交代些什么?只管吓得急哭,不住哀求。又自言本是夏家家生的奴婢,父辈起就在庄园里伺候,爹娘的姻缘都是由老夫人撮合,全家老小都对夏家感恩戴德,断不会做出祸害主子的事儿来。
      以诺还不肯全信,神情凉薄:“我家公子姓梁,不是你的主子。”
      莺子抽泣着摆手,诚恳道:“不是的!庄主有过交代,梁公子同他情如兄弟,对公子不敬便是对庄主不敬。只这慕霞山庄一日姓夏,庄主是主子,梁公子便也是主子。莺子若是害了梁公子,等同于害我家庄主,此种忘恩负义的无耻行径,莺子死也不会做!”
      听这一番泣诉,以诺倒觉得少女应该无辜。何况恶人纵然雄心豹子胆,总不至于作恶后还敢堂而皇之在人前扎眼,更不应该在自己会被怀疑的情况下出手。药是莺子煎的,也是她送来的,她要害梁承勋,在药里做手脚实在太过暴露自己。
      思绪转过一轮,以诺心底透彻,赶忙给莺子赔礼加以安抚,顺带着将前夜的事更莺子说了说。打量以诺一双眼上下乌青眼底满布血丝,形容很是憔悴,再看里屋卧室的梁承勋也是一脸煞白,躺在床里显得了无生气,莺子心知真是出了大事。小女子实在心善,非但不计较以诺的错怪,那时候反而想着宽慰对方。两个年轻人对面细细琢磨,莺子猛忆起薛傲群曾给过自己一包姜片,因说是药,便不疑有他。先前以诺口口声声说下毒,倒把她吓懵了一时竟忘了这要紧的片段。于是将当时经过详详细细讲给以诺听,他登时变了脸色。至此莺子方知,吃药也是能吃死人的。
      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莺子立即又哭了,只想着要去找庄主告诉,严惩恶人。以诺却拦住不让,且嘱咐她切勿声张,单装出个没事儿人的样子,往常一般尽自己的本分就好。若遇薛傲群来问起,不仅不能骂他躲他,还得要好声好气回话,绝不可露出破绽。小丫头心里打鼓,不明白以诺的筹谋。却听是梁承勋睡前有过关照,便不敢违背,老老实实依着以诺的话不动声色,唬得薛傲群自以为奸计得逞,好不得意。
      人得意了,胆色也愈发壮了,就敢有更阴险恶毒的谋划。所以薛傲群去找了尤烝。因他狭隘的思想里认为,尤烝是有恨的,是三言两语便可轻易挑拨的。正因此,尤烝的倒戈也成了他最难以理解的部分。
      “错过一次了,怎好一错再错?”尤烝竟有些赧然,“尤某有心敛财,无心逆谋,‘慕霞’这大靠山我十几年倚惯了,不想另择山头。”
      大约不曾想到理由居然如此简单肤浅,薛傲群不由得气急败坏,骂他:“怂包!只配一辈子做狗,跟在别人屁股后头摇尾巴。”
      尤烝也不恼,就是笑:“是呀!反了庄主跟着你,仍旧是条摇尾巴的狗,那我宁愿继续摇给庄主看。换个主子,我还怕摇得不合心意没饭吃呢!”
      “哎哎哎,越说越离谱了啊!”夏忆孩子般意气地嚷嚷起来,“什么狗不狗的?你老尤是狗,那我是啥呀?狗爷?”
      “哈哈哈——”
      一众哄笑。廖旻也顺着夏忆的话附言:“永铭讲得有理!跟这种混账王八蛋绕什么正反话?平白泼了自己一身脏水。要都依着你说的,阿忆身边都是狗,我们这群老家伙岂不也成了狗?还是老狗。”
      尤烝抱拳直作揖:“对不住对不住!诸位,尤某打架行,嘴皮子功夫不擅长,说不好。叫大家不痛快了,我给诸位赔不是!”
      “你不擅长有擅长的呀!”夏忆不过瘾,接茬儿闹腾,“我就喜欢没事儿上嘴唇碰下嘴唇的闲磨牙,吵架我在行。他不说你是狗么?我骂回去。薛傲群你个吃里扒外的,连狗都不如!爷后院那两条看家护院的大黄狗都比你有良心,知道谁是主子谁给肉吃,每回见着我就扑上来舔我脸,那叫一个干净,洗脸水都省了。”
      听完夏忆的胡言,以诺再绷不住,捂着肚子笑蹲在地上。其他人自不必说,一个个也是前仰后合。本来正正经经的对质,硬是演变成调侃骂街,好不滑稽。果然刀光剑影中浴过血,才敢如此冷对险恶,笑看风云变么?
      “嗨,嗨,别光顾着乐了!”夏忆看似索然了,扶着腰催促起来,“你们谁,来给薛大爷把事情捋一捋。我们也好早些散了去看姑妈,她老人家可还蒙在鼓里,成天念叨着乖女婿呢!”
      梁承勋只瞪他一眼,并不抢这话权,一旁的侍药小川倒抢着争着很想说说。
      “我来我来,我来说!嘿嘿,正好给薛大爷道个谢。这两年没少叫您破费,小川给您作个揖。”
      薛傲群气得坐了起来,唾骂一声:“滚!背信弃义的直娘贼。”
      小川也学着夏忆,摆出副无辜的样子:“喔唷,薛大爷此言差矣!小川一直对庄主尽着忠,就连吃您回请,收点小恩惠都呈报给庄主知道。他摆摆手说‘小川呐,薛大爷瞧得起你,这银子你就踏踏实实收着吧,别客气了’小的才敢闷声大发财咧!”
      都说跟谁在一起久了就越像谁,夫妻如此,父母兄弟姊妹亦如此。如今看这侍药的小川,没脸没皮的痞气,加上一张闲不住的贫嘴,活脱脱跟夏忆一个德性。几句戳心话,几乎把薛傲群气死了。无奈身受重伤,面对一屋子高手更是无从出手,他只好忍着屈辱继续任人消遣。
      小川叽叽喳喳,说的老远:“其实吧,真不能怪您有眼无珠!尤舵主和我家庄主的交情可有根源,十好几年啦!先跟您说个秘密,我家庄主胸前有道老长的疤,从肩头而下直到肚脐上边,斜着让人砍了一刀。受伤那年他才十六,还没小的现在的年纪大,差点儿小命就没了。知道为什么挨那一刀么?为了救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时辰的小镖师。嗯,看样子您是明白了。对咧,当年的小镖师就是如今的尤舵主了!”
      依着小川的讲述,按年头细算算,知道夏忆和尤烝这段往事的,山庄里恐怕真没几个人。像小川这岁数的年少一辈,那会儿还尿床呢,更无从得知。小川自言是跟主子贴得近了,好奇跟几位叔伯老爷打听,才能知道得这样清楚。
      说始终,夏忆和尤烝的缘分起于一块好心的饼馕。那时候,尤烝正在赣州“龙游镖局”的当镖师,时年十九,新入的局子,头一次走镖,经山路去贵州。半路镖队在道旁的茶寮歇脚,正遇上一对过路行乞的母子,期期艾艾地说自己是离乡投亲,在前边山上遭了劫,行李盘缠都没剩下,只得一路乞讨着过活。尤烝心生恻隐,当下把手里拿着的饼馕塞在孩子手里,又上下摸索抖落,掏尽了所有的钱财一股脑全给了母子俩。尚嫌不够,还缠着前辈同僚讨要了一些碎银子赠与人家。
      打发了母子俩,坐定喝茶,有同僚笑尤烝单纯不防人,万一那两人是扮作乞丐行骗的,岂不糟践银子?他则无谓笑笑:“骗不骗人是她的事,帮不帮人是我的事,一码归一码。骗人不好,不帮人也不好。做事只要对得起良心,自然就有公道。”
      言者无心,边上同样歇脚吃茶的夏忆却听者有意,不由对这陌生人心生好感,转身找他攀谈起来。年轻人作堆总有话说,两人又都是爽气人的性子,当即投了缘。一问之下又正好同路,便结伴同行。
      不想行至山林里竟然真有惯匪劫道,一报名头,却是背着官府通缉令的“三不留”,专劫商队、镖车。所谓三不留,就是:金银不留,女眷不留,武者不留。正是求财求色,不求寻仇。
      “龙游镖局”不是响当当的大镖局,镖师们的武功也大多平庸,两下里一交手,不刻的功夫便死伤过半。夏忆那时还小,内功修为远不如现在这般精进,仗着剑招精妙倒也能抵挡,加上还有廖旻护着,足可全身而退。
      尤烝就不同了,见前辈同僚顷刻间命丧眼前,不由悲愤,是以发了狠,不顾性命奋力拼杀。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匪众们见尤烝杀急了眼,倒也有些忌惮。领头的见此情状挥刀亲上,居然卑鄙地背后下手。眼看着手起刀落,却没招呼在尤烝身上,全被夏忆挡下了。绝命的一刀,夏忆血溅当场。尤烝仰天怒哮,合身扑倒了匪头,骑着他就是一顿老拳,居然活活将人打死。死了也不停手,直捣了个血肉模糊爹娘难认的烂样才累得罢休。
      敌我双方均无人敢上前,都只道尤烝疯了。他却跌跌撞撞走回廖旻身边,颓然跪坐地上,看着他怀里奄奄一息的夏忆纵声嚎啕。
      当然,夏忆是没有死的,不过也是重伤,卧床休养了足有月余。也因了这一挡,慕霞山庄便从此多了一位尤舵主。
      就是这样子生死过命的交情,尤烝居然能卷入季旭贪墨的事件里,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过归结为:“好日子过久了,太安逸,不想着保命就开始想钱了。”
      也正是他这样的人,最多想想钱,却永远不会背弃共同浴血的朋友。所以说,薛傲群真是看错了尤烝!他以为贪财的人必然无义,却不知道尤烝贪财,只是因为他想不到别的东西去贪。名利之下,他的欲望反而单薄得可怜,不需要成日里拼杀,算算账总还费些脑子的,可以打发掉好多无聊的时光。
      薛傲群了然,自己真的败了!败给了狭隘,也败给了心急,才会不疑有诈,想借着府里办丧事人员混杂不防备的好机会举事。却不知这机会是梁承勋故意送的,怕的就是你不来。
      那边厢,小川的故事已然讲完。夏忆伸伸懒腰转身就要走,被袁通举一个大嗓门叫住。
      “永铭,姓薛这小子怎么发落?”
      “啊,发落呀?”夏忆夸张地拧起了眉头做苦思状,“杀了吧,嫌他弄脏了我的园子;不杀吧,似乎又不解恨。子继那一掌已经震伤他经脉,这会儿能喘上气便是不易了。算啦,还是废了武功扔街上得了!哎,上外面弄去!我可不想听他杀猪样的叫唤,吓着孩子。”
      袁通举会意,拍掌招来两个小卒,左右架起薛傲群。他则走近附身在他耳边,沉声奚落:“希望生不如死可以教会你该怎么做人!”
      很少见袁通举这样阴狠,眸光森然似头恶狼,饶是一直忿恨难平兀自叫嚣的薛傲群也不免后脊生凉,呼吸都窒了窒。而此时,还有另一个人听到这一句后浑身一颤。
      骤然间,冲突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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