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小扇

3、蓦然回首

　　认识顾可臣的那个下午，似乎一切都有些不寻常。
　　首先是默破天荒的天没黑就醒了，无妄大师还没有来，她觉得很饿，看着柔和的夕阳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出去走走。她翻箱倒柜地终于从师父留下的一堆黑色夜行衣中找到一件浅灰色的女装，有点旧了，但是做功很精致，也很合身。鬼使神差的，她就穿着这件浅灰色的长裙，走在了繁华、明亮的大街上。
　　“卖包子喽！新鲜出笼的肉包子！”默真的是饿极了，她快步走到包子摊前，摸出两文钱。
　　“我要——”
　　“我要——”
　　默转头，看到一个眉目清秀的书生。
　　“姑娘先请。”那书生侧过头，摊开了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腰弯成了45度。默觉得有趣，竟情不自禁的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与碧玉般的皮肤相映成辉。书生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
　　拿了包子，默在一旁的桌子边上坐下，开始认真地吃了起来，自13岁被师父带进那间钟楼暗房后，她便再没有吃到过这样鲜美的肉包子了。书生在邻桌坐下，随手拿出一本书，一边吃，一边饶有趣味地读着。
　　“嘿，想不到在白马镇这种小地方竟还有这么标致的小姑娘啊！”“是啊，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没关系，大哥，现在认识也来得及。”“对啊，说不定晚上就成了您的媳妇了，哈哈……”说着，这群五大三粗的地痞流氓就围坐在默的周围，开始动手动脚。
　　“住手！朗朗乾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目无王法，调戏——”一记老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书生脸上，“你个多管闲事穷书生，老子看上个媳妇干你屁事！不想死就赶紧滚！”
　　默隐忍住冲天的愤怒，正盘算着用多少刀片把这流氓扎成马蜂窝，忽然看到那被打倒在地的书生又噌地跳起来，顶着半边被打肿的脸，又开始慷慨陈词：“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子——”“呯——”又是一记老拳，不过这次恰好把他打倒在默的脚边，只见她再次噌地跳起，一把抓住默的手腕，拖着她没命地向城郊跑去，后面一群流氓紧追不舍。其实默只要稍稍用一点轻功就可以轻松的甩掉他们，但是她没有，她突然想就这样永不停滞地奔跑下去，被一只有力的手牵引着，被一颗勇敢的心保护着，从此不再害怕光明。

　　绕了七八个巷子之后，他们终于甩掉了那群流氓，来到了一片小树林里。书生终于支撑不住，直直地摊坐在地上，半晌，才缓过气来，挣扎着站起，对着默作了个揖：“小生顾可臣，让姑娘受惊了。”说完又差点背过气去，默连忙伸手扶他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笑。“敢问姑娘芳名？”“我叫离妙。”“离妙，好名字，配得上姑娘。”默又笑了，她站起来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回头，面带羞色的说：“谢谢。”然后飞也似的跑开，留下顾可臣一人坐在树下，怅然若失。

　　默恋爱了，天晓得为什么这个冷默透顶的职业杀手会爱上一个讲话酸溜溜，还有点傻不拉叽的书生。不过佛祖作证，这是真的。
　　遇见顾可臣之后的第二个下午，默又穿着那件浅灰色的衣服，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鬼使神差地来到那片郊外的树林，恰好看见顾可臣也正顶着两边被打肿的脸坐在一棵树下发呆。对视三秒后，顾可臣首先露出招牌式的傻笑，只是一笑又牵动脸上的淤青，疼得呲牙咧嘴。
　　默快步走上去，毫不犹豫地拿出袖中的冷蜡，给他上药。这是她的工作必须品，却也是活血化淤的奇药。
　　书生很快就被这突如奇来的亲昵动作和脸上的沁凉触觉给弄晕了。夕阳的光线很美地在叶片间穿梭，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齿，周身散发着皎洁的月辉，深灰色的眼瞳近在咫尺，粗黑的发辫散漫地垂着。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把那些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抚平。
　　默突然退后，吓得脸色煞白，暗自庆幸那三百刀片没有刮伤心爱的男子，又突然为刚才的柔情感到一阵慌乱，两颊飞红。
　　“离妙姑娘，”
　　“啊？嗯。”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没睡好吗？”
　　“啊？不是，我刚起，啊，不是，我是说，我没事。”
　　默真想用刀片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
　　“哦，那就好，谢谢姑娘的药，哦，还有——，那个——你的头发很漂亮。”
　　愚蠢的赞美，就好像夸一幅画的题字一样。
　　不过，很没骨气地，默又笑了。
　　在爱情面前，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