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婚姻自主之路》微雨细细

10、再遇表小姐

　　因为是冬天，入夜后的扬州城稍显冷清，唯有瘦西湖这边，依旧游人如潮，喧哗热闹。两边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灌汤包冒出的热气袅袅而上，随风消散无踪，许多穷苦人家的孩子挎着花篮，盛着一筐或淡黄或红艳艳的腊梅沿街叫卖，走过的少女妇人大多买了一枝擎在手里，香气从街头弥漫到结尾。

　　沅香扯着徽媞的胳膊一路东看西看，指指点点，给她介绍扬州的风物，两人面带笑容，有说有笑，看上去十分愉悦，路安跟在后头干着急，终于他忍不住走上前，轻声问徽媞：“姑娘，都逛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卢大人千叮万嘱过要小的早些带姑娘回去，我怕回去晚了，他会怪罪。”

　　沅香的神色忽然变得忐忑，徽媞没有觉察，考虑一下后点了点头，扭头对她道：“是该回去了，现在差不多戌时了吧？你今天晚上是回谢家还是回自己家里住？”

　　沅香神不守舍，道：“我今晚上回自己家，明早上再回三姑娘那儿。”

　　徽媞知道她是想多陪一陪刚出生的小侄子，点了点头，道：“那要不我们就在此分手？”

　　“等等！”沅香一把扯住了她。

　　徽媞诧异地瞅着她。

　　沅香拉着她往前走：“要不我们再逛逛？还有那么多没看呢。”

　　徽媞回头看了一眼唉声叹气的路安，道：“我倒是想看，就怕卢大人生气。”

　　沅香低低道：“恐怕他今儿一晚上都顾不得生你的气。”

　　徽媞讶道：“为何？”

　　难道他听了美人告白，心花怒放，激动得什么都忘了？不至于吧？

　　沅香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卿卿，你傻呀，你以为三姑娘又是把你调到他身边，又是想方设法把路安支开，就是为了和他说两句话？”

　　徽媞诧异道：“那是为什么呀？”

　　沅香半天不说话，在徽媞焦灼的目光下，终于张了张嘴，道：“你觉得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到一个男人房里，是什么意思？”

　　徽媞大惊道：“她还想自荐枕席？！”

　　沅香吓了一跳，“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一点，又赶紧侧头瞟了一眼路安，还好那小厮生她们的气，离得远远。她拉着徽媞走到一个剪纸摊前，假装挑选着剪纸，低低道：“我猜是的，她也没明说，不过我看她话里行间似乎有这个打算。”

　　徽媞又急又气，斩钉截铁道：“我告诉你，这种美人计在他那里根本行不通，你们会把他吓跑的！得慢慢来！”

　　沅香瞪大眼睛，道：“不是你说要单刀直入吗？她多半是受了你鼓动。”

　　徽媞气急败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哎！”

　　她大叹一声，被震骇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闷声闷气道，“说实话，她还真不如直接下药把他给撂倒了呢。”

　　沅香瞪大眼睛瞅着她：“卿卿没看出来啊，你真是一肚子坏水，什么‘自荐枕席’‘下药’张口就来，你年纪小小的，都从哪听来的？”

　　徽媞嘟着嘴道：“反正我觉得这事不行。”

　　沅香笑吟吟道：“那可不一定，灯下看美人……”

　　徽媞遥想那旖旎情景，也有点动摇了，口中却强硬道：“他不是那种好色之人。”

　　“你前几天不是才说过‘人人好色’吗？怎么今天又改口了？”沅香只觉好笑。

　　这下徽媞无话可说了，满怀心事地走开，脸上不复快乐光景。沅香只道她在深思，跟上去道：“你要觉得这事不妥，不如现在回去阻止她，没准还来得及。”

　　徽媞急转身道：“回去阻止她？万一……”

　　她忽然满面通红，没再说下去。

　　沅香看着她的小红脸，不禁一笑，道：“看吧，其实你也觉得他无法抵挡这美□□惑。”

　　徽媞沉默不语，沅香还要说什么，忽然两眼一直，手指前方：“诶，二少爷？”

　　徽媞回头一瞧，果然是谢言，立在轿子旁，正和一个风度清雅的中年文士谈话。

　　他身后肃立的龙轩也看见了她们，微微一笑，招手让她们过去。

　　徽媞和沅香对视一眼，不得不走过去，与此同时，那中年文士也躬身一揖，提起玉色外袍转身上阶。徽媞顺着这一层一层台阶抬头望去，见那顶端赫然矗立着扬州最大最奢华的酒楼——聚贤楼，这聚贤楼坐落在瘦西湖北岸，一共两层，屋宇高阔庄严，造型精致华美，在扬州城盛名鼎鼎，她第一天来扬州，就打这里经过过，当时她虽荷包鼓囊，却一点想进去的念头都没有。

　　她收回目光，不期然和转身向后的谢言对上了眼，他吃了一惊，眸光一深，随后眼珠滴溜转开，在徽媞、沅香、路安脸上扫了一圈，笑道：“怎么都出来了？难道卢兄和三妹今天晚上都不用人伺候？”

　　徽媞长在深宫，和不少精明的人打过交道，但是像谢言这么观察入微、明察秋毫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那边沅香已道：“我嫂嫂生了孩子，我和三姑娘告了假，今天晚上回去看她……”

　　谢言突然打断她：“男孩女孩？”

　　沅香道：“是个男孩。”

　　谢言道：“恭喜。”向身边小厮使了个眼色，那小厮立即上前，笑眯眯掏出一锭约莫二两的银子，递给沅香：“给你小侄子买点御寒衣物，也给你大嫂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沅香大吃一惊，连忙跪下，道：“谢二少爷。”

　　谢言道：“好了，大街上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龙轩立即扶沅香起来。谢言又看向徽媞，唇角翘起，笑得荡人心魄：“你呢，这么晚了，卢兄怎么放心让你出来？”

　　无论他的神情抑或语气，都非常的暧昧，徽媞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回答。

　　路安无知无觉，竟顺着他的话答道：“正是不放心，所以才让小的紧紧跟着，还一直叮嘱小的让早些带她回去，可她一直不回去。”

　　谢言啧啧叹道：“要不说你们卢大人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连对一个小丫头都这么上心。”

　　路安终于品出点味了，一下子红了脸，讷讷道：“那倒不是，二公子误会了。”

　　徽媞眼瞅着谢言，面无表情，道：“你说什么呢？”

　　谢言瞥了她一眼，不再出声。

　　沅香告辞要回家，路安又上来念叨，龙轩拉着徽媞的手，回头对他笑道：“那么着急回去做什么，留下来陪我们瞧瞧热闹。”

　　纤灵凉凉道：“龙轩姐这么热心干嘛，没准人家想回去呢。”

　　沅香暗地里戳了徽媞一下，徽媞指着街西面道：“我想去前头看看。”

　　“前头？”谢言道，“前头的街痞流氓最多，你要不想现在回去，就等聚会结束后跟我一块坐马车回去。”也不等徽媞说话，抬头问路安，“行吗？”

　　路安见这姑娘打死不回去，也没法子，道：“就听二公子的。”

　　谢言微微一笑。

　　这路安想了一想，又道：“要不我先回去跟大人说一声？免得他着急。”

　　还没走远的沅香一趔趄，随后若无其事地站直了接着走。

　　徽媞猛回头冲他耳朵吼道：“让你跟着我你就得跟着我，我不走谁叫你走的？！”

　　路安曾经被她第一次发威吓得好几天都绕道而走，劲儿还没缓过来，又领教了第二次，当下直接给吓傻了，呆立不动若木鸡。

　　徽媞看效果不错，收功回头，见谢言和龙轩已拾阶而上，纤灵望了她一会儿后，方转身上阶，她正欲抬步，忽听身后一道娇美的声音喊：

　　“阿言。”

　　走在最前头的谢言立即回过头来，看着来人，脸上露出笑容，其他人也随之回头，徽媞亦转回身去，见一清丽女郎正坐在轿中对他们掀帘而笑，明眸皓齿，艳光照人。

　　她很快放下帘子，从轿中走了出来，徽媞这才看清，原来是表小姐。她今天换了一身装束，不比那日的素淡，艳丽稍许，脸上也上了点淡妆，眉目间忧郁散去，看起来既端庄，又明媚，因此叫徽媞头开始没认出来。

　　谢言已步了下来，微笑一躬身、作揖：“兰姐。”

　　表小姐微笑受了他的礼，待他直起身后，道：“你刚来么？”

　　谢言道：“有一会儿了。”

　　表小姐柔声道：“那怎么不进去？”

　　谢言笑道：“这不是在等兰姐你么。”

　　表小姐弯起唇角瞧着他，似笑非笑，似乎这话既让她愉快又让她不快，她坦率的眼睛却在警告他“莫要油腔滑调”。谢言在她面前真的像一个弟弟，有些放肆，看懂了也毫不在意，手一伸，道：“兰姐，请。”

　　表小姐正欲上阶，一转眼看到了立在她左上方的徽媞，这个小女孩从见到她那一刻就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呆呆的，又很幽深，叫人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表小姐觉得有趣，笑道：“你不是三妹的人么？”

　　她翘首四处观望，“难道芳华也来了？”

　　谢言道：“没有，就她一个，这事说来也话长，我们先进去吧。”

　　表小姐点点头，与他并肩走上台阶，徽媞三人跟在后面，听得表小姐道：“祖父的病总不见好转，我想请莲池大师给他祈福，保佑他赶快好起来。”

　　谢言沉默片刻，道：“大夫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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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进屋里，徽媞仰首看着她，又想到芳华，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很差。