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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夜雨阑珊 ...

  •   窗外雨声渐稠,天色黯淡,已是掌灯时分。
      展昭醒来时,驿馆的杂役正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探头相望。
      展昭嘴角轻抿,却没有动,而是难得放任的依旧躺着,阖上眼,把软绵绵的身体交给温暖的被窝。
      杂役见他没有动静,又轻轻的掩了门离去。
      确实不想动,连翻身都不愿意,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无时不刻不在叫嚣着疲惫。晌午回到驿馆,让白玉堂把自己扶进屋后,整个人便开始松弛下来。虽然延州之行的任务尚未完成,还急需带上证人和证物赶回京城复命,可是,这一刻,让我短暂的歇歇吧,展昭想。
      片刻舒缓,房门吱呀一声被毫不客气的推开,一人带着凉风迈进门来,给温暖的屋内带来一袭寒气。展昭有些孩子气的把头转向内,埋首在被窝中。
      “懒猫,醒了还装睡!快起来吃饭、喝药!”白玉堂的声音就这么带着破坏力,穿透了自己短暂的疏懒。
      展昭暗暗叹气,闷咳两声撑身坐起对点灯的白玉堂道:“白兄,展某睡了多久?”
      白玉堂吹熄手中火褶,扁嘴道:“还好意思问,晌午一进屋换下湿衣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也不知说了什么,便人事不省,害的白爷慌忙去给你请大夫。你倒好,一直睡到现在。”
      展昭低头笑了笑,道:“让白五侠受累了,此情展某铭记于心,日后自当报答。”
      白玉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紧不慢道:“别的不说,连本带利还钱就行。爷说过的,回京要去醉雨轩喝酒,展昭你可不能耍赖,这里可真要把爷闷死了。”
      展昭不理会他面上露出的揶揄之色,掀被下床,坐到桌前,表情淡淡问道:“饭呢?药呢?”
      白玉堂见他别话不说,突然冒出这两句,腾地站起身来:“展昭!爷不是你的随从,要饭要药找你家公孙去!”
      展昭无奈抬眉看他,扁了扁嘴道:“不是你叫我起来吃饭喝药的么?”
      白玉堂待要发怒,昏黄灯光下忽见展昭脸色颇见憔悴,一双大大的眼睛深陷入眼窝,胸中火气顿泄,咬了咬牙坐下闷声道:“等一下。”
      展昭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不觉好笑,想他这几日也是毫不轻松,心下颇觉歉然,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驿馆的杂役探头进来,见了两人开口道:“展大人醒了,白五爷也在啊,小的这就去端饭菜过来。”
      白玉堂默不作声,展昭微笑点头:“有劳。”
      杂役正要转身,白玉堂忽然开口问道:“等等,三脚猫的药可熬了?”
      杂役闻言一愣,复又回过神来回答道:“大夫交代,需饭后一炷香时间方能喝药,五爷和展大人先用着饭,小的现下立刻去熬,正合适。”
      白玉堂从怀中摸出一方小纸包递给杂役:“熬好药,把这包东西放进去。”
      杂役进屋上前接过,口中自问道:“这是——?”
      “耗子药!毒死猫的!”白玉堂拉长了脸答他。
      杂役咋一听,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看向一旁的展昭,见展昭对他微笑,又轻轻点头,方才安心下来,转身退出房门。
      见杂役离去,展昭转过头,对白玉堂拱手道:“多谢白兄赐药。”
      白玉堂挑眉,白他一眼:“爷让他给你下毒药,你还谢我?”
      展昭轻轻一笑,淡然回道:“耗子药自然是给耗子备的,白兄省下口粮给展某,展某实在感激不尽。”
      白玉堂狠狠看他两眼,口中恨道:“爷是看你又伤又病的份上,懒得跟你计较,死猫倒处处逞口舌之快了!有本事,回去跟你家黑大人贫去!”
      展昭轻轻抿唇,敛住笑容,对白玉堂道:“说正事,白兄这几日与文大人一道可有收获?”
      白玉堂挑眼看他,半晌,摇头深深一叹,一言不发。
      展昭见他表情沉重,心下着急,又问道:“可是出事了?”
      白玉堂继续叹气,展昭眉心紧蹙:“白兄——”
      白玉堂摇头,见杂役端着饭菜进门,遂开口道:“吃完饭再说,爷快饿死了!”
      展昭见他卖关子,反倒略感放心。心下盘算,即便文彦博一无所获,以自己查到的线索和证据也足以为受屈的将士和家眷洗冤。
      展昭思忖间,见白玉堂已迫不及待拿起碗筷吃了起来,不由抿嘴一笑,忍不住打趣他道:“这西北的饭食粗劣,没想到白员外竟还吃的如此之香。”
      白玉堂头也不抬,扒了两口饭道:“你也不尝尝,今日的饭菜是爷亲自着人安排的,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是这几日来吃的最好的了。臭猫你再不吃,爷可不给你留了。”
      展昭本无胃口,见白玉堂吃的香,再看那菜色竟是清淡偏多,一碗粳米粥冒着丝丝热气摆在自己面前,心中不由一暖,不再多话,提起竹筷埋头吃了起来。
      两人用了晚饭,白玉堂才将碎金谷之行的得失一一告知了展昭,听到张全吐露的实情和他身死的结果,展昭不由双拳紧握,面色浮怒。
      稳了稳神色,展昭对白玉堂道:“金明寨中还有证人,展某腿脚不便,有劳白兄明早去金明寨一趟,将即兀和嵬名带回。”
      白玉堂想了想道:“夜里到军营中带人方便些,你既已回,白爷不待明日,立刻就去金明寨,明日一早带回证人,也好早些出发回京。”
      展昭点头:“辛苦白兄。”他摸出自己的腰牌,又让白玉堂取来床头的夏人剑,一并交给给他道:“剑和腰牌你带在身上,到了金明寨骁骑营找吴峰,他看到这两件东西便会让即兀和嵬名跟你走了。”
      白玉堂拿了东西,不再废话,起身便要离开。
      见他说走就走,展昭忽然唤道:“白兄——”
      白玉堂转身,迎上他清澈眼眸:“还有何事?”
      展昭微滞,眼中流露的担心一闪而过,轻声开口:“一路小心,明日等你归来,一同返京。”
      白玉堂扁嘴:“啰嗦!白爷明早回来,懒猫指不定还在睡觉呢。”他转身开门离去,廊下的风带着夜雨的冰凉从房门扑面灌入,令温暖的屋中瞬间浸满寒意,展昭紧了紧肩上衣,阖眼暗叹一声,扶桌起身。

      文彦博房门口,房门忽然打开,屋内的青袍儒生低着头正要出门便听见一声低唤:“文大人。”
      文彦博抬头,见展昭扶墙而立,面带微笑。
      文彦博露出微讶,伸手扶住他道:“我正要去你房中找你,你怎的自己过来了?”
      展昭嘴角微扬:“展某让文大人久等,已是失礼之至。”
      两人进屋,文彦博转身掩门:“听白五侠说你伤的不轻,该多多休息才是。”
      展昭坐到窗下,微笑答道:“些许皮肉之伤,无妨的。”
      文彦博隔桌落坐,摇头道:“此番西夏之行,其中千难万险只有你自己知晓,好歹你平安回来了,不然让我如何向希仁交代?”
      展昭眉睫微垂:“让文大人担心,展某着实不安。”
      文彦博轻叹一声:“可惜,证人张全死了。”
      展昭眉峰微蹙:“展某已听说了,还好金明寨尚有证人,白兄已连夜去接人了。”
      文彦博点头,展昭又问:“章大哥伤的如何?”
      文彦博暗叹一声:“一刀穿腹,还好性命保住了,只是明日不能跟我们回京了。”
      展昭微微点头:“回京路途遥远,也是危险重重,让他留在此处养伤也好。”
      沉默片刻,文彦博开口问道:“展护卫此次西夏之行,可有收获?”
      展昭微微一滞,默默点头:“展某找到那失踪的一千人了。”
      文彦博闻言一惊,忍不住站起身问:“他们在哪里?莫非真是在西夏?!”
      展昭眸光黯淡:“他们已成累累白骨。”
      文彦博心下怅然,缓缓落座,口中默默道:“其实我早已料到。”
      展昭缓缓讲述了那一千人的遭遇后,对文彦博道:“文大人,明日一早请范大人派人去五龙川西南山丘处挖出那一千人的尸骨和军牌,便可证明真相。”
      文彦博缓缓点头:“明日挖出尸骨,找到军牌,一切证据确凿,我们即可放心带上证人回京复命了。”
      展昭长叹一声道:“但愿我等能按时顺利回京,早日还受屈将士们清白。”

      夜静如空。
      窗外雨声似诉,点点滴滴透心而过。
      展昭拥被半躺在床榻之上,手中紧握着一块金属军牌,眉心立纹深陷,清眸中浮出心事如雾缠卷。
      刘平一事,他隐瞒了文彦博。主将投身西夏,无论是何原因,都必得株连九族之罪,展昭深知,要保住刘平一生名节和他家人平安,就必须对所有人撒谎。
      包拯一向忠君,若知此事,不知要做如何处断?欺君之罪,自己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这个谎言,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危险,到时候若连累开封府,那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窗外寒风浸入,桌上灯火挣扎几许,终究扑的一灭。轻烟婉转,生出遐思万千,恍恍惚惚中如见刘平带血的容颜,刻骨的疼痛便猛然袭来。
      展昭深深阖眼,握紧了手中军牌。片刻决然,他睁开眼,已是眸清如水,心平如石。
      揣好军牌,掀被下床。展昭穿好蓝衫,披上玄色大氅,手提巨阙,毅然出门离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夜雨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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