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比特人同人〗父亲》鹿鹿的小号

4、第二章 树与叶（上）

　　这首由他所主唱之歌当是寂静无声的。

　　莱戈拉斯抬头望向那个高大的背影，他单膝跪立的姿势与他伏在枯树根部的身姿趋于同一方向——为他所引领总会令他感到心安。他们之间隔得并不算远，他能清晰瞥见那顶王冠上的细叶仿佛呼吸般地轻轻起伏，而同样的脉动也由着他触到地面的指尖而传递回他的血液。

　　国王跪在枯死的老树前，追随在他身后的臣民就如一幅铺展开来的卷轴一般见证着这段祈祷的默歌。这是对逝去生命的惋惜与哀悼，而唯有已经立下誓言成为森林之子的成年战士才有资格亲临并附和这阵沉默的节奏。此时此刻莱戈拉斯与众人的身份无异，他仍然是瞻仰国王背影的战士中的一员——直到那个低沉轻缓的嗓音忽然响起。

　　“上前来，莱戈拉斯。”

　　被父亲唤到名字的年轻精灵略微紧张地一僵，然而他早已习惯了对他的任何话语的无条件服从，在他的头脑开始思索前他就已经起身迈步。父亲的脸只是微微侧向他这一边，双手仍然落在盘根错节的枯木上。

　　他有些不自在地跪在了父亲身旁。他自认为是他的出神被父亲抓了个现行，然而瑟兰迪尔始终不曾抬头，他的平静一如这阵韵响开始之时。

　　“陛下？”莱戈拉斯试探着轻声唤道。他的嗓音已经放低到只容许徘徊在他们两人之间距离的程度，却仍然忠诚地恪守着那个称呼。

　　国王闭上双眼，仿佛陷入沉睡。无声的悼词经由他的一呼一吸默默流传，忽然就生出一种默契感染了这头的年轻精灵，令他也学着父亲的模样将双手置于枯木上，闭上双眼感受这一切。

　　起初他什么也听不见，他的眼前一片茫然。

　　“莱戈拉斯。”

　　与这声轻呼共同到来的还有那双覆盖上来的温暖手掌，在那一瞬间原本无声的耳侧仿佛响起微风愉悦温柔的叹吟。自莱戈拉斯记事开始，能够如此近地被笼罩在父亲的气息下，为他的双手所引领似乎都屈指可数。他教他握笔写自己的名字，他教他执剑成为合格的战士，而后放手让他奔赴属于自己的前路——这似乎是每一对父子生命交集中的既定轨迹。然而面前的这个人又不仅仅只是他的父亲。

　　“留心倾听这一切。”父亲轻轻按了按他的手指。

　　此时已是春季之末，莱戈拉斯几乎可以嗅到空气中急不可耐要为夏日揭开序幕的躁动气息。与密林在早春时举行的传统庆典相辉映，季末的最后一天正是对所有逝去生命的铭记与悼念。年轻的战士会为了一株枯死的大树伤感，然而他的悲伤浅薄得就像浮在水面上的落叶，他的整颗心仍然不受打扰般地清明透亮。他的目光总是落于希望之处而非已逝过去。

　　他想要他知道什么呢？莱戈拉斯略有些苦恼地微微皱眉，然而他还是一丝不苟地遵从着父亲的要求，在那阵熟悉温暖的包裹下将手掌摊平至每一处都与腐败枯木紧密贴合，直到那原本冰冷的枯枝被父子俩共同的温度煨热。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年轻精灵的脑海——这株可怜的老树或许还有救，而父亲需要他的帮助。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兴奋不已，就好像孩童时代的愿望终于迟迟到来，他得以走进属于父亲的那些故事篇章中——他们都不再孤独。生于森林的子民几乎有着与生俱来的传承而下的魔法，精灵与森林万物的沟通都是浑然天成的。莱戈拉斯似乎明白了父亲给他的启示，他心中回忆着要与森林同生共息的誓言，在父亲的帮助下更进一步地敞开了心扉。

　　有一两下震动仿佛回应般地触碰着他的指尖，比先前的更强烈。

　　“Adar？”莱戈拉斯本能唤道，分不清是询问还是祈求。

　　“仔细听。”

　　父亲这样说着，原本一直覆盖着他的双手忽然抽走。仍然闭着双眼的年轻精灵在一瞬间仿佛堕入惊慌失措的黑暗中。这让他想起了父亲指导他练习武技的那些日子，他在他身后围拢握起他的双手执刀刺入空气中，年轻的孩子对于时间毫无概念，当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引领的安心时，身后的父亲却忽然放开了他的手。他的失落就像他失去领导而茫然迈向前方的颤抖脚步。

　　现在这种感觉又再次回来了。他努力提醒着自己他已成年，这种刻意的用力反而更加彰显了他的心虚与茫然。在王宫巡逻队任职的这几个月来，他极力恪守职责与规条以完美匹配自己被赋予的那个新身份，然而他却忘了，没有谁可以因着那一夜的誓言而忽然成长，在伊露维塔为首生儿女设定的时间面前他仍然是个孩子，并不应当为那善意的幼稚而受到苛责。

　　但是一向严于律己的绿叶王子却无法不嘲笑自己的幼稚。他原以为他能救它，他原以为在他手中也能生出光明驱走那些黑暗。现在他却恨不得缩回双手，然而他无法做到，那些回荡在枯枝脉络中的悲恸哀呼如同荆棘一般缠住了他，他只能在忽如其来的强烈痛苦中屏息倾听，直到这蚀心的哀歌止于最后一个秘密音符中。莱戈拉斯浑身微微颤抖着睁开双眼，他知道除了自己之外，就唯有父亲也能听到那些濒死的哀叫声。他始终都能听到。

　　莱戈拉斯抬头望向父亲，父亲却仍然不曾回应过他的目光，这样的漠然仿佛将之前手与手相触的温暖都映衬向虚假的一端。国王平静地以手背轻轻抚过身下的枯木，以手中戒指之微光最后一次映亮这已彻底逝去的生命。最后他站了起来。

　　“还有哪些地方，埃罗西？”他转过身，面向上前行礼站定的巡逻队队长。

　　“在西南面靠近森林河有一处最为严重，”队长大人回答道，“是巨蜘蛛的毒液和半兽人的臭气污染了它，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瑟兰迪尔点了点头，然后示意他带路。莱戈拉斯先是本能地追随在他们身后，而后那种茫然又再次袭来，令他带着点莫名的负气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整支队伍跟着国王向前行去，他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就那么站在原地，忽然就丧失了追上去的勇气。

　　父亲始终不曾停下并回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又或者正如他想象那样，他对他的软弱感到无比失望。他不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