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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夜探询 ...


  •   芳华收拾停当,方掩门出了屋,抬头一看,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中天。她感觉这是个好征兆,卢象升有什么好拒绝她的呢?娇妻美妾伴左右,尽享齐人之福,只要他愿意,向二哥一说,凭二哥巧舌如簧定能说动父亲,将一个没用的女儿送给四品知府做妾也比给一个商人续弦好吧?她对这次自荐信心满满。

      走过废旧花园前长长的野径,便到了梧桐苑门口,她猛然想道:“他若见拒,如何是好?”

      这样一想,便缩了脚,咬着手指头在门外走来走去,心中徘徊不定,忽又想到:“犹犹豫豫能做成什么?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遂反身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漆黑,唯有书房透出点亮光,走到书房门前,侧耳倾听,隐隐约约有念书声,可惜门扉厚重,听不太清,抬手在那门上轻轻地弹了两弹。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来开门。

      她确实听见里面有读书声,卢象升在里面是肯定的了,莫不是太用功了没听到?便又敲了敲门。

      这次仍没有人来开门。

      芳华一腔勇气慢慢退却,转身走开,到院中看月亮,难道是老天不让?一个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能不知检点地深夜跑到男人房里?书上说女子要三从四德,父亲既要她嫁,她就应该二话不说地嫁,即使那丈夫一副猪狗模样,她也应该坚贞不二,这样背叛会不会遭报应?

      越想越觉得害怕,不禁打起了退堂鼓,正打算离开,忽听“吱呀”一声,一直紧闭的门开了。

      原来这卢象升一直在里面读书,芳华敲那两下又低又弱,他只顾埋头在书中,是半点没听到,方才忽然惊觉夜已深,公主却还没回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一时也没心思再读,步出门来。

      两个人面对面,同时瞧见了对方,卢象升吃了一惊,道:“谁家女子,深夜到此?”

      芳华从树阴下走出来,走到月光下,怯生生地瞧着他,一张娇小美艳的脸看起来楚楚可怜。卢象升拱手一揖:“原来是三姑娘,不知深夜到此,有何干事?”

      芳华不说话,朝他走去,卢象升明显一愕然,往旁边退了开去,自始自终垂着头。

      他没有留意到,门前空隙被他让了出来,芳华原是奔着他走去的,谁想走到他面前时,却一闪身进了屋,卢象升大吃一惊,道:“三姑娘,你!”

      芳华转身看着他,心跳如擂鼓:“愿暂借片刻,我想说几句话。”

      卢象升垂目道:“三姑娘有话请明日再说,今晚这书房只有我一个人,你一个女流之辈前来,叫人看见,在下实难解释清楚。”

      芳华叹道:“今日原也解释不清了,卢相公,我心慕你多年,今日才有机会向你道明心思,四年前你住在这里时,我已经夜夜高楼望西邻了。”

      卢象升这一惊非小,怔怔半晌后,拱手道:“承蒙三姑娘厚爱,某已经定亲了。”

      “我知道,”芳华抬头幽幽看着他,“即使为妾,芳华也甘愿。”

      卢象升道:“可是三姑娘也已经订了亲,父母之命不可违,三姑娘请回吧。”

      芳华掉下两行珠泪,泣道:“那赵昆是什么人哪,臭名昭著的一个暴发户,为人粗俗不堪,落在这人手里,我真生不如死。况我父亲何曾把我当女儿?卢相公在谢家住这么多天,难道没听过传闻吗?他既不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必遵他的命?”

      卢象升叹道:“虽无父慈之恩,但养育之恩不可忘,三姑娘作此决定,可曾考虑过令尊的难处?”

      芳华连连摇头,珠泪乱飞:“他不会为难的,这桩婚事本就不是他定下的,只要二哥能从中说话,他一定会改变主意的,他那么喜欢你……”

      卢象升缓缓道:“可是我却不能做此苟且之事,抱歉,三姑娘,请回吧。”

      芳华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卢相公真是铁石心肠,难道就不肯施以援手,救芳华于水火之中?”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她固然心悦卢象升,然而若有个好姻缘,就不会和心爱的表姐争食,为的还是要从此中脱身,人心隔肚皮,卢象升这厢哪里知道她的境况,只当她女儿家爱俏,嫌夫婿粗陋。在这里住了三天两晚,却把人家的女儿勾走,传了出去名节何在?他是万万不会做此丑事的。

      “我功业未成,岂能以精神销粉黛?三姑娘请回吧。”说着让开一步,垂目立在一旁。

      芳华一咬牙将眼泪咽了回去,“好,你既无心,我也不必再多说了,只求你……”她上前一步,抬起柔情似水的眼眸,“陪我一晚,即便明日分离,永不相见,我也心甘情愿。”

      说着伸手去牵他衣服。卢象升闪身避开,道:“请三小姐自重,今日失身,便是失节,我今日与你苟合,便是失义,敢问三小姐,假使今日私情他日败露,小姐何以对令尊?异日何以对夫婿?何苦为一时之快留下千古臭名?”

      芳华见他如此义正词严,微微愣住,心道哪有少年人不贪风月,他也是假道学,便将身子偎过去,道:“今晚风月佳期,你何必作此酸腐之态?”

      “请小姐自重,负心之事,卢某断断不为。”卢象升说着大步走出门去。

      芳华被他晾在原地,又羞又惭,涨红了脸颊,心道:“着实不识好歹!我还当不得你的妾?”还想着他回心转意,谁料他一径出了院门,走得连影都没了。她骂道:“不识好!不识好!”一路哭着回了竹馆。

      浑浑噩噩进了门,走出两步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回头一看,大门阴森森地洞开,她心中打鼓,又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拐出厢房,眼前猛然一亮,只见临走时漆黑紧闭的绣楼现在灯火通明,门户大开,一个人懒洋洋地坐在厅中执壶倒酒,眉梢眼角已有几分醉意,轻佻十足:

      “三妹,你终于回来了,叫大哥我等得好苦。”

      芳华浑身打了一个寒颤,悄悄往后退去:“大、大哥,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麟仰脖猛灌一杯酒,道:“有他的宝贝二儿子应付,要我这庸物做什么?”他捏起酒杯,手上青筋暴露,突然将那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芳华骇然瞧着他,一时没再敢动。

      谢麟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踢开凳子朝外面走去,身形颓唐:“三妹,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

      芳华连连摇头,一步一步往后退,谢麟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幽暗目光笼罩着她:“你方才去哪儿了?找那白脸书生吗?这么晚了去干什么,自荐枕席?你真是跟你娘一样,贱货一个!”

      “不准你说我娘!”芳华突然冲他大吼,咬牙切齿,满面怒容。

      谢麟瞧着她,忽而一笑,抬手朝她脸蛋摸去:“我真是喜欢你这个模样……”

      芳华“啊”的惊叫一声,拍开他的手,转身就逃,却马上被他拦腰抱了满怀,雨点般的吻落了下来,男子气息混合着酒气扑面而来,芳华竭力挣扎,拍打着他手臂,高声大叫:“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畜生!”

      谢麟打横将她抱起,转身朝屋中走去,大笑道:“这回没人来救你了吧。”

      乌云滚过月亮,天昏地暗,扬州城的夜终于静了下来,长街上人已走光,地上残留着几枝被人丢弃的腊梅,尽显热闹后的冷清,马车在石板上轱辘轱辘碾过,徐徐行向谢府。

      马车里诡异地安静,龙轩瞧瞧另外三人,二公子怀抱着一个香炉,低头拨着里面的香料,眉头微蹙,一直在沉思;对面的卿卿托腮凝望着壁上的夜明珠,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从上车后一直如此;纤灵则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指甲上新涂的蔻丹。龙轩见他们都不说话,也懒得张口了。

      马车在谢宅西侧小角门停下,一行人络绎下车,从这里到谢言的静园很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路安躬身谢别二公子,向徽媞道:“咱们走吧。”

      徽媞一动不动,发脾气似的,道:“我不回去。”

      路安一晚上被她弄得不得安生,本以为都完了,没想到这姑奶奶又不消停。

      “你不回去你去哪啊?”

      徽媞抬眼看着静园,道:“我住这里。”

      “你想住哪就住哪啊?你以为你是谁呀,别拎不清自己身份!”一看到这明明是个丫鬟命却总把自己当大小姐的臭丫头,纤灵就一肚子气。

      徽媞扭头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我不是这里的人吗?为什么不能住?”

      “你现在想起你是这里的人啦,干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人影?”纤灵凶巴巴地问。

      “那你有什么活,尽管拿出来,我今天不睡觉给你做完。”徽媞一口气说完,气势凌厉,看她狠决的表情,没人怀疑她说得出做不到。

      纤灵愣了一下,结巴了,这臭丫头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竟动了怒,不好惹……

      她们吵的时候,其他三人都在看着,路安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一个大男人整天跟着卢象升出入衙门府宅,很少见过女人,更别说女人吵架,原来如此火爆,今天也算长了见识。那边厢谢言等她们吵完了,才道:“路安,你就一个人先回去吧,跟你家大人好好说清楚,别让他担心。”

      路安答应了一声,转头离去,快走到梧桐苑时,见前面叉路口立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人,瞧着像是自家老爷,走近一看果然是自家老爷。

      “大人怎么在这儿?多冷的天哪,您怎么出来了?”

      卢象升抬头一看,变了脸色,厉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路安忙道:“卿卿姑娘留在二公子那儿休息了,今晚是二公子送我们回来的。”

      卢象升嘘了一口气,“你们回来得也太晚了。”又问,“你们遇到二公子了?”

      “是,卿卿姑娘一直嚷嚷着不回来,后来就走到了聚贤楼,她想瞧热闹,就更不愿意走了,小的一再劝她,说回去晚了您着急,她就吼小的,小的也不敢再说话了。”路安说完,道,“大人,咱们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

      他见卢象升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衫,也不知在风中立了多久,心疼得不行。

      卢象升点了点头,沿来路走去,这路安所描述的公主跟他认识的有所出入,他印象中,公主绝不是个爱看热闹的人,今天晚上非嚷着要上街就有点蹊跷。

      “她怎么非要住二公子那,不愿意回来?”

      “这我哪知道啊,大人您不知道,她可凶死了,今天在酒楼里差点和人打起来……”

      “怎么回事?”

      “是这样,那……”

      两人说着,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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