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恒河水》楠楠囡囡

5、第五章

　　第五章

　　“小皇子”的事情被程潜两句话带过，群臣们都明白皇帝一大早大开承天殿绝不是为了这一件事，一个个强打起精神来听程下面要说的话。

　　“柔兰的事，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柔兰？果然是和战争有关。众人以为抓到了今□□会的重点，一个一个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表达自己的观点，早点说完早点结束，说不定还能回床上补个回笼觉呢。

　　先是兵部的一位侍郎在尚书使眼色后站出来，表达主战的意愿。原因也很简单，去年准备了一年，尤其是兵部忙得脚不沾地，结果因为先皇殡天，一下子戛然而止，兵部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把自己憋死。新帝登基不宜开战，兵部尚书贺刚军硬是压着大半年提都没提过此事，这时候程潜出动提出来，不管是不是真的要开战，兵部要先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

　　程潜对这个叫袁敬仪的侍郎有印象，记得他本是温元驹的一名部下，不过这人有些先天弱势，身量不高体型偏弱，上了战场就是被人切菜瓜的命运，温元驹看他年纪也不大，建议他弃武从文，结果这人考了个武状元回来，贺刚军惜才，直接跟先皇要人，挂在兵部。程潜对袁敬仪的印象还是停留在群臣逼宫时，这个年轻的官员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强烈反对的，然而他的反对引来的只是自己身陷囹圄。

　　“……已准备多时，粮草、盔甲均已妥当，随时可以发兵……”袁敬仪的话就是一个意思，粮草再放在粮仓里就要长毛了，盔甲再不穿出来透透风就要烂掉了，还不发兵是要留着这些东西来年春天再去地里播种吗？

　　反战的官员也不少，有人说，“师出无名，柔兰近两年很是安分，我大燕边境并没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对，大燕是礼仪之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柔兰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谁管他是打呼噜还是刨坑挖土呢。也有人说，“今岁已过仲秋，不宜开战。”时节不对，大规模战争一般发生在夏末初秋，熬上一个秋天冬天歇息，而现在中秋节都过去才开始讨论要不要开战的问题，等决定下来都冬天了，难道再让户部集结一批冬装让士兵们自己扛着去战场吗？

　　袁敬仪一句一句反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柔兰虽未于我大燕正式开战，可近一年来边境不断受到他们的骚扰，双方皆有损伤，且游牧民族擅长马战，我军追击不及，并未取得大胜。若长此以往助长他族气焰，大燕会处于被动，局面将十分不利。”

　　分析完外部因素，袁敬仪又接着说，“兵部准备一年有余，各项事宜均以妥当，陛下一声令下，可即可发兵。”

　　“你这小小的侍郎好大的胆子，兵部尚书尚未发话，你说发兵就发兵？”有人站出来，把袁敬仪和贺刚军一同拉下水。一说到战争，肯定会分主战和主和，这个年近四十的官员看上去应该是主和派，“柔兰一直对大燕称臣纳贡，贸然发兵只会引起不满。再者，陛下大婚，柔兰使团尚在京城，若消息传出去，又该如何向使团人员说明？”

　　他不说，程潜都没想起来，柔兰使团中还有一位公主，大婚后并未回去而是留在了大燕，成为程潜后宫中的一员。这位公主也是命途多舛，后来的八王叛乱也少不了柔兰在北方的暗中相助。

　　与柔兰的战役是一定要打的，只是什么时候打、怎么打、让谁去打，都要从长计议。程潜今天只是把他对这场战争的态度表示出来，给群臣接受的时间，其中细节就要花心思慢慢讨论了。

　　程潜坐在上面不说话，任由下面的官员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整个朝堂就像是东市上的戏摊，摊主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杂耍的小猴子们上串吓跳。

　　打从程潜说出柔兰两个字后，卢舟的眼皮就一直在跳。

　　莫非这与柔兰的战事就是彭景说的大事？这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要说反对开战的，卢舟肯定是态度最强硬的，原因无他，肉疼啊。从战前一直忙到战后，脚不沾地地筹银子，可刚到户部的银子打开看一眼，转身就给别人了。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户部半点好处得不到不说，还要被人骂动作慢、延误战机，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再说，现在国库的银子勉强能支撑得起一场大战，可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将战事拖延到明年开春，户部就一两银子也拿出去来了。

　　卢舟在心里算计着，先皇殡天、新皇登基、皇帝大婚，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事，不到一年的时间，户部快把近三年的银子都花完了，再来一场战事的话，明年的税收还不知要多加几成呢。

　　卢舟的一张老脸皱成了麻花，程潜在上面看见了，心里暗自笑笑，这卢老大人也是个宝贝，先把他留在朝堂上，每天也能看看乐子。

　　不知何时下面的官员们吵作好几团，程潜只在上面看着，并未出言阻止。彭景和卢舟交换了一下眼神，有跟坐在对面的太傅陈云平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惊讶，又各自收了回来。

　　彭景惊讶于皇帝的变化。不说远的，只说三天前，吏部上报一份官员平调的奏章时，程潜险些下来和官员掰腕子一决雌雄，而此时再看龙椅上的皇帝，丝毫不见少年的冲动鲁莽，他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下面的官员就会为了他的一句话吵翻天。

　　是什么让年轻帝王在一夜之间发生这种变化？难道一个男人成婚后真的会有如此明显的改变？还是今日凌晨刚刚出生的“小皇子？”让程潜有了危机感？

　　彭景越想越歪，看陈云平的眼色也越来越不对，之前还只是看一眼就完事，现在竟是盯着太傅的胸前衣服上的图案眼睛眨都不眨。陈云平被他看得一脸莫名其妙，若不是坐在皇帝眼皮子下面，定会甩彭景一声冷哼。

　　群臣争论了小半个时辰，期间程潜还让太监上了一份高汤喝了。下面吵就让他们吵去，程潜仪态端庄，彭景跟他仅有几步远的距离，零食没听到他喝汤时发生声音，倒是闻见味道后自己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向他表示抗议。

　　哎人老了身体就是不如从前好了，连肚子都敢抗议了。

　　群臣吵了半天，谁也没说服谁，大约是肚子都饿了，没有力气再吵了，渐渐平息下来，承天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程潜扫过众人的头顶，说了一句决定性的话，“此时不急，容后再议。”

　　不少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皇帝不是心血来潮突然要发兵，其他都好说，管他以后是不是真的还要再议，那是以后的事情，今天先把早饭吃了再说……

　　可谁也没能想到，程潜这一句话竟是每天都在重复。他每日清晨的早朝上都会拿出是否与柔兰开战这件事来询问一遍群臣，大家从刚开始的斗志昂扬到后来的敷衍了事不过经历了一个月时间而已，渐渐地这成为一个谁都不想提起的话题，心里都有一个想法，快来个人去柔兰打一圈吧，别再让皇帝揪着这件事不放了……这可是解救苍生的大事啊……

　　皇帝说以后再议，最数卢老大人的心里高兴了，这下他又可以逍遥快活两天，想想都觉得开心，暗自在心里想着，接下来如果皇帝有什么要户部出银子的事情，只要别和开战一样的大事，他都答应了。

　　东方鱼肚上染上一层红光，天已经大亮了，群臣在承天殿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天未亮就被叫醒，半睡半醒中来到朝堂上，刚才又为开战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此时肚中空空、耳晕眼花，有人甚至晃头晃脑，仿若那一刻就会一头栽倒在地砖上。

　　而坐在上面的程潜好似是什么都没看到，依旧没有要散朝的意思，而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忠武将军昨日与朕辞官，说我大燕五年内不会有大的战事，他这个将军无事可做，要辞官回老家种田去。”

　　众人听见皇帝这一句可以说是玩笑话的话，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兵部尚书贺刚军最先说了一句，“胡闹”，众人这才从就要饿晕过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对呀，这不是胡闹嘛，哪有将军觉得没有战事就要辞官的，难道刑部没有了案件可查，就要辞官回老家？但是忠武将军可是二品镇国大将军，哪里轮得到他们这群小官小吏来置喙，也就是贺刚军能借着自己身份和年龄说一句胡闹，可再重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程潜问，“贺将军也觉得不妥？真也这么觉得。不过忠武将军去意已决，朕拦不住他，只能放他走了。”

　　“陛下。”贺刚军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就被程潜一抬手压下去了。

　　“贺将军要说什么朕知道，”程潜示意贺刚军先坐下，“忠武将军推掉一切职务，一介白身，朕不能不念旧情 。”

　　好吧，没有官职就没有兵权，一个平民还不至于到追回来的地步。

　　贺刚军却明显不认同皇帝的做法，他一直站着并未坐下，程潜又说，“不过朕也觉得忠武将军做事鲁莽了，就罚他去苏州浚疏运河，小作惩戒。”

　　疏通运河？这哪儿跟哪儿？这是让一国大将军去河里挖淤泥？皇帝是真生气了还是开玩笑啊？

　　群臣闹不明白皇帝的想法，一个个忍着肚中空鸣，满脸疑惑。

　　“另外，派三百浚湖兵跟着去，大将军不是想种田嘛，先让他把西湖梳理一遍，等明年朕南下去西湖钓鱼去。”

　　群臣们心中想，得，忠武将军这是把皇帝彻底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