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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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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忠和秦彭接到皇后的密诏后当晚秘密地进宫,白萍踮着脚在夏门旁来回踱步,终于迎到两位步履匆匆的大人。她一路上将事情的原委简单讲了几句,秦彭圆瞠着铜铃大眼,震惊地望着她:“老大已经被抓了?”白萍点点头,婉约如水的眉目间揉入忧色,“我们公主急宣两位大人进宫就是为了商议出个办法。”
“挽心的伤怎么样,她还好吧?”耿忠一时情动,终日惦念在心口的芳名脱口而出。真真事不关己,关心则乱。他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讷讷地收住了声,好在夜色深沉,无人看出他的窘态。
“不太好。” 白萍好不容易见到救星,双手合十朝耿忠拜了拜,“太医说不让公主太劳心,公主一向听大人的话,待会儿大人一定要多劝慰她,让她放宽心。”
“我会的。”耿忠点点头,脚步走得更急切了些。
当他们看到挽心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时,还是不由得神色一怔,这才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耿忠心疼至极,温和清澈的眼神中充满疼惜之情,他急忙举步上前,却被秦彭一把拽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逾越了,两人一同上前俯身叩拜:“臣拜见乐平公主万安。”
“两位大人不必多礼。”挽心抬手示意他们平身落座,她的目光锁在耿忠略见清瘦的脸庞上,对他扬起美丽绝尘的笑靥,“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耿忠迎窗而立,欣长的身材,干净而挺拔,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超然。苍青色衣袂随风翻飞,映得那清新俊逸的眉目越发耀眼。他小心翼翼收藏起心疼的情绪,英武的面容上显现一种极不协调的柔情,他淡淡笑了笑,调侃她道:“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丑死了。赶快把你的身体养好,咱们再偷偷溜出去骑马。”
想到两人共度的青梅竹马的快乐时光,挽心有一瞬间的失神。“我更狼狈的样子你不是也见过。就知道取笑我。你倒是,出事了才来救火。”
秦彭粗粗咧咧的声音此时插了进来:“我说公主啊,你跟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到底出了什么事?皇上为什么要把老大抓起来?”
“是我自己情急之下弄伤的。和西林彧无关。”挽心答道,目光中情思切切,她凝视着耿忠,像是在同他解释一般。“我这么仓促地叫你们入宫来,就是想让你们帮我救他。”
秦彭搔搔脑袋,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虽然不知道其中的隐情,但我跟随老大多年,太清楚他对公主的心意了,老大把你奉若珍宝,可舍不得动一下。还请公主能为老大跟皇上求求情。他为大汉出生入死、破敌摧坚,功过可以相抵,实在罪不至死!那洛阳狱的死牢从来就没人能活着出来,我明日一定要觐见皇上,求皇上赦免老大的死罪。”
“你先不要鲁莽,先听挽心把话讲完。”耿忠横了秦彭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耿忠性格随和,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儿架子,而这一眼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令秦彭登时噤了声。
西林彧的心意,连个外人都比她清楚啊,她怎么会这么笨这么傻,把他陷进万劫不复的境地。挽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罪人,她眼颦秋波,恳求之情溢于言表,“我已经去求过情了。没用的。父皇平时就对朝中的官吏十分苛切,这次又怎么会法外开恩呢?如果去硬碰硬,那么情况只会更糟。我想来想去,能救出西林彧,办法只有一个。”
秦彭性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公主就请直说吧,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全力以赴!”
挽心感激地点点头,侧过脸目光移向耿忠,她没说话,只是蹙着两湾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静静凝望着他深邃的眼睛。
耿忠受不住这样软弱的求助的目光,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挽心的身边,单膝跪在她洁白如初雪的裙裾旁,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唇角有股子纵容的味道,他哑声说:“从小我的心愿,就是看到你快乐。到今天,依然如故。挽心,为了你,我会去的。”
挽心因他的答复松了一口气,她动容地望向他,带着调皮的语气,状似轻松地漾开笑意说:“你从小就喜欢惯着我。结果每次都是你吃亏呵。”
耿忠一哂,难得打趣道:“我爹不知道会不会被我气昏,云台二十八将的后人居然伙同大汉公主去劫狱。”
秦彭在一旁听二人谈话似打哑谜,忽而听得“劫狱”二字,不由得拔高声音喊道:“劫狱?!”真真大出所料。
“嘘,小声点儿。小心隔墙有耳。”
挽心将纤细的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宫中耳目众多,唯恐有人会泄漏消息。我已经和母后商议过了,后天一早,我就起程前往致儿姐姐的封地,到她的沁园去休养。沿路先经过白马寺,我和母后会为父皇和大汉的黎民百姓祈福祷告,而后夜宿白马寺一宿。入夜后,我会和你们俩一起去洛阳狱,除了看管西林彧的狱吏,其余轮值的狱卒都已经换成了我和母后的亲信。等咱们见到西林彧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反抗,你们都先把他带出来,而后咱们再作定夺。”
挽心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不由得面露疲色。她半合着眼眸,气息不稳地靠向身后铺就的软垫。
“你不要去了。身体要紧。”耿忠见挽心面色惨淡,眸中精华似隐似现,他心里惴惴不安,始终有种极不安的情绪徘徊不散。“你的伤势不轻,小心积劳成疾。有我在,你只要信我就可以了。”
挽心杏眸里微光闪现,淡淡含笑,“我当然信你。出事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还好我有你,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缓缓伸出手握住他的,她仿佛从冰雪之中诞生而来,就连指尖,都是苍白的。“耿忠,万事小心!”
“性命攸关,不敢疏忽。你安心养伤,等我的消息。” 耿忠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姣好的容颜牢牢映刻在他的心里。
秦彭临走前不乏留下一句耐人深味的感慨:“老大若知道公主一心救他,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造化造化。”
亥时风起,悲情的西风。疏疏离离。宛如泣诉。挽心差遣了白萍跟着,依旧将二人安全送出去,“两位大人,各自保重。”她目送二人至转角处消失的飘飞衣袂,微微低下头去,似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赤红色的旗帜在柔软的金色光照下飘飞张扬,跟随着大队马车迤逦向前。北宫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街道两旁万头攒动,老百姓早已等候不及了,只为近距离一睹乐平公主和马皇后的芳容。眼见马队终于踏出了宫门,人群中登时暴起喧腾声,一时间朝拜声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一连几天休息得不好,挽心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淳于贤每天随侍在侧,却也拿她束手无策,只称“非医药可治,乃为心病”。今早起床时挽心愈发觉得精神委靡,此刻她裹了件轻软御寒的白狐狸滚毛裘服,抱着焐手用的暖炉缩在宝幡流苏翠凤辇内,前后左右有羽林左右骑保护,沿街缓缓地行进。老百姓们摩肩接踵,踮着脚尖远远观望着,人人脸上都露出好奇又兴奋的表情。
泠心娉婷秀雅的身影隐在汹涌如潮的人海中,不盈一握的腰肢被一个身形高大挺拔,面容英武的男子紧紧搂着,生怕她被人撞到似的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前,一同仰着头挤在人群里驻足观望。泠心淡扫蛾眉、清艳脱俗,一双明目随着那顶垂缨络流苏、旁嵌琉璃的翠凤辇秋波微转,表情宜喜宜嗔。
她身后的男子似有所察觉,低下头凑在她耳边问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泠心回眸微微一笑,“没想到我出宫以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多意想不到的变故。挽心也太可怜了,原本和亲一事就有损她的名节,此时出宫远赴他乡,等于是在昭告天下百姓,她被贬出宫了……远离皇宫固然是好事,可是我料想,依她那执拗的倔脾气,一定不会放弃西林将军。长宣,我们帮帮她,好吗?”比起宫廷,江湖算得上是什么?真正的血腥是杀人不见血。这个皇宫她太了解不过了,金碧辉煌下的丑陋阴森她从小便知根究底。
羽林军,马队,仪队络绎向前,喧嚣声和围观凑热闹的人群渐渐尾随着一同远去了。长宣收回视线,目光在她巧笑嫣然的脸庞上来回逡巡,“咱们不是说好从今以后,再也不过问宫里的事情了吗?”
泠心挽着他坚实温暖的臂弯,柔声央求道:“我们就当还她个人情吧,好不好?没有她帮忙,我们今生也许都不可能在一起的。”
长宣面上浮现出了然的淡淡笑意,早已心知肚明,说什么不想欠人情债,这小姑娘分明就是面冷心善良。最初,他也是机缘凑巧,窥探到她淡漠的外表下那颗稚纯的赤子之心,才不知不觉地动了凡心,认定了她是今生唯一的归属。
“依你,你想怎么帮她?”长宣扶住她肩头,笑意闪烁在他的炯炯有神的细长眼睛里,“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脑瓜里,是不是已经想出什么好点子了?”
泠心歪着脑袋,在长宣面前她是全然放松且无条件信赖的,她的顽皮本性此刻完全展露出来,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和一点点阴谋、一点点偷笑:“好点子我倒是没有,不过,咱们可以去劫狱啊!”
“劫狱?你和我一起去?”长宣浓眉不驯地扬起,看到泠心竟然认真地在点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凭你这笨手笨脚的?你有把握会成功吗?还不够去给人家捣乱的。不行不行,这行不通。”这丫头总是口不对心,还嘴硬说是还人情,什么天大的人情需要冒这么大的危险,甚至可能会陪上性命?
泠心晶亮的眸子灵慧逼人,令人无法正视的耀眼强烈地绽放而出,当她认真动脑时,有着无比的美丽。“其实,要救出西林彧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要能演好一出戏!”
他爱看她这种胸有成竹的笑,自信而聪慧的美丽。眷恋的眸光,流转在她身上,仔细汲取她的美丽,久久才收回心神,听她娓娓道来:“宫里除了个别人之外,没有人知道大婚当天,新娘子被掉包了,而真正的新娘子跑掉了,大家都认为成安公主身受重伤待在皇宫里休养。咱们去劫狱,倘若行动被发现了,我自有办法脱身,事后父皇也不会声张的,毕竟我这个逃出宫的女儿,对他而言,是个不能言说的耻辱。这样远比挽心出面要安全得多,她这一出宫,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目标太过于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