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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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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走进父亲的寝宫。
这是一个空阔的房间,庄重而简约,除了几件必备的家具没有多余的东西。如林的莲花、棕榈形柱头撑起高高的天花板。墙壁上刻画着无数栖息于水岸的白色禽鸟,天顶涂以青金石粉,用金粉勾出天空中所有的星座。从窗口向外眺望,可以看到一脉引自尼罗河的水流环绕着整个宫殿,其中种植着睡莲和纸莎草。
这是仿造创世之岛而建造的。
传说中,那是原初海上浮现的第一块陆地,人类的起源之所。
拉美西斯的脚步声在厚重的巨石墙壁间回荡,逐渐细碎微弱,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他定了定神,伸手推开面前的包金雪松木大门。
看到拉美西斯进来,正在给假寐的皇帝按摩肩背的小妃子琪雅大惊失色。她进宫以来从未碰到过不经通传擅闯皇帝寝宫的情况。而在场的其他人早已司空见惯,宦官和侍女们在向皇子殿下行礼后却行退下。如果她在宫里呆得久一点,就会知道这对父子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夜晚是睡在一间卧室里的。哪怕皇帝去了别的嫔妃那里,事后也会回到寝宫和儿子一起入睡。
走在末尾的宦官示意琪雅一同退下,可她却坐在床边死死地攥住床幔。这位叙利亚美女为了今夜费尽心机,她原本梦想着一夜之间荣宠加身,却不料被人横插一脚。
琪雅怀着一腔哀怨将目光投向皇帝。
“你下去吧,改日我再去看你。”塞提轻描淡写地说,完全没有挽留的意思。从拉美西斯进门,他的眼里就只有儿子。
琪雅失望地咬唇,提着裙子躬身退下。她一阵风似的冲出去,故意不向拉美西斯行礼,关门的时候动静也大了一点。
拉美西斯冷笑,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她们往往自恃娇贵,不知掩饰自己的情绪,在诡异莫测的宫廷里,其结局可想而知。
“怎么现在才回来?”塞提从枕上支起头,慈爱地看着儿子。
“我的一举一动父亲你不是都知道吗,何必多此一问。”拉美西斯毫不客气地爬上父亲的大床,舒服地摊开了四肢。尽管这床睡五个成年人绰绰有余,塞提还是立刻让了地方给他。
“从西奈带了个人回来?”塞提试探着问。
“唔,累死了,我要睡觉……”拉美西斯含糊不清地嘟哝着。
塞提细心地扯过细麻毯子给他盖好,爱怜地摸了摸儿子浓密的发顶:“那睡吧,这些日子累到你了,过几天办个庆典正式给你庆祝一下,嗯?”
拉美西斯模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见父亲说话。他把自己蜷成一团裹在毯子里,不一会儿就呼呼睡去,像只半大的猎豹。
塞提看着儿子肆无忌惮的睡相,无奈地摇摇头,俯身吹熄了雪花石膏夜灯。
父子两人静静地躺在黑暗里。
塞提没有睡去,一束月光落在拉美西斯宁谧的睡脸上,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就像赤贫的农夫看到世上最奢靡的宝藏。
拉美西斯的身体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摸样,而他的容颜却介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糊地带。旧的世界尚未退去,新的世界即将形成。在混沌的空隙中,隐约可以看到新世界迸发出的一线微光。比月光更空灵,比初升的朝阳更灿烂。
那是造物的恩宠。
塞提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是神明对他戎马倥偬的一生最大的恩赐。
像是被月光所蛊惑,他轻轻抚上儿子年轻光洁的面容。
在他触摸到他的刹那,拉美西斯睁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父亲。
塞提的手停在空中,表情有些尴尬。
拉美西斯仿佛根本没有看见。
“父亲,我有事要和你说。”他轻声说着。
“什么……”塞提的声音有些发颤,儿子的目光让他有种心事被窥破的错觉。
“法雍省的事您一定很早就知道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迦南,”他松了口气,“总不能让你放下战事带着军队去平叛吧。何况这件事牵连甚广,并不是凭着一时勇武可以解决的——”
“于是您就让它拖着?据我所知法雍省的守军已经困守孤城将近一个月,而且粮草断绝。这样下去整个地区都会落入叛军手里!马上就是粮食收获季节了父亲!如果今年法雍省的粮食收不上来,对于驻守西奈和努比亚的军队而言意味着什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拉美西斯愠怒。
“确实有解决的办法,”塞提坐起身,抚额低语。“可是我不能以牺牲你终身幸福的代价和阿伊家交换短暂的安宁。而且他们得到一次,下次就会要的更多,到时候我们拿什么去填他们贪得无厌的胃口?也许你祖父在二十年前就错了,不该为了一时的利益和他们结盟。这样做等于把帝国放到了流沙上。现在他们在前朝末年损失的力量已经恢复,成了一个难以彻底拔除的毒瘤……”
“并不是难以拔除,只要——”拉美西斯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不要轻举妄动!”塞提抓住儿子的手臂,“你现在还没有能力和他们正面对抗!在你祖父之前霍连赫布皇帝想尽办法除去他们,却落到被人毒死的下场!以你现在的资历和能力是绝对没和当日的霍连赫布相比的!明不明白?”
“那现在该怎么办?就这样任人鱼肉?”拉美西斯闷声道。
“只能尽力拖延,等待一个契机——”塞提静静地注视着年轻气盛的儿子,“等待并不可耻。孩子,帝国的统治者不仅仅是武士,更应是位智者。你要考虑全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要把可能的损失降到最低。现在听我的,不要出头露面,更不要和那些人发生冲突——”
拉美西斯垂下眼帘,“父亲,也许您是对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
“我杀了一个阿伊家的人,就在刚才,在宴会厅里……”
“为什么!”
“……他污蔑您,说我们每天晚上睡在一起是因为有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塞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孩子一样。他快速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拉美西斯听见他在外面和宦官说话,然后是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仰面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缀满金色星辰的天花板。他竭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可能的对策。不知不觉中,连日的疲劳像大山一样压过来。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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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塞尼德一掌拍在雪松木座椅的扶手上。“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把一条毒蛇放在拉美西斯身边,随时可以置他于死地!”
图雅不以为然地摇着鸵鸟毛扇子,“注意你的举止,亲爱的弟弟。这是底比斯的后宫,不是你那臭气熏天的兵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想得那么糟呢?贝蕾妮丝只是个骄纵的傻丫头,你总说阿伊家的人会利用拉美西斯,难道我们就不能通过贝蕾妮丝去利用他们?而且就目前形势看来,除了和他们家联姻别无他法。不管怎么说,你和父亲都是希望拉美西斯能登上储君之位的吧!”
塞尼德瞪着她,一口喝干杯中的啤酒:“可是你忘了,就血缘来说现大皇子谢纳才是他们的亲人。而且这些年来他们为了培植他已经花费巨大的心血。你有什么自信觉得那帮人会放弃自己的外甥,转而去扶持毫无关系的拉美西斯?”
图雅不怒反笑,招过一旁的侍女拿来酒壶,亲自给弟弟倒满。“谢纳么,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他除了出身有什么可以和拉美西斯抗衡。你觉得他还能在储君的位置上呆多久?”
塞尼德站起身,慢慢往窗前踱去。图雅寝宫里的异国香料弄得他非常难受。当这个俊美青年起来走路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的双腿长短不一,居然是个瘸子。那是由于小时候的一场大病造成的。他的父亲茹雅对此深感痛惜,如果不是这样他将是这个武士家族下一任的家长。
他凝望着窗外的葱茏绿树,深深呼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积累的怒气都吐掉。他转过身,强迫自己耐心:“你还不明白吗,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傀儡!我不认为拉美西斯比谢纳更适合这个角色。他们现在还不了解拉美西斯,等到他们意识到他无法控制时很可能会——”
“好了!不要再说了!”图雅挥手打断他,“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再说这孩子确实行事乖张,需要好好管教,多些人看着他没什么不好。”
“真是痴心妄想!”塞尼德嗤笑着。“狮子永远不会变成羚羊,猎豹绝不可能同豺狗共生!要不了多久,事实就会把你的期望击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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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拉怒气冲冲地在谢纳舒适隐蔽的密室里来回踱步。
“杀了他!”他怒不可遏地叫嚣,“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他死!”
“舅舅,您小声些……”谢纳坐在一旁,不安地摆弄着桌上的象牙西尼特棋。“乌瑟并不是那种——”
“什么!‘乌瑟’?!你居然还叫得那么亲热!那是杀你表弟的凶手,是你的死敌!蠢货!”
“但他是我弟弟呀,再说表弟他怎么能说那种话……”谢纳低声辩解。在这件事情上他倾向拉美西斯一边。拉美西斯虽然行为过激,但表弟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不论放在哪个时代的都是不可原谅的,亵渎皇族者历来都是死罪。
他还没有说完,一只花瓶就以气势汹汹地冲他飞了过来。他本能地一偏头,花瓶擦着耳朵飞过,在墙上撞得粉碎。
“我们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废物!要不是你母亲只生了一个我早就把你掐死了!你除了整天跟女人娈童鬼混还知道什么!他就要爬到你头上来了知不知道!你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死在他手里!”。
“不会的!我了解乌瑟,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他是个好孩子……”谢纳捂着被飞溅的碎片割破的面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舅舅的话。
苏拉冲上来揪住谢纳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眼中蹿起地狱的毒焰。
“你中邪了吗!居然还替他说话!还是像你父亲一样被那个肮脏下贱的小兔崽子迷得七荤八素!既然这样,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一刀刀活剐了他,扔到沙漠里喂胡狼!这事你亲自去做!听见没有?!”
他凶狠地瞪着谢纳,等待着这个软弱的外甥如同往常一样向他臣服。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谢纳居然乘其不备一脚踹过来。
“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谢纳胡乱踢打着。“你别想再摆布我!”
苏拉大吃一惊,但是他很快镇静下来。他年轻时也是一名武士,身手不弱,几下就把体力不济的外甥按在地上,凭着蛮力把他的脖颈弯折到了诡异的角度。
谢纳憋得满脸通红,但依然不肯祈求宽恕。
“你杀了我好了!这样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他吼道。
这话提醒了苏拉,使他从疯狂嗜杀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谢纳是绝对不能动的,否则阿伊家族在这个王朝的利益将无法维系。
他悻悻地松开了手。
“放聪明点,这样的事没下次!”他威胁道。
谢纳没有回答,只是躺在地上无力地喘气。
苏拉像来时一样怒气冲天地走了,临去还不忘猛踢他一脚。
谢纳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地上爬起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叫御医来检视剧痛的脖子。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边,取下搁架上的一把装饰用的青铜战斧,猛地劈向房间正中那把镶嵌着各种宝石的豪华座椅。一下又一下,直到把它劈得稀烂。
那是苏拉刚才坐过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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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西斯已经在父亲的寝宫里呆了两天。
塞提没有回来过。他只是吩咐卫队严严实实地把守住寝宫,没有许可任何人都不许迈进大门一步。这其中也包括卫队的人。
寝宫里只剩下一群低眉顺眼的宦官和侍女。他们整天不发一言,只要拉美西斯和他们目光相触,就会极其恭顺地躬身退开。想从他们这里得到外面的消息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为给父亲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到歉疚,但并不后悔杀了人。
撇开那些泼向他和父亲的污水不说。面对豺狼环伺的杀场,总有一个战士必须挺身而出。他相信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一定有很多潜在的同盟者在暗中等待着。他只是给了他们一个信号。
封闭已久的寝宫大门突然打开,拉美西斯迅速从软椅上跳起来。但从门口进来的并不是他盼望的父亲,而是前来送膳食的宦官。
他颓然跌回椅子里,本想挥挥手叫他们把东西撤下去。这时候他根本没心思吃东西。
而食物的异香在起居室内飘荡开来。
那是一种奇异而□□的香气,像只纤弱却有力的手,不动声色地攫住人的胃。
不知从何而来的饥饿感汹涌地异乎寻常。拉美西斯觉得自己的胃仿佛变成了西奈半岛深不见底的矿坑。
他竭力控制着想把整盘食物倾倒下去的冲动,向侍女示意自己要用餐。
饭菜被迅速地端上了桌。一眼看去都是食谱上常见的东西。只有一道不知什么鱼做成的汤羹引人注目。
“是什么鱼?”他问送菜的宦官。
那人恭敬地抬起头,发出的声音却是无意义的“啊、啊”。很显然,他是个哑巴。
侍女迅速上前看了看那碗汤,“启禀殿下,这是鲶鱼,里面好像加了月桂粉和小豆蔻。”
他点了下头。一旁的宦官立刻上前,依次给菜肴试毒。至于整只的禽类,每一部分都分别尝过。
结果显示没有问题。
按照习惯,哑巴宦官上前给主人布菜。
拉美西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饿过,但他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他注意到哑巴把鱼汤舀到金碗里的时候,手势非常奇怪。他左手留着长指甲的大拇指居然浸在了汤里。
这引起了拉美西斯的警觉。当那宦官谄笑着把碗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一手接过碗,一手猛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长指甲修得十分整齐,却泛着一层淡淡的蓝光。
哑巴宦官那白胖且须发全无的脸骤然变得狰狞可怖,没受到钳制的左手猛地抓向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迅速让过,在场的宦官一拥而上想按住行凶者。谁知此人力大无比,在缠斗中接连抓伤好几个人。每个被抓者的伤口都立刻变得乌黑。
一片混乱中,有人冲到门口大声呼喊卫兵。拉美西斯则持剑在手以防不测。
卫队很快冲了进来,奋力搏斗的宦官和侍女都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他们就惊呆了。卫兵竟然关闭大门,高举起锋利的弯刀。他们绕过了哑巴宦官,却开始对手无寸铁的侍者大开杀戒。起居室金碧辉煌的墙面上顿时溅满了血迹。
在越来越凌厉的攻势中,这些人的目标明确指向了皇子殿下。
拉美西斯已经明白这是一个凶险的连环计,事已至此他只好尽力杀出一条血路。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为什么平日忠心耿耿的皇室卫队骤然集体叛变?
而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暗杀者们就像南方草原上的鬣狗群,在从容不迫地屠杀了所有的侍女和宦官之后,有计划地把他们的猎物逼进了屋子的死角。
面目狰狞的哑巴宦官对着皇子嚯嚯怪笑,举起染满剧毒的双手。
拉美西斯就如一张绷紧的强弓,背脊紧贴墙壁,预备同他们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大门在一声沉重的撞击后轰然倒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了,和屋内暗杀者厮杀起来。
“父亲!”拉美西斯惊喜地喊道。但当他看清领头的人后,不由大吃一惊。
那不是塞提皇帝,而是他的兄长谢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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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塞提闻讯赶回寝宫的时候,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出去,宦官们正在用力刷洗墙壁和地板上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一段时间之内寝宫都没法住人了。
哑巴宦官在行刺失败后吞下了他剧毒的指甲,但谢纳留下了卫队的活口。
当他问父亲要不要亲自审问时,塞提摇头拒绝了。
他们都知道凶手是谁,深知他阴险狡诈不留任何罪证。即便强行突破了暗杀者的嘴,得到的也只会是一个替罪羊的名字。
“退下吧,”塞提对他的长子说。“为你自己的立场着想,不要把这事张扬出去。”
“是!”谢纳向他的父亲躬身行礼。
他心里有一瞬间的感动,尽管父亲知道此事是他的舅舅做的,但明显没有把他归入同谋者之中。
看着长子远去的身影,塞提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偏殿。
御医已经给拉美西斯清理了伤口,塞提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正抱膝坐在宽大的窗台上,注视着外面逐渐西沉的斜阳。
“我已经吩咐他们不要把此事张扬出去,你自己也最好谨慎些,”塞提斟酌着字句。“问题出在皇宫内部,这是个非常不好的现象……”
拉美西斯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夕阳。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岂止是“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底比斯皇宫的铜墙铁壁霎时间化为乌有,冷风从四面八方灌入,把人心吹得透凉。
连帝国的核心都被人入侵,这世上已再无安全之地。
今后应该何去何从?当下的情势已不容他们再回避拖延。
他们沉默了很久。斜阳渐渐沉入西边的地平线,天色越来越暗,最后房间内已是漆黑一片。
“也许他们说得对,”黑暗中传来塞提没有起伏的声音,“小鹰不能永远蜷缩在父母的羽翼下,年少的孩子总有一天要担起四方风雨……”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出去,黑暗中响起铮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拉美西斯回想着父亲不知从何而起的话语,完全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他跳下窗台,决意去找父亲问个明白。
没走几步他就皱起了眉头,地板上有什么硌痛了他的脚。
他点起灯火四下查看。
一只流光璀璨的黄金圣甲虫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他认得那个东西。
它象征着帝国最高的军事统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