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再次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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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媞躺到床上时总睡不着觉，她对那事总处在一种“十分之九的把握他不会做十分之一不确定”，这十分之一让她辗转反侧，后来一想，关她啥事啊？她只是一个看客而已。于是心中猛一轻松，困意袭来，不多久进入了梦乡。
次日洗漱后，她饭都没吃就出了门，朝竹馆走去。院门竟然在开着，开了个缝，足够一人出入，她心生疑惑，这么早沅香就回来了？回来也不该不关门啊？
进去后院子空无一人，阁楼门窗紧闭，她疑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会不会，会不会连芳华都没回来？
推门而入，屋里一片昏暗，静得连灰尘落地都能听见，屏风后的隔间也同样安静，这屋里似乎也没有人，徽媞走到屏风后，一眼看见芳华抱膝坐在床上，发髻蓬乱，面如死灰。
她吓了一跳，快步上前道：“芳华，原来你在。”
观察着她神色，在床上坐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床上被单凌乱。徽媞到底还是嫩，看过去就没在意了。
芳华像个木头，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你怎么了？”徽媞忍不住去摸她的手抚慰她，却发现触手冰凉，“你在这儿坐了一夜吗？”
芳华忽然倾身抱住她，埋头在她肩上哽咽道：“卿卿……”
徽媞整个心都软了，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你怎么了，昨天的事没成吗？”
她话还没说完，芳华忽然放声哭了起来，徽媞听得难受，然而，内心不受控制地，升起一阵愉悦之情，甚至这愉悦慢慢盖过了同情怜悯之心。
徽媞又一次察觉到自己本性中冷漠自私的一面，因为这冷漠自私，她从来不敢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人的本性只有在性命或利益攸关时才能显现出来，徽媞平日尚能为芳华考虑，然而一涉及自己，就将芳华的不幸全都抛之脑后了。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徽媞细细品味，似乎自己恶的成分还要比善再多一些，思及此，内心忽燃起一腔豪情壮志，要战胜这邪恶。
“你别哭，我去找他！”
她放开芳华，转身快步跑了出去。芳华回过神来，连声呼喊：“卿卿、卿卿。”她充耳不闻，一径出了门，越过废旧花园，看到了不远处的梧桐苑。
苑门口，路安正往一匹骏马上搭行礼，卢象升从月亮门里出来，手里翻着几页书册，对路安道：“这个也带走。”
徽媞心里咯噔一声，缓缓走过去，怅然喊了一声：“卢先生。”
卢象升抬头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你来了。”
徽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马上行李，道：“你要走啦？”
卢象升点点头，也不看她，道：“你在此多保重，京城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
路安进了院子去找绳子，徽媞眼瞅着他走远，上去抓住卢象升袖子，恳求道：“先生，你把芳华带走吧，你不知道她……”
卢象升正憋着一肚子气，昨晚上他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对劲，联系前因后果，豁然开朗，这好徒弟，竟然和别人合起伙来算计他！气得他半夜从床上坐起睡不着觉，今天早上又来说这混话，真是——
“岂有此理！”他甩了袖走开。
徽媞傻愣在原地，七年了，相识七年卢象升没给过她黑脸，没这么厉声呵斥过她，即使当年在高阳李家她无视这个年轻老师，在课堂上睡大觉，后来在宫里头天晚上偷懒第二天早上一边偷偷看书一边背给他听让他抓个现行，从来都是温言细语，暖意融融。
她红了眼圈，路安拿着绳子从门里出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马上又去追赶已经牵着马走远的卢象升。
徽媞见他真的走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正哭得伤心，忽见他又蹭蹭蹭走了回来，对她道：“你跟我来。”
语气柔和了许多。
徽媞满眼是泪，也不抬头，沙哑着嗓子问：“去哪？”
卢象升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去谢言那。”
徽媞抹干眼泪，跟着他朝静园走去，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只有马的踢踏声缓慢悠然地响动，高大峥嵘的香樟树遮天蔽日，绿叶繁茂，叶缝里撒下斑斑点点明亮的阳光，这确是一个好天气。
谢言恰在廊下晒书，瞧见两人接连进来，各个神情有异，不由微微楞住。
卢象升走到他面前，道：“之言，我来找你辞行。”
谢言更是一惊，合上书，道：“不是说明天才走吗？可是有什么急事？”
卢象升面泛为难之色，迟了一下才道：“倒也没有。”
他想跟谢言说他妹妹的苦处，看他能不能尽力帮她换一个人家，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决了，在别人看来，他和三姑娘素不相识，如若帮她说话，定然会引来许多非议，况且谢言既然没帮，要么是不想帮要么是没那么容易，他多说一句话也无用。
谢言笑道：“既然没什么事你何不多待两天？难道是我招待不周？”
卢象升忙道：“那倒没有。”停了一下，又道，“阔别故园也有一年多了，我想早点回去看看。”
谢言道：“你这样说，我当然不能再拦你，那行吧，”他将书放下，“我陪你去见父亲，顺带送你一程。”
卢象升道：“还有一件事。”
谢言的动作缓了下来，顺着他目光看去，就看见了站在一旁无法掩饰伤感的徽媞。
卢象升回头看着谢言：“过几日，会有人来接她，在这之前，我想请你暂时照管她，别，别让她人走丢了。”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有人来接她？”饶是谢言淡定，此刻也忍不住惊疑。
卢象升含糊道：“京城的人，她还是有一些亲戚在的。”
谢言点点头，笑道：“放心吧，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卢象升点一点头，走到徽媞身边说：“你就先在这待着，不要乱到街上跑，像昨天那打架斗殴的事……”
徽媞没想到他竟知道，抬头讶然看着他。
卢象升忽然笑了笑，似乎忍俊不禁：“我真是没想到你……”
他不常笑的，尽管他笑起来比平时温暖百倍，徽媞没听到他说什么，只看到他笑了。
他神色一正，肃然道：“总之没事不要出去，就待在这府里，外面坏人很多。”
徽媞扭头看着前方，对他视若不见。
卢象升一叹，知道多说无益，低声道：“我要走了，请公主多……”
“你要走了关我何事呢？”徽媞冷冷打断他。
不只卢象升一呆，连谢言也有点惊住了。
“你走你的吧，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徽媞一个字一个字说完，抬脚朝后院走去，一直没有回头。
卢象升直看到她身影消失，都没有从震愕中缓过劲来，谢言笑笑下了阶：“小孩子闹脾气呢。”
“其实她很舍不得你。”他敛了笑容，正经地说。
卢象升就意会不到这一点，还以为刚才说她把她说恼了。
“走吧。”他又看了一眼她去的方向，叹了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徽媞一出角门，泪水就奔涌而出，靠在墙上哭起来，听见他说“走吧”，更觉得撕心裂肺，嘤嘤嘤哭起来。哭了半天，渐觉得脑仁疼，泪水鼻涕流了一脸，便慢慢止了哭泣，走到坡下小河旁将脸洗了，抽出手帕擦干。
她坐在岸边石头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发呆，忽然想到，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这人了，这次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了，哪一天我死在异乡，他也不会知道，也许那个时候他正和他的妻子琴瑟和鸣呢，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曾经对他心怀爱恋，芳华好歹还倾诉了一下，也许他年老回忆时会想起他妻子，想起芳华，但永远不会想起我。
人生有什么意义呢，对任何人她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母亲有表妹，皇兄有皇嫂，舅舅有表哥，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有谁会年复一年地惦念着她呢？
这样一想，就更加悲怆，反而哭不出来了。
她坐了很久，等到想无可想，才起身从后门踱了出去。不想见芳华，于是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转到了西侧小角门处。外头就是街市，一派烟火气息，听着那喧哗热闹声，反而叫人什么都不想。她步出角门，沿着谢家院墙往前走，走到繁华闹市区，钻进了一家酒楼。
“客官您来了！”
“有雅间吗？”
“您几位？”
“一位。”
“二楼请。”
徽媞快步上了楼，到包间落座，那小二满面笑容问她：“姑娘吃什么？”
“烧笋鹅，爆炒羊肚，八宝攒汤，醋溜鲜鲫鱼，清蒸牛白，羊肉包，枣泥卷，哦，对了，”徽媞放下茶杯，道，“再来一碗燕窝。”
小二呆立不说话。
“还不去？”徽媞诧异看他。
小二忙笑道：“是。”顿了顿，又尴尬地道，“可是姑娘说的，我们都没有。”
“没有就去别的地方买啊。”徽媞理所当然道。
小二一愣，道：“是。”
刚走两步，又被徽媞叫住：“有酒吗？先上一壶茅台。”
小二道：“茅台没有，有我们扬州本地的秋露白。”
徽媞道：“那就先上来。”
小二应着去了，一会儿端上酒来，徽媞倒了一杯，看了看，跟水一样，于是一仰脖喝了进去。
“咳、咳……”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这是第一次喝酒，以前顶多过年时舔两口黄酒，没想到原来酒这么难喝，真不懂有些人为什么会嗜酒如命。
她又倒了一杯，小口小口啜饮，渐渐从这辛辣味觉里得到一种自虐的快感。
“在这儿呢！是不是她？”一个彪型大汉突然闯了进去，指着她对帘外说。
徽媞抬起眼皮瞧去，门帘掀开，匡世纪邪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二干将。
“这次看你往哪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再次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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