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都是孽》秋意深

3、第三章

　　一夜无眠，近天亮时，她听到他整理文件，临行前，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才放心地离去。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吴妈，你现在过来！我要走了！好好照顾夫人！”
　　这些事上，他向来做的完美，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个体贴温柔地好丈夫。

　　等吴妈一来，安佳琪就迫不及待地办了出院手续，她怕医院这个地方，是那种深入到骨髓里的怕。
　　虽然吴妈百般阻挠，一个劲地跟她絮叨：“夫人，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出院的！”
　　“夫人，这要是让先生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吴妈，没事的。现在他又不在这儿，他不会知道的！”安佳琪背着自己的背包，大踏步走出医院的大门。
　　夏天刺眼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在医院里多呆上一天，她一定会窒息的。

　　提前出院的结果是她晚上又发烧了，吃了退烧药躺在床上，吴妈陪在她的身边，不停得拭她的额头，“夫人，还是让陈医生来看看吧！”
　　“吴妈，我没事的，睡一觉就会好的！你不要担心！”安佳琪缩了缩身子，身上还是透着一股冷意。
　　吴妈叹了口气，“好，你睡吧！我看着你！”
　　她伸出手，抓住吴妈的手，真诚地说：“吴妈，谢谢你！”
　　吴妈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睡吧！睡吧！”她的声音很轻柔，竟让安佳琪莫名地湿了眼眶，她的人生中，这样温情的时刻确实是少之又少。
　　从小失去双亲的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头疼发烧，生病打针，都是她自己解决，就算是头破血流，也唯有她一个人扛。
　　她一个人静默地走过了一段长长的无人问津的岁月。
　　直到她的生命中出现了顾远，那个温厚的少年，在当时，是怎样温暖了她一颗冰冷的心。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她在快餐店里兼职，每天都要负责外出送餐，她骑一辆电瓶车，每天在风雪中穿梭，这样的后果，就是她得了重感冒，高烧不退。
　　她一个人躲在寝室里，其她同学都放假回家了，连程程也不在身边。
　　寝室里热水都没有一滴，她烧得迷迷糊糊的，真的是绝望到了极点。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到此为止。虽然她没有感到丝毫恐惧，生活于她，太过于艰难，从十几岁开始，她一个人不停奔波，其中的艰辛和痛苦唯有自知，她累了，生病的她脆弱到了极点。
　　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停得往下坠，好似是一脚踏空跌进了万丈深渊的感觉。
　　浑浑噩噩中，她看到一个翩翩少年来到了她的身边，男孩握住她的手，低唤她的名字，那声音是那样焦灼而有温柔，她麻木的神经总算是恢复了过来，这世上还有人关心她，还有人在乎她，她的人生还没有那么糟。
　　等到她终于清醒过来时，她看到顾远正坐在她的床前，手里还在绞着一条白毛巾，见她醒来，焦急地趴在她的脸上，问她：“安佳琪，你醒了吗？你真的清醒过来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快吓死我了？”
　　就是这样几句话，让她的眼泪簌簌而下，“顾远，我醒过来了，谢谢你！”
　　听到她的话，顾远一把拉起了她，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安佳琪，答应我，再也不要生病了！”这样一句话，却让她感动地无以复加。
　　后来，跟顾远在一起后，她一个喷嚏他都会担心半天，她一句不舒服能让他立即面如土色，他把她视若珍宝。
　　可是，这样一心为她的男人，她竟然为了凌晟宇残忍地抛弃了他。

　　吴妈一直坐在她面前，佳琪使劲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将要滑落的泪珠。
　　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她看到顾远正坐在她的床前，一如从前，她向他伸出手，“顾远，你来了？”
　　顾远却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又轻声唤他，“顾远，顾远！”再次执着地把手伸向他。
　　顾远伸出手残忍地拍开了她的手，“拿开你的脏手！”他吼她。
　　她这才注意到他面色冷峻，神情阴醫的瞅着她，眼神里明显的恨意刺痛了她的眼睛。
　　“顾远！”她唤他，泪珠已悄然滑落。
　　“安佳琪，你为什么哭？”他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当初，是你提出要分手的，要做你的豪门夫人，怎么？现在后悔了？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不爱你了，不爱你了，你知道吗？我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傻瓜了！”他冲她咆哮，眼神里布满血丝，整个人好似一头受伤的狮子。
　　她哭得更凶了，“顾远，都是我的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对不起！顾远，对不起！”
　　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的心已碎了，她伸出手去抓他，他却一直往后退，往后退，直到最后变成了模糊一片。
　　她急了，大声得喊：“顾远，你要去哪里？你回来，不要走，不要抛下我！顾远···”
　　失去他的绝望让她快要崩溃了，她想下床去追她，奈何她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起不来，她只能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希冀他能再次出现。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吴妈焦急的呼喊终于把她从梦中唤了回来。
　　她睁开眼睛，摸了一把脸，脸上泪痕犹在。两年来，这样的梦境她不知已做过多少次，每次都是这么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也许，穷此一生，她都将被这个噩梦纠缠着。

　　还好，她的烧总算是退下来了，吴妈给她熬了粥，她喝了一点。
　　因为昨天晚上的梦，她的心情很糟，掏出手机拨了程程的号码，“程程，我想见你！”
　　“怎么了？佳琪，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好！”程程在电话那头问她，转而不知对谁吩咐，“你先稍等一会，我接个电话！”
　　听到她在忙，安佳琪不好意思再叨扰她，遂说道，“程程，你忙吧！我没事！”
　　“佳琪，你等一等！我过会再给你拨过去！”
　　想必是她有重要的事，没等佳琪回话，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安佳琪拿着电话发了好一会儿愣，端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她却感到了噬骨的寒冷，这两年，她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抓过手包，从客厅里冲了出去，吴妈端着一碗鸡汤在后面追她：“夫人，你去哪儿？你的病还没好，夫人···”
　　“吴妈，我出去转转，马上回来！”
　　她头也不回得跑走了。
　　一路跑到街上，搭了辆车，坐上去，跟司机报了地方。
　　车子一路疾驰，眼看离市区越来越远，她竟有些紧张，三年了，足足有三年的时间，她再也没有踏过这个地方，她不知道今天的她到底是怎么了。
　　站在这家名为“夕阳红”的敬老院门前，不免唏嘘，好像时光到退到了几年前。
　　那时的她是这所敬老院的义工，每周日都会到这里来，陪这里的老人聊天，给他们唱歌，帮他们洗衣服，从小失去双亲的她，把这儿的每一位老人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距她第一次跟顾远见面没有多久，她照例走进这家敬老院。
　　走进去，才发现院子里坐满了人，老人们正围坐在一起，中间一个小伙子正在弹吉他，确切地说，应该是边弹边唱，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同山泉叮叮咚咚的，纯净而流畅，她站在人群外，被这美妙的歌声陶醉了。
　　等他唱完，站起身向着人群鞠躬时，安佳琪才认出他。
　　他放下吉他，微笑着向她走过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温暖的笑容却要比阳光还要亮眼，时至今日，她依然念念不忘。
　　他向她伸出手，“你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你应该没有忘记我吧！”
　　她摇摇头，被他的笑容蛊惑了，“我记得你，你叫顾远，工商管理专业的！”
　　他的笑意更深了，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如释重负的感觉，“谢谢你，谢谢你还记得我！”
　　安佳琪被他逗笑了，顾远也望着她傻笑，两颗年轻的心灵在那一刻碰撞在一起，奏出了优美的乐章。

　　再再后来，她每次走进这家敬老院，都有顾远陪在身边，这里的老人都很喜欢他，他对他们很有耐心。
　　今天，佳琪再次站在这里，身边却早已少了那个纯良的少年，握着她的那只宽厚的手掌已不知去向，她抓紧自己的手包，缓缓地走了进去，好似是走进了过去的时光里。
　　院子里跟以前没有什么分别，只是道路两旁的大树感觉比以前粗壮了许多，茂密的枝叶挡住了炙热的太阳。
　　天气火热，老人们都躲在屋子里，院子里空无一人。
　　她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好似是看到了那个白衣少年，他怀抱一把吉他，冲她微笑着，那样温暖宠溺的笑容，这辈子仅此一人。
　　眼里雾气氤氲，她固执地不去理会它，如果痛快地哭一场，能够让她忘记过去，她愿意这么做。

　　她自己也不知究竟站了多久，直到一位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她，狐疑地问：“你、你、你是琪丫头吗？”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回过头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王婆，是我！是我，我来看您来了！”
　　王婆奔上前，握住她的手，嗔怪道：“臭丫头，这几年你去哪儿了？这们这儿的老人常念叨你呢？”
　　她勉强绽出一抹笑容，抓过王婆的手，搀扶着她，“王婆，我们进屋里说，外面热！”
　　两人一起进到屋里，房间里的老人们正围坐在大厅里，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下棋···
　　王婆径直把她牵进去，喊道：“你们看，这是谁来了？”
　　老人们纷纷往这张望，佳琪有些不好意思，向着他们鞠了一躬，“爷爷奶奶们好，我是安佳琪，我来看您们了！”
　　以前住在这儿的老人对她都很熟悉，她模样俊俏，又讨人喜欢，每周都会到这儿来，为他们洗衣服，打扫···她从来不嫌弃他们，把他们视如亲人，现在，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真的是不多见了！
　　他们一一围上来，“原来是琪丫头来了，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
　　“琪丫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吴爷爷！”
　　“琪丫头，当年你离开这儿，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呢？我们可是念叨了你好久！”
　　安佳琪望着眼前这些慈祥的老人，眼眶又湿了，她跟他们一一拥抱，一个劲得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寒喧过后，初见的激动褪去，众人围坐在一起，安佳琪坐在他们中间，陪他们唠嗑。
　　王婆问她：“琪丫头，听说你结婚了，是吗？”
　　她点点头，“王婆，是的，结婚两年了！”
　　“好，好，好，什么时候带你的先生来让我们瞧瞧！”旁边的李婆婆插话道。
　　安佳琪脑海里浮现出凌晟宇那张严峻的脸，要让他到这儿来，除非天上下红雨吧！嘴里却答应着：“好，有机会一定带他来！”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佳琪在这儿已待了大半天的时间了，虽然心里不舍，她还是跟老人们告别，从敬老院里走出来。
　　王婆陪着她，一直把她送到门口，再三叮嘱她：“琪丫头，有时间一定要来，王婆可是真心想你呢！”
　　她跟王婆拥抱，趴在她耳边说：“王婆，放心吧！我一定还会再来的！”
　　王婆拉住她的手，在她的脸上审视了几秒钟，神情有几份不自然，张嘴道：“琪丫头···”
　　佳琪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跟她说：“王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琪丫头，这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婆顿了顿，接着说道，“这几年，顾远那小子还跟往常一样，每周都会到这儿来。难得那孩子有这份心，当年，我们都以为，你跟他是一对。谁能想到，事到如今···”
　　“王婆，别再说了！”佳琪及时地打断了她，她不敢再听下去。
　　王婆看到她的样子，遂拍了拍她的手，“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都是我这老人多嘴！”
　　她摇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当年，她本也以为，她会和顾远一生一世的。谁能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