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都是孽》秋意深

4、第四章

　　告别了王婆，她一人走在马路上，这里远离市区，车是不好打的。
　　她记得离这儿不远处，有一个公交站，她决定步行到那儿去。
　　她低下头，踽踽独行，烈日当空，她却感到周身冰凉。她张开手指，却只抓到了微风，当年那只宽厚的手掌以及那个温润的少年，与她，早已是天涯路人。
　　王婆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她没想到，顾远还会来。当年，跟他在一起后，他告诉她，他在大一的新生会上，第一次见到佳琪，就喜欢上了她。
　　以后，他想尽办法打听到了她的信息，知道她每周会到这儿来当义工，他也就毫不犹豫地追来了。
　　年轻的他们，初涉爱河，爱得痴狂，为了她，他甘心陪她做义工，陪她做任何事。
　　曾经，他执着地爱着的女孩已嫁作他人妇，他却执拗地重走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又期待着怎样的结局呢？一切都不得而知。

　　犹记得当年，她怀着一颗绝望的心，告诉顾远，她要嫁给凌晟宇时，他脸上那受伤的表情，那盛怒下的咆哮，他抓住她，使劲地摇晃着她：“安佳琪，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要跟我说，你是为了贪慕虚荣，我顾远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他妈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怆，好似一头困兽，在猎人的枪口下做最后的挣扎。
　　她不忍看他的样子，扭过头去，牙齿咬住下唇，狠心说道：“顾远，你不了解我，我就是一个虚荣的女孩，我想过人人羡慕的生活，我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也知道，我是个孤儿，凌晟宇愿意娶我，我岂会傻到不肯嫁！凌晟宇能给我的，你顾远奋斗一辈子也不可能给我！”
　　她的话如同一把尖刀，刺入了顾远的心脏，他松开了她，扬起手，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咬牙说出了这句话，“安佳琪，我他妈真后悔认识了你！”他脸上的表情乖戾可怕，时至今日，安佳琪回想起来，仍清晰如昨。
　　她伤害了他，她拿刀刺向了他，可他不知道的是，刀柄同样贯穿了她的心脏。他的痛，他的伤，两年来，她感同身受，一天未落地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儿，她有些呼吸困难，她停住脚步，深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总算是恢复正常了，才重又抬头向前走去。
　　泪眼朦胧中，她竟看到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正站在她面前，她呆站在原地，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还跟原来一样，一件白衬衣，黑色长裤，挺拔的身姿，永远干净的面容。
　　他想是早就看到了她，迈开长腿向着她缓缓走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她不敢抬手拭泪，她怕被他看到。
　　他向着她走来，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了肉里，他怕他会跟她擦肩而过，像梦中那样，再次抛下她。
　　终于，顾远走到她身边，还是停了下来，她抬眼看他，记忆中那张永远温情的脸不见了，眼前的顾远，表情冷淡疏离，他盯着她，良久，时间仿佛已定住。
　　他向她伸出手，此时的安佳琪早已灵魂出窍，竟忘记了要躲。
　　他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之重让她忍不住轻呼一声。
　　他决绝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安佳琪，当年你残忍地抛弃了我，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看到你这幅鬼样子！”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是面色苍白，双眼空洞，连日来的高烧和噩梦让她的脸早已失去了本来的光泽。
　　这样糟糕透了的她，却遇见了他，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
　　她甩开他的手，抬起腿转身逃走了，身后那道冷冽的视线逼迫着她，让她不敢回头。
　　她飞快地跑着，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已濒临虚脱的边缘了。
　　坐在车上，她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了，她好似一个孤魂野鬼，天地之大，她却无处安放，她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
　　坐在程程的公寓门前，下巴搁在腿上，现在的她已恢复了一些心神。
　　回想起遇见顾远的情景，好似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竟让她已抽筋剥骨似的痛苦，那种痛至麻木的感觉比起当年还要更甚一些。
　　痛这个东西，原来也会随着时间而沉淀的，越沉越烈。

　　程程回来的时候，见到傻坐在门前的安佳琪，明显是吓了一跳，她蹲在她面前，惊呼道：“佳琪，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吓我，是不是凌晟宇那臭小子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慢慢站起身来，趴在程程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程程，我好难过，我真的是好难过！”
　　程程拥住她，忙乱地拍着她的背，“佳琪，别哭了，别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告诉我呀！你想急死我！”

　　程程端了一杯咖啡，递到正坐在沙发上的佳琪手中，哭过之后，她已恢复了平静。
　　程程顺手拿了一个靠垫坐在她面前，手里同样抓着一杯咖啡，“佳琪，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程，我···我遇到顾远了！”说出这个名字，她的心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然后呢？”程程倒没觉得惊讶，同在一座城市中，能够遇到也不稀奇。
　　“然后···没有然后了！”她一句话也没跟他说，只顾着落荒而逃了。
　　程程伸出手抓着她冰凉的小手，认真的问她：“佳琪，你还爱他，对吗？”
　　听到她这句话，她茫然地瞪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她还爱他吗？还爱他吗？现在的她，又有什么资格继续爱他呢？
　　她摇摇头，又红了眼眶。
　　程程重又抱住她，“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