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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脱险 ...

  •   入夜后,北风呜呜咽咽地刮起来,天上见不到繁星闪烁,大地昏黑如墨怒泼,墨云层叠漫卷,不可收拾。在夜雾轻笼之下,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相互交迭,步履匆匆地向前急行。
      洛阳狱前高擎在半空中的火盆中燃烧着熊熊烈焰,火光将铸刻在监狱大门上方的狴犴头像映衬得越发恐怖狰狞。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本应守卫在狱门两旁的狱吏此刻却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否恰巧赶上了轮岗换班的时间。泠心将斗笠上遮脸的面纱撩起来,杏眸微瞠,和长宣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中都是犹疑不定,“奇怪,守卫这里的狱吏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会不会设有埋伏?”泠心不敢掉以轻心,她朝前后左右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四野寂静悄悄,只有风吹过枯草发出哗哗的声响,整座洛阳狱就像是没有一点儿生命的幽冥阴司,愈发显得阴森诡谲。
      即便轮岗也不可能空无一人啊,这些守卫都去哪里了?长宣也觉得情况很是蹊跷,但没过多表露心思,只声音淡淡地对泠心说:“走吧,既然咱们都来了,是刀山是火海,咱们进去就知道了。”
      泠心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莲步待止而欲行,她蛾眉微颦,摇头阻止他:“我看,还是别硬闯,这里有些古怪。”
      长宣看出她的担忧,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头,“别担心,我没有感应到气流的波动,证明这里没有埋伏大批的人,应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走,咱们抓紧时间救人。”他牵起泠心的手,牢牢握在他的手心里,两个人肩并肩走了进去。
      监门内有一照壁,为了防止关押的囚犯逃跑,供人走路的通道只有一条。一走入监门,就有接连拐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甬道的两旁是两排低矮的监房,关押着一般的杂犯;再往里走是一条只能让一个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连半米宽都没有,因为没有掌灯,甬道内一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估计就是内监,专门关押死刑重犯的地方。
      “西林将军肯定被关押在那边,咱们快点儿过去!”泠心眉间一喜,拉着长宣正要走过去,忽而听见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谁?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快点儿出来!否则杀无赦!”几只火把迅速朝他们站立的方向靠近,瞬间就将两个人团团包围住。
      长宣正暗自运功伺机而动,打算等这几个狱吏再走近点儿就将其放倒,结实的臂膀却被身旁的泠心牢牢握住,她凑过樱唇对他悄声耳语:“别出手,我有办法。”
      泠心当机立断,她娇叱一声:“放肆!”扬手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狠狠地扇了下去。“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什么!”
      为首髯须方脸的狱吏满腔怒意正要发作,却见一枚黄金印鉴举到他的眼前,上面用隶书篆刻着“汉成安公主印”几个大字。他心中大惊,得罪了当今皇上的宠妃贾娘娘的公主,那可是死罪啊。狱吏方脸上浮现惧意,他身子立时矮了下去,口中求饶道:“奴才该死,奴才有眼无珠……”其他几名狱卒不明所以,见头目瞬间熄了气焰,心知这看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也惶惶跪了下去,只听方脸狱吏不停地磕头求饶:“宫里……宫里的密旨,贾娘娘和周大人派小人今夜加强人手,严密看守西林将军,小人不知公主屈尊贵临,请公主开恩啊!”
      母亲?母亲与这件事难道也有关联?她想做什么?泠心长眉微锁,心里顿时疑窦丛生,却迫于时间紧急没办法深入细想,她装作不耐烦地扬手一挥道:“别啰唆了,我还要赶回宫去复命。西林彧在哪儿?还不赶紧带我去见他!”
      “诺。公主请移驾。”方脸狱吏如释重负,连忙起身接过火把,为泠心和长宣两人开路。

      西林彧被关押在一间没有窗户也不通风的窑洞式监房内,人还没靠近,一股极其刺鼻的腥臭味道就味扑面而来,泠心忍不住用手捂住鼻子,用眼光示意方脸狱吏将牢门打开。方脸狱吏原本就听命于贾贵人,又见到成安公主屈尊降贵来到这儿,想必更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或许伺候好了,能得到点儿奖赏更甚者有机会得到提拔,哪里敢不听从指令。
      生锈的铁门发出“吱呀吱呀”挠心刺耳的声音,泠心捂住鼻子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浓郁恶臭,天知道西林彧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弓着身子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内,剪水双瞳借着狱卒们擎着的火把寻过去,饶是她先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浑身发悸,慌忙别过脸去,险些惊叫出声。幸好长宣上前揽住了她,才没有被吓得在众人面前失态。
      泠心在长宣温暖的双臂扶持下慢慢缓过神来,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个瑟缩在墙角处的身影。只见西林彧衣衫褴褛破碎地卧在监房的水洼里面,分不清地上水洼是污水抑或是污血,只是腥臭扑鼻。他浑身上下皮开肉绽,被打得不成人形,迸流出的血已经污了。他的头上套着沉重的枷具,颈部被锁链吊着,固定在铁桩上,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就连头发也拴在铁钉上;即使这样还不让他自在,他的脚用板夹住,背上和胸上缠着数道铁链子和刑具,像是已被压断了肋骨,若不是此刻他的胸口还微微起伏,她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他像一条披着一身黑鳞的巨大死鱼。这帮狱卒手段残忍暴戾,着实令人发指啊!
      亲眼目睹到这般惨景,泠心已猜出了八九分。这里的狱吏之所以敢擅自滥施酷刑,肯定是得到了父皇的默许。倘若西林彧被用私刑给打死了,真正的幕后凶手就是因西林彧而稳保江山的父皇。他想除掉西林彧这个大功臣,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也不敢公开处死他,只好采取这种卑鄙手段;而母亲,更会利用这个机会铲除政敌。
      太残忍了,简直令她不忍卒睹,她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可怕的母亲?为了一己之私,可以不择手段,什么都做得出来?泠心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冷声向一旁毕恭毕敬的方脸狱卒命令道:“宫里有密令,不能让他死在这里,把人交给我,我的人会秘密处理,这里就没有你们的事了。”
      “诺,小人遵旨。”方脸狱吏依言,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串钥匙把锁死的刑具依次打开。
      “人交给我。”长宣长腿一迈,弯下身将昏迷不醒的西林彧扛起来。
      “我们走吧!”泠心唯恐越多耽搁时间越会路出马脚,拉着长宣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监房。事情比他们之前预期的顺利太多,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冷不丁眼角的余光瞥见甬道的转角处正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泠心警惕地转头望过去,刚巧那边那个人也向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泠心定睛一瞅,芙蓉面上登时一阵绯红,她拍着长宣的肩头焦急地大叫:“不好了,周纡来了,他认得我,快跑!”
      就在泠心和长宣出现在洛阳狱的同一时刻,洛阳狱令周纡得到宫里口传的密旨,原来贾贵人唯恐挽心出宫后,会铤而走险前来救人,思量再三,索性下旨将人今晚处决掉,免得夜长梦多。周纡得了密旨,深更半夜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正准备亲自监刑,不料竟然让他看到两道人影从死牢的方向狂奔而出。
      周纡瞪着在前方飘动的一袭黑衫,一个昂藏七尺的高大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挥飞入鬓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西林彧此刻正被他扛在肩头。再看他身旁那位娉婷秀雅的女子,周纡目瞪口呆,眼珠都快从他的三角眼中蹦出来了。这、这、这不正是传言中被西林彧打伤的成安公主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纡一时间乱了章法,呆愣在原地半晌,等到明白过味儿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里面一定有瞒天过海的大隐情啊,要是西林彧从他的手上给丢了,那他的脑袋也跟着保不住了。周纡急得跳起脚,一张锥子脸上的五官全都扭曲在一起,他嘶声裂肺地放声大喊:“来人呀!快去把刚才那两个人给我捉回来!要活的,千万别伤着!”

      同一时间,一辆通体墨漆的马车在夜雾弥漫的旷野里疾速飞驰,与夜色融为一体,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车尾带起夹道的一股风沙。“驾!驾!驾!”耿忠扬鞭策马,黑发以暗金色的锦带利落地束起,上身的黑色衣裳被风吹得鼓起来,衣带翻飞,衬着丰神俊朗的面容,直似神明降世。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琉璃的光芒,面色沉寂坚毅。洛阳狱巍峨的建筑影影幢幢就在前方,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远远地瞅见迎面驭马而来的两道身影。“秦彭!”他扭头向车内唤道,“前面是什么人?这时候出现,也不知是敌是友。”
      秦彭是神射手,眼力奇佳,他从马车里探出头瞭望了一眼,辨认出来者竟是成安公主,从挽心口中得知泠心早已经离开皇宫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狭路相逢。与她并肩策马而行的那位英挺伟岸的男子,面相着实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距离拉的再近一些,下一瞬间他看到了被驮在马背上血肉模糊的西林彧。秦彭单手用力一撑,凌空跨了几大步,蹿下了马车,飞身迎上前惊呼道:“成安公主,你怎么在这儿?老大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泠心手中缰绳一紧,“吁”的一声勒住了跨下的坐骑,方才只顾得甩掉后面的人,竟没有发现前方也有人围堵,她按捺住心慌,定睛一看,原来是西林彧的副将和骑都尉耿忠,不由得松了口气,急忙对一旁蓄势待发已进入备战状态的长宣解释:“不要紧,他们没有恶意。”泠心见两人均做夜行打扮,眼露小心提防之意,心中已经猜出了八九分。耿忠一身武艺,罕有敌手,与其父耿弇相比更是青出于蓝,能令他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挽心还能有谁呢。耿忠的本事她早有耳闻,只要有他在,天大的事情也能高枕无忧,看来她跑这一趟是多此一举了,竟会忘记挽心身边卧虎藏龙。泠心哂然一笑,也不多作解释,只是爽利地冲他们二人颌首道:“我们也是来救西林将军的,后面有追兵,你们赶紧把人带走吧!”
      耿忠放眼看向后方,他动作潇洒地跃下马车,长身玉立,单手持弓并排几枝箭弩已拉在弦上,朗眉星目中隐约几点寒意浮现,“来不及了。”
      “这活儿交给你了。”秦彭丝毫不以为忤,他手上动作不停,将昏迷不醒的西林彧从马背上扛下来,小心翼翼地背进马车里,借着几点晕黄的月光,他瞅见西林彧遍体大大小小的伤痕,眼圈登时红了,这个铁打的汉子险些掉下泪来,“这帮禽兽不如的渣滓,竟然把老大打成这副模样!”边说边急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罩住西林彧不忍卒睹的身躯。
      说话间,隐约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已追了上来,“嗖嗖嗖”箭弩破空而出,只听得噗噗几声金属穿刺□□的声音,几个人还未作出反击,已然悄无声息地跌落下马,耿忠箭无虚发,眨眼间又射出一排,箭弩如同暴雨凌空袭来,又狠又准,箭弩的力道恰恰控制在将追兵穿刺下马,却又未真正伤及性命。马匹受到惊吓嘶鸣着四散逃开,他们的周围重又恢复了宁静,耿忠放下持弓的左手,转过身来对泠心行礼道:“我不想伤及无辜,今天承蒙成安公主相助,趁后面的兵还没追上来,你们赶紧走吧。”
      “大恩不言谢!”秦彭对泠心身旁神秘的黑衣男子抱了抱拳,已经把他们当作自己人而开始担忧起来,“真没想到,你们会来劫狱,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决心劫狱,就没有回头路了。”泠心盈盈一笑,清素若九秋之菊。“人我交给挽心了,叫她多珍重!”不多赘言,泠心双腿一夹马腹,伴着一声高亢的嘶鸣声,骏马撒开四蹄绝尘而去,长宣喝了一声追随在她的身后,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秦彭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谁说宫里没有性情中人,我看这姐妹俩都是令人啧啧称叹的奇女子。”
      耿忠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他拍了拍秦彭的肩膀,示意他看向远处红彤彤的火把排成长龙朝这个方向追了来,“走吧,耽搁了这么久,挽心恐怕已经担心了。彧将军伤得不清,需要赶紧治疗。”
      秦彭冷下脸来,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咱们先回去复命。周纡这个狗官,老子他日一定要手刃他为民除害!”
      耿忠点点头,“算我一份。”
      两人揉身利落地跳上马车,耿忠低喝一声,扯动马缰,两匹骏马仿佛感染了主人心中的急迫,四蹄如飞一般,朝向初始的方向掉头折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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